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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齊書》第二十八章 南齊書卷二十八 列傳第九· 蕭子顯

崔祖思 劉善明 蘇侃 垣榮祖

  崔祖思字敬元,清河東武城人,崔琰七世孫也。祖諲,宋冀州刺史。父僧護,州秀才。

  祖思少有志氣,好讀書史。初州辟主簿,與刺史劉懷珍於堯廟祠神,〔一〕廟有蘇侯像。懷珍曰:「堯聖人,而與雜神為列,欲去之,何如?」祖思曰:「蘇峻今日可謂四凶之五也。」懷珍遂令除諸雜神。

  太祖在淮陰,祖思聞風自結,為上輔國主簿,甚見親待,參豫謀議。除奉朝請,安成王撫軍行參軍,員外正員郎,冀州中正。宋朝初議封太祖為梁公,祖思啟太祖曰:「讖書云『金刀利刃齊刈之』。今宜稱齊,實應天命。」從之。轉為相國從事中郎,遷齊國內史。建元元年,轉長兼給事黃門侍郎。

  上初即位,祖思啟陳政事曰:「禮誥者,人倫之襟冕,帝王之樞柄。自古開物成務,必以教學為先。世不習學,民忘志義,〔二〕悖競因斯而興,禍亂是焉而作。故篤俗昌治,莫先道教,不得以夷(禍)〔險〕革慮,〔三〕儉泰移業。今無員之官,空受祿力。三載無考績之效,九年闕登黜之序。國儲以之虛匱,民力為之凋散。能否無章,涇渭混流。宜大廟之南,弘脩文序;〔四〕司農以北,廣開武校。臺〔府〕州國,〔五〕限外之職,問其所樂,依方課習,各盡其能。月供僮幹,如先充給。若有廢墮,遣還故郡。殊經奇藝,待以不次,士脩其業,必有異等,民識其利,能無勉勵。」

  又曰:「漢文集上書囊以為殿帷,身衣弋綈,以韋帶劍,慎夫人衣不曳地,惜中(民)〔人〕十家之產,〔六〕不為露臺。劉備取帳鉤銅鑄錢以充國用。魏武遣女,皁帳,婢十人,東阿婦以繡衣賜死,王景興以淅米見誚。〔七〕宋武節儉過人,張妃房唯碧綃蚊幬,三齊苮席,五盞盤桃花米飯。殷仲文勸令畜伎,荅云『我不解聲』。仲文曰『但畜自解』,又荅『畏解,故不畜』。歷觀帝王,未嘗不以約素興,侈麗亡也。伏惟陛下,體唐成儉,踵虞為樸。寢殿則素木卑構,膳器則陶瓢充御。瓊簪玉箸,碎以為塵,珍裘繡服,焚之如草。斯實風高上代,民偃下世矣。然教信雖孚,氓染未革,宜加甄明,以速歸厚。詳察朝士,有柴車蓬館,高以殊等;雕墻華輪,卑其稱謂。馳禽荒色,長違清編,嗜音酣酒,守官不徙。物識義方,且懼且勸,則調風變俗,不俟終日。」

  又曰:「憲律之重,由來尚矣。故曹參去齊,〔八〕唯以獄市為寄,餘無所言。路溫舒言『秦有十失,其一尚在,治獄之吏是也』。寔宜清置廷尉,茂簡三官,寺丞獄主,彌重其選,研習律令,刪除繁苛。詔獄及兩縣,一月三訊,觀貌察情,欺枉必達。使明慎用刑,無忝大易,寧失不經,靡愧周書。〔九〕漢來治律有家,子孫並世其業,聚徒講授,至數百人。故張、于二氏,絜譽文、宣之世;陳、郭兩族,流稱武、明之朝。決獄無冤,慶昌枝裔,槐羇相襲,蟬紫傳輝。今廷尉律生,乃令史門戶,族非咸、弘,庭缺于訓。刑之不措,抑此之由。如詳擇篤厚之士,〔一0〕使習律令,試簡有徵,擢為廷尉僚屬。苟官世其家〔一一〕而不美其績,鮮矣;廢其職而欲善其事,未之有也。若劉累傳守其業,庖人不乏龍肝之饌,斷可知矣。」

