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齊書》第四十七章 南齊書卷四十七 列傳第二十八· 蕭子顯
王融 謝朓
王融字元長,琅邪臨沂人也。祖僧達,中書令,曾高並台輔。僧達答宋孝武云:「亡父亡祖,司徒司空。」父道琰,廬陵內史。母臨川太守謝惠宣女,惇敏婦人也。教融書學。
融少而神明警惠,博涉有文才。舉秀才。晉安王南中郎板行參軍,坐公事免。竟陵王司徒板法曹行參軍,遷太子舍人。融以父官不通,〔一〕弱年便欲紹興家業,啟世祖求自試。曰:「臣聞春庚秋蟀,集候相悲,露木風榮,臨年共悅。夫唯動植,且或有心;況在生靈,而能無感。臣自奉望宮闕,沐浴恩私,拔跡庸虛,參名盛列,纓劍紫複,趨步丹墀,歲時歸來,誇榮邑里。然無懃而官,昔賢曾議;不任而祿,有識必譏。臣所用慷慨憤懣,不遑自晏。〔二〕誠以深恩鮮報,聖主難逢,蒲柳先秋,光陰不待,貪及明時,展悉愚效,以酬陛下不世之仁。若微誠獲信,短才見序,文武吏法,唯所施用。夫君道含弘,臣術無隱,翁歸乃居中自是,〔三〕充國曰『莫若老臣』。竊景前脩,敢蹈輕節。以冒不媒之鄙,式罄奉公之誠。抑又唐堯在上,不參二八,管夷吾恥之,臣亦恥之。願陛下裁覽。」遷祕書丞。
從叔儉,初有儀同之授,融贈詩及書,儉甚奇憚之,笑謂人曰:「穰侯印詎便可解?」尋遷丹陽丞,中書郎。虜使遣求書,朝議欲不與。融上疏曰:
臣側聞僉議,疑給虜書,如臣愚情,切有未喻。夫虜人面獸心,狼猛蜂毒,暴悖天經,虧違地義,逋竄燭幽,去來豳朔,綿周、漢而不悛,歷晉、宋其踰梗。豈有愛敬仁智,恭讓廉脩,慚犬馬之馴心,同鷹虎之反目。設槁秣有儲,筋竿足用,必以草竊關燧,寇擾邊疆;寧容款塞卑辭,承衣請朔。陛下務存遵養,不時侮亡,許其膜拜之誠,納裘之賮。況復願同文軌,儻見款遣,思奉聲教,方致猜拒。將使舊邑遺逸,未知所寘,衰胡餘噍,或能自推。一令蔓草難鉏,涓流泛酌,豈直疥癢輕痾,容為心腹重患。
抑孫武之言也,困則數罰,窘則多賞,先暴而後畏其眾者,虜之謂乎?前中原士庶,雖淪懾殊俗,至於婚葬之晨,猶巾〈衤冓〉為禮。而禁令苛刻,動加誅轘。于時獯粥初遷,犬羊尚結,即心徒怨,困懼成逃。自其將卒奔離,資待銷闕,〔四〕北畏勍蠕,西逼南胡,民背如崩,勢絕防斷。於是曲從物情,偽竊章服,歷年將絕,隱蔽無聞。既南向而泣者,日夜以覬;北顧而辭者,江淮相屬。凶謀歲窘,淺慮無方,於是稽顙郊門,問禮求樂。若來之以文德,賜之以副書,漢家軌儀,重臨畿輔,司隸傳節,復入關河,無待八百之師,不期十萬之眾,固其提漿佇俟,揮戈願倒,三秦大同,六漢一統。