  又曰:「樂者動天地,感鬼神,正情性,立人倫,其義大矣。桉前漢編戶千萬,太樂伶官方八百二十九人,孔光等奏罷不合經法者四百四十一人,正樂定員,唯置三百八十八人。今戶口不能百萬,而太樂雅、鄭,元徽時校試千有餘人,後堂雜伎,不在其數,糜廢力役,〔一二〕傷敗風俗。今欲撥邪歸道,莫若罷雜伎,王庭唯置鍾簴、羽戚、登歌而已。如此,則官充給養,國反淳風矣。」

  又曰:「論儒者以德化為本;談法者以刻削為體。道教治世之粱肉,刑憲亂世之藥石,故以教化比雨露,名法方風霜。是以有恥且格,敬讓之樞紐;令行禁止,為國之關楗。然則天下治者,賞罰而已矣。賞不事豐,所病於不均;罰不在重,所困於不當。如令甲勳少,乙功多,賞甲而捨乙,天下必有不勸矣;丙罪重,丁眚輕,罰丁而赦丙,天下必〔有〕不悛矣。〔一三〕是賞罰空行,無當乎勸沮。將令見罰者寵習之臣,受賞者仇讎之士,戮一人而萬國懼,賞匹夫而四海悅。」

  又曰:「籍稅以厚國,國虛民貧;廣田以實廩,國富民贍。堯資用天之儲,實拯懷山之數。〔一四〕湯憑分地之積,以勝流金之運。近代魏置典農,而中都足食;晉開汝、潁,而汴河委儲。今將掃闢咸、華,題鏤龍漠,宜簡役敦農,開田廣稼。時罷山池之威禁,深抑豪右之兼擅,則兵民優贍,可以出師。」

  又曰:「古者左史記言,右史記事,故君舉必書,盡直筆而不污;上無妄動,知如絲之成綸。今者著作之官,起居而已;述事之徒,褒諛為體。世無董狐,書法必隱;時闕南史,直筆未聞。」

  又〔曰〕:「廢諫官,〔則〕聽納靡依。〔一五〕雖課勵朝僚,徵訪芻輿,莫若推舉質直,職思其憂。夫越任于事,在言為難;當官而行,處辭或易。物議既以無言望己,己亦當以吞默慚人。中丞雖謝咸、玄,未有全廢劾簡;廷尉誠非釋之,寧容都無訊牒。故知與其謬人,寧不廢職,目前之明效也。漢徵貢禹為諫大夫,矢言先策,夏侯勝狂直拘繫,出補諷職,伐柯非遐,行之即善。」

  又曰:「天地無心,賦氣自均,寧得誕秀往古,而獨寂寥一代,將在知與不知,用與不用耳。夫有賢而不知,知賢而不用,用賢而不委,委賢而不信,此四者,古今之通患也。今誠重郭隗而招劇辛,任鮑叔以求夷吾,則天下之士,不待召而自至矣。」上優詔報答。

  尋遷寧朔將軍、冠軍司馬,領齊郡太守、本官如故。是冬,虜動,遷冠軍將軍、軍主,屯淮上。二年,進號征虜將軍,軍主如故。仍遷假節、督青冀二州刺史,將軍如故。少時,卒。上歎曰:「我方欲用祖思,不幸,可惜。」詔賻錢三萬,布五十匹。

  祖思宗人文仲,初辟州從事。泰始初,為薛安都平北主簿,拔難歸國。元徽初,從太祖於新亭拒桂陽賊,著誠效,除游擊將軍。沈攸之事起,助豫章王鎮東府,歷驃騎諮議,出為徐州刺史。建元初,封建陽縣子,三百戶。二年,虜攻鍾離,仲文擊破之。又遣軍主崔孝伯等過淮攻拔虜茬眉戍,殺戍主龍得侯及偽陽平太守郭杜羝,館陶令張德,濮陽令王明。時虜攻殺馬頭太守劉從,〔一六〕上曰:「破茬眉,足相補。」文仲又遣軍主陳靖攻虜竹邑戍主白仲都,又遣軍主崔延叔攻偽淮陽太守梁惡,並殺之。三年,淮北義民桓磊磈於抱犢固與虜戰,大破之。仲文馳啟,上敕曰:「北閒起義者眾,深恐良會不再至,卿善獎沛中人,若能一時攘袂,當遣一佳將直入也。」文仲在政,為百姓所憚。除黃門郎,領越騎校尉,改封隨縣。嘗獻太祖纏鬚繩一枚,上為納受。永明元年,為太子左率,累至征虜將軍、冠軍司馬、汝陰太守。四年,卒。贈後將軍、徐州刺史。諡襄子。

  劉善明,平原人。鎮北將軍懷珍族弟也。父懷民,宋世為齊北海二郡太守。元嘉末,青州飢荒,人相食,善明家有積粟,躬食饘粥,開倉以救鄉里,多獲全濟,百姓呼其家田為「續命田」。

  少而靜處讀書,刺史杜驥聞名候之,辭不相見。年四十,刺史劉道隆辟為治中從事。父懷民謂善明曰:「我已知汝立身,復欲見汝立官也。」善明應辟。仍舉秀才。宋孝武見其對策強直,甚異之。

  泰始初,徐州刺史薛安都反,青州刺史沈文秀應之。時州治東陽城,善明家在郭內,不能自拔。伯父彌之詭說文秀求自效,文秀使領軍主張靈慶等五千援安都。彌之出門,密謂部曲曰:「始免禍坑矣。」行至下邳,起義背文秀。善明從伯懷恭為北海太守,據郡相應。善明密契收集門宗部曲,得三千人,夜斬關奔北海。族兄乘民又聚眾渤海以應朝廷。而彌之尋為薛安都所殺,明帝贈輔國將軍、青州刺史。以乘民為寧朔將軍、冀州刺史,善明為寧朔長史、北海太守,除尚書金部郎。乘民病卒,〔一七〕仍以善明為綏遠將軍、冀州刺史。文秀既降,除善明為屯騎校尉,出為海陵太守。郡境邊海,無樹木,善明課民種榆檟雜果,遂獲其利。還為後軍將軍、直閤。

  五年,青州沒虜,善明母陷北,虜移置桑乾。善明布衣蔬食,哀戚如持喪。明帝每見,為之歎息,時人稱之。轉寧朔將軍、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善明以母在虜中,不願西行,涕泣固請,見許。朝廷多哀善明心事。元徽初,遣北使,朝議令善明舉人,善明舉州鄉北平田惠紹使虜,贖得母還。

  幼主新立,群公秉政,善明獨結事太祖,委身歸誠。二年,出為輔國將軍、西海太守、行青冀二州刺史。至鎮,表請北伐,朝議不同。善明從弟僧副,與善明俱知名於州里。泰始初,虜暴淮北,僧副將部曲二千人東依海島,太祖在淮陰,壯其所為,召與相見,引(至)〔為〕安成王撫軍參軍。〔一八〕蒼梧肆暴,太祖憂恐,常令僧副微行伺察聲論。使僧副密告善明及東海太守垣崇祖曰:「多人見勸北固廣陵,恐一旦動足,非為長算。今秋風行起,卿若能與垣東海微共動虜,則我諸計可立。」善明曰:「宋氏將亡,愚智所辨。故胡虜若動,反為公患。公神武世出,唯當靜以待之,因機奮發,功業自定。不可遠去根本,自貽猖蹶。」〔一九〕遣部曲健兒數十人隨僧副還詣領府,太祖納之。蒼梧廢,徵善明為冠軍將軍、太祖驃騎諮議、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