又虜前後奉使,不專漢人,必介以匈奴,備諸覘獲。且設官分職,彌見其情,抑退舊苗,扶任種戚。師保則后族馮晉國,總錄則邽姓直勒渴侯,〔五〕台鼎則丘頹、苟仁端,執政則目凌、鉗耳。至於東都羽儀,西京簪帶,崔孝伯、程虞虯久在著作,李元和、郭季祐上于中書,李思沖飾虜清官,游明根泛居顯職。今經典遠被,詩史北流,馮、李之徒,必欲遵尚;直勒等類,居致乖阻。何則?匈奴以氈騎為帷床,馳射為糇糧,冠方帽則犯沙陵雪,服左衽則風驤鳥逝。若衣以朱裳,戴之玄(頗)〔頍〕,〔六〕節其揖讓,教以翔趨,必同艱桎梏,等懼冰淵,婆娑{般足}躄,困而不能前已。及夫春草水生,阻散馬之適,秋風木落,絕驅禽之歡,息沸脣於桑墟,別醍乳於冀俗,聽韶雅如〈耳龍〉聵,臨方丈若爰居,馮、李之徒,固得志矣,虜之凶族,其如病何?於是風土之思深,愎戾之情動,拂衣者連裾,抽鋒者比鏃,部落爭于下,酋渠危於上,我一舉而兼吞,卞莊之勢必也。且棘寶薦虞,晉疆彌盛,大鍾出智,宿氏以亡。帝略遠孚,無思不服,鑾光幸岱,匪暮斯朝。臣請收籍伊瀍,茲書復掌,猶取之內府,藏之外籝,於理有愜,即事何損。若狂言足採,請決敕施行。
世祖答曰:「吾意不異卿。今所啟,比相見更委悉。」事竟不行。
永明末,世祖欲北伐,使毛惠秀畫漢武北伐圖,使融掌其事。融好功名,因此上疏曰:
臣聞情慉自中,事符則感,象構於始,機動斯彰。莊敬之道可宗,會揖讓其彌肅,勇烈之士足貴,應鼙鐸以增思。肇植生民,厥詳既緬,降及興運,維道有徵,莫不有所因循而升皇業者也。若夫膏腴既稱,天乙知五方之富,皮幣已列,帝劉測四海之尊。異封禪之文,則升中之典攸鬯,嘆輿地之圖,乃席卷之庸是立。
伏惟陛下窮神盡聖,總極居中,偶化兩儀,均明二耀,拯玄綱於頹絕,反至道於澆淳,可謂區宇儀形,齊民先覺者也。臣亦遭逢,生此嘉運,鑿飲耕食,自幸唐年。而識用昏霾,經術疏淺,將薖且軸,豈蕨與薇。皇鑒燭幽,天高聽下,賞片言之或善,矜一物之失時,湔拂塵蒙,霑飾光價,拔足草廬,廁身朝序,復得拜賀歲時,瞻望日月,於臣心願,曾已畢矣。但千祀一逢,休明難再,思策鈆駑,樂陳涓壒。竊習戰陣攻守之術,農桑牧藝之書,申、商、韓、墨之權,伊、周、孔、孟之道。常願待詔朱闕,俯對青蒲,請閑宴之私,談當世之務。位賤人微,徒深傾款。
方今九服清怡,三靈和晏,木有附枝,輪無異轍,東鞮獻舞,南辮傳歌,羌、{〈束束〉火}踰山,秦、屠越海,舌象翫委體之懃,輶譯厭瞻巡之數,固將開桂林於鳳山,創金城於西守。而蠢爾獯狄,敢讎大邦,假息關河,竊命函谷,淪故京之爽塏,變舊邑而荒涼,息反坫之儒衣,久伊川之被髮。北地殘氓,東都遺老,莫不茹泣吞悲,傾耳戴目,翹心仁政,延首王風。若試馳咫尺之書,具甄戎旅之卒,徇其墮城,納其降虜,可弗勞弦鏃,無待干戈。真皇王之兵,征而不戰者也。臣乞以執殳先邁,式道中原,澄澣渚之恆流,〔七〕掃狼山之積霧,係單于之頸,屈左賢之膝,習呼韓之舊儀,拜鑾輿之巡幸。然後天移雲動,勒封岱宗,〔八〕咸五登三,〔九〕追蹤七十,百神肅警,萬國具僚,璯弁星離,玉帛雲聚,集三燭於蘭席,聆萬歲之禎聲,豈不盛哉!豈不韙哉!