  沈攸之反,太祖深以為憂。善明獻計曰:「沈攸之控引八州,縱情蓄歛,收眾聚騎,營造舟仗,苞藏賊志,於焉十年。性既險躁,才非持重,而起逆累旬,遲回不進。豈應有所待也?一則闇於兵機,二則人情離怨,三則有掣肘之患,四則天奪其魄。本慮其剽勇,長於一戰,疑其輕速,掩襲未備。今六師齊奮,諸侯同舉。昔謝晦失理,不鬥自潰;盧龍乖道,雖眾何施。且袁粲、劉秉,賊之根本,根本既滅,枝葉豈久。此是已籠之鳥耳。」事平,太祖召善明還都,謂之曰:「卿策沈攸之,雖復張良、陳平,適如此耳。」仍遷散騎常侍,領長水校尉,黃門郎,領後軍將軍、太尉右司馬。齊臺建,為右衛將軍,辭疾不拜。

  司空褚淵謂善明曰:「高尚之事,乃卿從來素意。今朝廷方相委待,詎得便學松、喬邪?」善明曰:「我本無宦情,〔二0〕既逢知己,所以戮力驅馳,願在申志。今天地廓清,朝盈濟濟,〔二一〕鄙懷既申,不敢昧於富貴矣。」太祖踐阼,以善明勳誠,欲與善明祿,召謂之曰:「淮南近畿,國之形勢,〔二二〕自非親賢,不使居之。卿為我臥治也!」代高宗為征虜將軍、淮南宣城二郡太守,遣使拜授,封新淦伯,〔二三〕邑五百戶。

  善明至郡,上表陳事曰:「周以三聖相資,再駕乃就。漢值海內無主,累敗方登。魏挾主行令,實踰二紀。晉廢立持權,遂歷四世。景祚攸集,如此之難者也。陛下凝暉自天,照湛神極,睿周萬品,道洽無垠。故能高嘯閑軒,鯨鯢自翦,垂拱雲帟,九服載晏,靡一戰之勞,無半辰之棘,苞池江海,籠苑嵩岱,神祇樂推,普天歸奉,二三年閒,允膺寶命,冑臨皇曆,正位宸居,開闢以來,未有若斯之盛者也。夫常勝者無憂,恒成者好怠。故雖休勿休,姬旦作誥;安不忘危,尼父垂範。今皇運草創,萬化始基,乘宋季葉,政多澆苛,億兆倒懸,仰齊蘇振。臣早蒙殊養,志輸肝血,徒有其誠,曾闕埃露。夙宵慚戰,如墜淵谷,不識忌諱,謹陳愚管,瞽言芻議,伏待斧鉞。」所陳事凡十一條:其一,以為「天地開創,人神慶仰,宜存問遠方,宣廣慈澤」。其二,以為「京師浩大,遠近所歸,宜遣醫藥,問其疾苦。年九十以上及六疾不能自存者,隨宜量賜」。其三,以為「宋氏赦令,蒙原者寡。愚謂〔今〕下赦書,〔二四〕宜令事實相副」。其四,以為「匈奴未滅,劉昶猶存,秋風揚塵,容能送死。境上諸城,宜應嚴備,特簡雄略,以待事機,資實所須,皆宜豫辦」。其五,以為「宜除宋氏大明泰始以來諸苛政細制,〔二五〕以崇簡易」。其六,以為「凡諸土木之費,且可權停」。其七,以為「帝子王姬,宜崇儉約」。其八,以為「宜詔百官及府州郡縣,各貢讜言,以弘唐虞之美」。其九,以為「忠貞孝悌,宜擢以殊階,清儉苦節,應授以民政」。其十,以為「革命惟始,天地大慶,宜時擇才辨,北使匈奴」。其十一,以為「交州險敻,要荒之表,宋末政苛,遂至怨叛。今大化創始,宜懷以恩德,未應遠勞將士,搖動邊氓。且彼土所出,唯有珠寶,實非聖朝所須之急。討伐之事,謂宜且停」。

  又撰賢聖雜語奏之,託以諷諫。上答曰:「省所獻雜語,並列聖之明規,眾智之深軌。卿能憲章先範,纂鏤情識,忠款既昭,淵誠肅著,當以周旋,無忘聽覽也。」又諫起宣陽門;表陳宜明守宰賞罰;立學校,制齊禮;廣開賓館,以接荒民。〔二六〕上又答曰:「具卿忠讜之懷。夫賞罰以懲守宰,飾館以待遐荒。皆古之善政,吾所宜勉。更撰新禮,或非易制。國學之美,已敕公卿。宣陽門今敕停。寡德多闕,思復有聞。」

  善明身長七尺九寸,質素不好聲色,所居茅齋斧木而已,床榻机案,不加剗削。少與崔祖思友善,祖思出為青、冀二州,善明遺書曰:「昔時之遊,于今邈矣。或攜手春林,或負杖秋澗,逐清風於林杪,追素月於園垂,如何故人,徂落殆盡。足下方擁旄北服,吾剖竹南甸,相去千里,閒以江山,人生如寄,來會何時。嘗覽書史,數千年來,略在眼中矣。歷代參差,萬理同異。夫龍虎風雲之契,亂極必夷之幾,古今豈殊,此實一揆。日者沈攸之擁長蛇於外,粲、秉復為異識所推;〔二七〕唯有京鎮,創為聖基。遂乃擢吾為首佐,授吾以大郡,付吾關中,委吾留任。既不辦有抽劍兩城之用,橫槊搴旗之能,徒以挈瓶小智,名參佐命,常恐朝露一下,深恩不酬。憂深責重,轉不可據,還視生世,倍無次緒。藿羹布被,猶篤鄙好,惡色憎聲,暮齡尤甚。出蕃不與台輔別,入國不與公卿遊,孤立天地之閒,無猜無託,唯知奉主以忠,事親以孝,臨民以潔,居家以儉。足下今鳴笳舊鄉,衣繡故國,宋季荼毒之悲已蒙蘇泰,河朔倒懸之苦方須救鬥。遣遊辯之士,為鄉導之使,輕裝啟行,經營舊壤,(今)〔令〕泗上歸業,〔二八〕稷下還風,君欲誰讓邪?聊送諸心,敬申貧贈。」

  建元二年卒,年四十九。遺命薄殯。贈錢三萬,布五十匹。又詔曰:「善明忠誠夙亮,幹力兼宣,豫經夷嶮,勤績昭著。不幸殞喪,痛悼于懷。贈左將軍、豫州刺史,諡烈伯。」子滌嗣。善明家無遺儲,唯有書八千卷。太祖聞其清貧,賜滌家葛塘屯穀五百斛。

  善明從弟僧副,官至前將軍,封豐陽男,三百戶。永明四年,為巴西梓潼二郡太守,〔二九〕卒。

  蘇侃字休烈,〔三0〕武邑人也。祖護,本郡太守。父端,州治中。

  侃涉獵書傳,出身正員將軍,補長城令。薛安都反,引侃為其府參軍,使掌書記。安都降虜,侃自拔南歸。除積射將軍。遇太祖在淮上,便自委結。上鎮淮陰,以侃詳密,取為冠軍錄事參軍。是時張永、沈攸之(反)〔敗〕後,〔三一〕新失淮北,始遣上北戍,不滿千人,每歲秋冬閒,邊淮騷動,恒恐虜至。上廣遣偵候,安集荒餘,又營繕城府。上在兵中久,見疑於時,乃作塞客吟以喻志曰:「寶緯紊宗,神經越序。德晦河、晉,力宣江、楚。雲雷兆壯,天山繇武。直髮指秦關,凝精越漢渚。秋風起,塞草衰,〔三二〕鵰鴻思,邊馬悲。平原千里顧,但見轉蓬飛。星嚴海淨,月澈河明。清輝映幕,素液凝庭。金笳夜厲,羽轊晨征。斡晴潭而悵泗,枻松洲而悼情。蘭涵風而瀉豔,菊籠泉而散英。曲繞首燕之歎,吹軫絕越之聲。欷園琴之孤弄,想庭藿之餘馨。青關望斷,白日西斜。恬源靚霧,壟首暉霞。戒旋鷁,躍還波,情綿綿而方遠,思裊裊而遂多。粵擊秦中之筑,因為塞上之歌。歌曰:朝發兮江泉,日夕兮陵山。驚飆兮瀄汨,淮流兮潺湲。胡埃兮雲聚,楚旆兮星懸。愁墉兮思宇,惻愴兮何言。定寰中之逸鑒,審雕陵之迷泉。悟樊籠之或累,悵遐心以栖玄。」侃達上此旨,更自勤勵。委以府事,深見知待。