昔桓公志在伐莒,郭牙審其幽趣,魏后心存去漢,德祖究其深言。臣愚昧,忖誠不足以知微,然伏揆聖心,規模弘遠,既圖載其事,必克就其功。臣不勝歡喜。
圖成,上置琅邪城射堂壁上,遊幸輒觀視焉。
九年,上幸芳林園禊宴朝臣,〔一0〕使融為曲水詩序,文藻富麗,當世稱之。
上以融才辯,十一年,使兼主客,接虜使房景高、宋弁。弁見融年少,問主客年幾?融曰:「五十之年,久踰其半。」因問:「在朝聞主客作曲水詩序。」景高又云:「在北聞主客此製,勝於顏延年,實願一見。」融乃示之。後日,宋弁於瑤池堂謂融曰:「昔觀相如封禪,以知漢武之德;今覽王生詩序,用見齊王之盛。」〔一一〕融曰:「皇家盛明,豈直比蹤漢武;更慚鄙製,無以遠匹相如。」上以虜獻馬不稱,使融問曰:「秦西冀北,實多駿驥。而魏主所獻良馬,乃駑駘之不若。求名檢事,殊為未孚。將旦旦信誓,有時而爽,駉駉之牧,〔一二〕不能復嗣?」宋弁曰:「不容虛偽之名,當是不習土地。」融曰:「周穆馬跡遍於天下,若騏驥之性,因地而遷,則造父之策,有時而躓。」弁曰:「王主客何為懃懃於千里?」〔一三〕融曰:「卿國既異其優劣,聊復相訪。若千里日至,聖上當駕鼓車。」弁曰:「向意既須,必不能駕鼓車也。」融曰:「買死馬之骨,亦〔以〕郭隗之故。」〔一四〕弁不能答。
融自恃人地,三十內望為公輔。直中書省,夜歎曰:「鄧禹笑人。」行逢大〈舟行〉開,喧湫不得進。又歎曰:「車前無八騶卒,何得稱為丈夫!」
朝廷討雍州刺史王奐,融復上疏曰:
臣每覽史傳,見憂國忘家,捐生報德者,未曾不撫卷歎息,以為今古共情也。然或以片言微感,一餐小惠,參國士之眄,同布素之遊耳。豈有如臣,獨拔無聞之伍,過超非分之位,名器雙假,榮祿兩升,而宴安〈吳,中"口改日"〉罷之晨,〔一五〕優游旰食之日。所以敢布丹愚,仰聞宸聽。
今議者或以西夏為念,臣竊謂之不爾。其故何哉?陛下聖明,群臣悉力,從以制逆,〔一六〕上而御下,指開賞黜之言,微示生死之路,方域之人,皆相為敵。既兵威遠臨,人不自保,雖窮鳥必啄,固等命於梁鶉,困獸斯驚,終並懸於廚鹿。凱師勞飲,固不待晨。臣之寸心,獨有微願。
自獫狁荐食,荒侮伊瀍,天道禍淫,危亡日至,母后內難,糧力外虛,〔一七〕謠言物情,屬當今會。若藉巫、漢之歸師,騁士卒之餘憤,取函谷如反掌,陵關塞若摧枯。但士非素蓄,無以即用,不教民戰,是實棄之。特希私集部曲,豫加習校。若蒙垂許,乞隸監省拘食人身,權備石頭防衛之數。臣少重名節,早習軍旅,若試而無績,伏受面欺之誅;用且有功,仰詶知人之哲。
會虜動,竟陵王子良於東府募人,板融寧朔將軍、軍主。融文辭辯捷,尤善倉卒屬綴,有所造作,援筆可待。子良特相友好,情分殊常。晚節大習騎馬。才地既華,兼藉子良之勢,傾意賓客,勞問周款,文武翕習輻湊之。〔一八〕招集江西傖楚數百人,並有幹用。