  元徽初,巴西人李承明作亂,太祖議遣侃銜使慰勞,還除羽林監,加建武將軍。桂陽之難,上復以侃為平南錄事,領軍主,從頓新亭,使分金銀賦賜諸將。事寧,除步兵校尉,出為綏虜將軍、山陽太守,清脩有治理,百姓懷之。進號龍驤將軍,除前軍將軍。沈攸之事起,除侃游擊將軍,遷太祖驃騎諮議,領錄事,除黃門郎,復為太祖太尉諮議。

  侃事上既久,備悉起居,乃與丘巨源撰蕭太尉記,載上征伐之功。以功封新建縣侯,五百戶。齊臺建,為黃門郎,領射聲校尉,任以心膂。上即位,侃撰聖皇瑞命記一卷奏之。建元元年,卒,年五十三。上惜之甚至,追贈輔國將軍、梁南秦二州刺史,諡質侯。

  弟烈,字休文,初為東莞令,張〔永〕鎮軍中兵,〔三三〕累至山陽太守,寧朔將軍,游擊將軍。袁粲起事,太祖先遣烈助防城,仍隨諸將平石頭,封吉陽縣男。建元中,為假節、督巴州軍事、巴州刺史、巴東太守,寧朔將軍如故。永明中,至平西司馬、陳留太守,卒官。

  垣榮祖字華先,〔三四〕下邳人,五兵尚書崇祖從父兄也。父諒之,宋北中郎府參軍。

  榮祖少學騎馬及射,或謂之曰:「武事可畏,何不學書。」榮祖曰:「昔曹操、曹丕上馬橫槊,下馬談論,此於天下可不負飲食矣。君輩無自全之伎,何異犬羊乎!」

  宋孝建中,州辟主簿,〔為〕後軍參軍。〔三五〕伯父豫州刺史護之子襲祖為淮陽太守,宋孝武以事徙之嶺南,護之不食而死。帝疾篤,又遣使殺襲祖,襲祖臨死,與榮祖書曰:「弟常勸我危行言遜,今果敗矣。」

  明帝初即位,四方反,除榮祖冗從僕射,遣還徐州說刺史薛安都曰:「天之所廢,誰能興之。使君今不同八百諸侯,如民所見,非計中也。」安都曰:「天命有在,今京都無百里地,莫論攻圍取勝,自可拍手笑殺。且我不欲負孝武。」榮祖曰:「孝武之行,足致餘殃。今雖天下雷同,正是速死,無能為也。」安都曰:「不知諸人云何,我不畏此。大蹄馬在近,急便作計。」榮祖被拘不得還,因收集部曲,為安都將領。假署冠軍將軍。安都引虜入彭城,榮祖攜家屬南奔朐山,虜遣騎追之不及。榮祖懼得罪,乃逃遁淮上。太祖在淮陰,榮祖歸附,上保持之。及明帝崩,太祖書送榮祖詣僕射褚淵,除寧朔將軍、東海太守。淵謂之曰:「蕭公稱卿幹略,故以此郡相處。」

  榮祖善彈,彈鳥毛盡而鳥不死。海鵠群翔,榮祖登城西樓彈之,無不折翅而下。

  除晉熙王征虜、安成王車騎中兵,左軍將軍。元徽末,太祖欲渡廣陵,榮祖諫曰:「領府去臺百步,公走,人豈不知。若單行輕騎,廣陵人一旦閉門不相受,公欲何之?公今動足下床,便恐即有扣臺門者,公事去矣。」及蒼梧廢,除寧朔將軍、淮南太守,進輔國將軍,除游擊將軍、太祖驃騎諮議,輔國將軍、西中郎司馬、汝陰太守,除冠軍將軍,給事中,驍騎將軍。預佐命勳,封將樂縣子,三百戶,以其祖舊封封之。〔三六〕出為持節、督青冀二州刺史,冠軍如故。遷黃門郎。

  永明二年,為冠軍將軍、尋陽相、南新蔡太守。作大形棺材盛仗,〔三七〕使鄉人田天生、王道期載渡江北。監奴有罪,告之,有司奏免官削爵付東冶,案驗無實見原。為安陸王平西諮議,帶江陵令,仍遷司馬、河東內史。遷持節、督緣淮諸軍事、冠軍將軍、兗州刺史,領東平太守、兗州大中正。

  巴東王子響事,方鎮皆啟稱子響為逆,榮祖曰:「此非所宜言。政應云劉寅等孤負恩獎,逼迫巴東,使至於此。」時諸啟皆不得通,事平後,上乃省視,以榮祖為知言。九年,卒,年五十七。

  (子)〔從父〕閎,〔三八〕宋孝建初,為威遠將軍、汝南新蔡太守,據梁山拒丞相義宣賊,以功封西都縣子。累遷龍驤將軍、司州刺史。義嘉事起,明帝使閎出守盱眙,領兵北討薛道(樹)〔標〕,〔三九〕破之。封樂鄉縣男,〔四0〕三百戶。昇明初,為散騎常侍,領長水校尉,與豫章王對直殿省,遷右衛將軍。太祖即位,以心誠封爵如舊,加給事中,領驍騎將軍。累遷金紫光祿大夫。〔四一〕年七十六,永明五年,卒,諡定(子)。〔四二〕

  榮祖從弟歷生,亦為驍騎將軍。宋泰始初,薛安都反,以女婿裴祖隆為下邳太守,歷生時請假還北,謀殺祖隆,舉城應朝廷,事發奔走。歷官太子右率。性苛暴,好行鞭捶。與始安王遙光同反,伏誅。

  史臣曰:太祖作牧淮、兗,始基霸業,恩威北被,感動三齊。青、冀豪右,崔、劉望族,先睹人雄,希風結義。夫諫江都之略,似任光之言,雖議不獨興,理成合契,蓋帷幙之臣也。

  贊曰:淮鎮北州,獲在崔、劉。獻書上議,帝念忠謀。侃奉潛躍,皇瑞是鳩。垣方帶礪,削免虛尤。

  校勘記

  〔一〕 與刺史劉懷珍於堯廟祠神 殿本考證云:「『刺史劉懷珍』南史作『刺史垣護之』。」

  〔二〕 民忘志義 「忘」殿本作「罔」。按元龜五百二十九亦作「忘」。

  〔三〕 不得以夷(禍)〔險〕革慮 據元龜五百二十九改。按下云「儉泰移業」,夷與險,儉與泰,皆相對成文。

  〔四〕 弘脩文序 「弘」原訛「引」,各本皆由宋諱缺筆而訛,今據南史及元龜五百二十九改正。

  〔五〕 臺〔府〕州國 據通鑑齊高帝建元元年補。按南監本、殿本作「臺州列國」,亦訛。

  〔六〕 惜中(民)〔人〕十家之產 張森楷校勘記云:「『中民』原作『中人』,此後人妄改。」按張說是,各本皆未正,今據改。

  〔七〕 王景興以淅米見誚 「淅米」南史作「析米」,元龜五百二十九作「折米」。按景興,王朗字,三國魏志王朗傳裴松之注引魏略,太祖啁朗曰「不能效君昔在會稽折秔米飯也」云云,字亦作「折」。