世祖疾篤暫絕,子良在殿內,太孫未入,融戎服絳衫,於中書省閤口斷東宮仗不得進,欲立子良。上既蘇,太孫入殿,朝事委高宗。融知子良不得立,乃釋服還省。歎曰:「公誤我。」鬱林深忿疾融,即位十餘日,收下廷尉獄,然後使中丞孔稚珪倚為奏曰:「融姿性剛險,立身浮競,動跡驚群,抗言異類。近塞外微塵,苦求將領,遂招納不逞,扇誘荒傖。狡筭聲勢,〔一九〕專行權利,反覆脣齒之閒,傾動頰舌之內。威福自己,無所忌憚,誹謗朝政,歷毀王公,謂己才流,無所推下,事曝遠近,使融依源據答。」融辭曰:「囚寔頑蔽,觸行多諐,但夙(恭)〔忝〕門素,〔二0〕得奉教君子。爰自總髮,迄將立年,州閭鄉黨,見許愚慎,朝廷衣冠,謂無舋咎。過蒙大行皇帝獎育之恩,又荷文皇帝識擢之重,司徒公賜預士林,安陸王曲垂眄接。既身被國慈,必欲以死自效,前後陳伐虜之計,亦仰簡先朝。今假犬羊乍擾,紀僧真奉宣先敕,賜語北邊動靜,令囚草撰符詔,于時即因啟聞,希侍鑾輿。及司徒宣敕招募,同例非一,實以戎事不小,不敢承教。續蒙軍號,賜使招集,銜敕而行,非敢虛扇。且格取亡叛,不限傖楚,『狡笇聲勢』,〔二一〕應有形跡。『專行權利』,又無贓賄。『反覆脣齒之間』,未審悉與誰言?『(輕)〔傾〕動頰舌之內』,〔二二〕不容都無主此。〔二三〕但聖主膺教,實所沐浴,自上甘露頌及銀甕啟、三日詩序、接虜〔使〕語辭,〔二四〕竭思稱揚,得非『誹謗』?且王公百司,唯賢是與,高下之敬,等秩有差,不敢踰濫,豈應『訾毀』?(因)〔囚〕才分本劣,〔二五〕謬被策用,悚怍之情,夙宵兢惕,未嘗誇示里閭,彰曝遠邇,自循自省,並愧流言。良由緣淺寡虞,致貽囂謗。伏惟明皇臨宇,普天蒙澤,戊寅赦恩,輕重必宥。百日曠期,始蒙旬日,一介罪身,獨嬰憲劾。若事實有徵,爰對有在,九死之日,無恨泉壤。」詔於獄賜死。時年二十七。臨死歎曰:「我若不為百歲老母,當吐一言。」融意欲指斥帝在東宮時過失也。
融被收,朋友部曲參問北寺,相繼於道。融請救於子良,子良憂懼不敢救。融文集行於世。
謝朓字玄暉,陳郡陽夏人也。祖述,吳興太守。父緯,散騎侍郎。
朓少好學,有美名,文章清麗。解褐豫〔章〕王太尉行參軍〔二六〕,度隨王東中郎府,〔二七〕轉王儉衛軍東閤祭酒,太子舍人、隨王鎮西功曹,轉文學。