  〔八〕 故曹參去齊 「去」原訛「云」,今據南監本、殿本及元龜五百二十九改正。

  〔九〕 寧失不經靡愧周書 殿本考證云「寧失不經乃虞書文,非周書也。」

  〔一0〕如詳擇篤厚之士 「厚」字原闕,今據各本補。

  〔一一〕苟官世其家 「家」毛本、局本作「守」。

  〔一二〕糜廢力役 「廢」元龜五百二十九作「費」。

  〔一三〕天下必〔有〕不悛矣 「有」字各本不脫,今補。

  〔一四〕實拯懷山之數 「拯」原訛「極」,今據毛本、殿本、局本改正。

  〔一五〕又〔曰〕廢諫官〔則〕聽納靡依 據元龜五百二十九補。按上條論史官,此條論諫官,補一「曰」字,則條例明晳矣。

  〔一六〕時虜攻殺馬頭太守劉從 按劉從即劉順,子顯避梁諱改。

  〔一七〕乘民病卒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云:「按劉懷慰傳云父乘民死於義嘉事難,與此互異,當有一誤。」

  〔一八〕引(至)〔為〕安成王撫軍參軍 據南監本、殿本、局本改。

  〔一九〕自貽猖蹶 「蹶」南監本、殿本作「獗」。

  〔二0〕我本無宦情 「宦」原訛「官」,今據南監本、殿本、局本改正。

  〔二一〕朝盈濟濟 南史、元龜四百七作「朝廷濟濟」。按此「朝盈」二字疑訛倒。

  〔二二〕國之形勢 「形勢」御覽二百五十九引作「形勝」,元龜二百亦作「形勝」,疑作「形勝」是。

  〔二三〕封新淦伯 「新淦」原作「新塗」,據局本改。廿二史考異云「塗」當作「淦」。然按南史、元龜二百並作「新塗」。洪頤楫諸史考異云:「案宋書恩倖傳李道兒新塗縣侯,梁書簡文帝紀新塗公大成為山陽郡公,南史袁顗傳景和元年封新塗縣子,此必有新塗縣,而宋、齊志失書。」今用錢說。

  〔二四〕愚謂〔今〕下赦書 據殿本及元龜四百七補。

  〔二五〕以為宜除宋氏大明泰始以來諸苛政細制 「泰始」原訛「太始」,今據毛本、殿本、局本改正。

  〔二六〕廣開賓館以接荒民 「荒民」南監本作「鄰國」,南史同。

  〔二七〕粲秉復為異識所推 「秉」字下原本闕「復為異」三字,「推」訛「祖」,今據各本補改。

  〔二八〕(今)〔令〕泗上歸業 據南監本、殿本改。

  〔二九〕為巴西梓潼二郡太守 「潼」原訛「橦」,今據南監本、局本改正。

  〔三0〕蘇侃字休烈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云「祥瑞志『侃』作『偘』,偘即侃之俗體。侃字休烈,而弟名烈,亦可疑也。」

  〔三一〕是時張永沈攸之(反)〔敗〕後 據南監本、殿本、局本及元龜二百改。

  〔三二〕塞草衰 「塞」原訛「寒」,今據南監本、殿本、局本改正。

  〔三三〕張〔永〕鎮軍中兵 「永」字原闕,今據各本補。

  〔三四〕垣榮祖字華先 「垣」原訛「桓」,今據南監本、殿本、局本改正。

  〔三五〕〔為〕後軍參軍 據南監本、殿本、局本補。

  〔三六〕以其祖舊封封之 「以其」二字原本漫漶,今據各本補。

  〔三七〕作大形棺材盛仗 「仗」原訛「伏」,今據南監本、殿本、局本改正。

  〔三八〕(子)〔從父〕閎 據南監本、殿本、局本改。

  〔三九〕領兵北討薛道(樹)〔標〕 據毛本、殿本、局本改。

  〔四0〕封樂鄉縣男 張森楷校勘記云:「宋書殷琰傳作『樂鄉縣侯』。據上已封西都縣子,進爵應為縣侯,當依宋書為是。」

  〔四一〕累遷金紫光祿大夫 王懋竑讀書記疑云:「齊書、南史敘垣閎事,自金紫光祿大夫外,所歷官無一同者。」

  〔四二〕諡定(子) 張森楷校勘記云:「南史作『謚定,子憘伯襲爵』,『子』字屬下句,南史是,此文有脫誤。」今刪「子」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