子隆在荊州,好辭賦,數集僚友,朓以文才,〔二八〕尤被賞愛,流連晤對,不捨日夕。長史王秀之以朓年少相動,密以啟聞。世祖敕曰:「侍讀虞雲自宜恆應侍接。朓可還都。」朓道中為詩寄西府曰:「常恐鷹隼擊,秋菊委嚴霜。寄言罻羅者,寥廓已高翔。」遷新安王中軍記室。朓牋辭子隆曰:「朓聞潢汙之水,思朝宗而每竭;〔二九〕駑蹇之乘,希沃若而中疲。何則?皋壤搖落,對之惆悵;岐路東西,〔三0〕或以嗚悒。〔況〕乃服義徒擁,〔三一〕歸志莫從,邈若墜雨,飄似秋蔕。〔三二〕朓實庸流,行能無算,屬天地休明,山川受納,褒採一介,搜揚小善,〔三三〕捨耒場圃,奉筆菟園。東亂三江,〔三四〕西浮七澤,契闊戎旃,從容讌語。長裾日曳,後乘載脂,榮立府廷,恩加顏色。沐髮晞陽,未測涯涘;撫臆論報,早誓肌骨。不悟滄溟(末)〔未〕運,〔三五〕波臣自蕩;渤澥方春,旅翮先謝。清切蕃房,寂寥舊蓽。輕舟反泝,弔影獨留,白雲在天,龍門不見。去德滋永,思德滋深。唯待青江可望,候歸艎於春渚;朱邸方開,效蓬心於秋實。如其簪履或存,衽席無改,雖復身填溝壑,猶望妻子知歸。攬涕告辭,悲來橫集。」
尋以本官兼尚書殿中郎。隆昌初,敕朓接北使,朓自以口訥,啟讓不當,不見許。〔三六〕高宗輔政,以朓為驃騎諮議,領記室,掌霸府文筆。又掌中書詔誥,除祕書丞,未拜,仍轉中書郎。出為宣城太守,以選復為中書郎。
建武四年,出為晉安王鎮北諮議、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啟王敬則反謀,上甚(善)〔嘉〕賞之。〔三七〕遷尚書吏部郎。朓上表三讓,中書疑朓官未及讓,以問祭酒沈約。約曰:「宋元嘉中,范廚讓吏部,朱脩之讓黃門,蔡興宗讓中書,並三表詔答,具事宛然。近世小官不讓,遂成恆俗,恐此有乖讓意。王藍田、劉安西並貴重,初(不)自〔不〕讓,〔三八〕今豈可慕此不讓邪?孫興公、孔顗並讓記室,今豈可三署皆讓邪?謝吏部今授超階,讓別有意,豈關官之大小?撝讓之美,〔三九〕本出人情。若大官必讓,便與詣闕章表不異。例既如此,謂都自非疑。」〔四0〕朓又啟讓,上優答不許。
朓善草隸,長五言詩,沈約常云「二百年來無此詩也」。敬皇后遷祔山陵,朓撰哀策文,齊世莫有及者。
東昏失德,江祐欲立夏王寶玄,末更回惑,與弟祀密謂朓曰:「江夏年少輕脫,不堪負荷神器,不可復行廢立。始安年長入纂,不乖物望。非以此要富貴,政是求安國家耳。」遙光又(遺)〔遣〕親人劉渢密致意於朓,〔四一〕欲以為肺腑。朓自以受恩高宗,非渢所言,不肯答。少日,遙光以朓兼知衛尉事,朓懼見引,即以祏等謀告左興盛,〔四二〕興盛不敢發言。祏聞,以告遙光,遙光大怒,乃稱敕(見)〔召〕朓,〔四三〕仍回車付廷尉,與徐孝嗣、祏、暄等連名啟誅朓曰:「謝朓資性險薄,大彰遠近。王敬則往構凶逆,微有誠效,自爾昇擢,超越倫伍。而谿壑無厭,著於觸事。比遂扇動內外,處處姦說,妄貶乘輿,竊論宮禁,閒謗親賢,輕議朝宰,醜言異計,非可具聞。無君之心既著,共棄之誅宜及。臣等參議,宜下北里,肅正刑書。」詔:「公等啟事如此,朓資性輕險,久彰物議。直以彫蟲薄伎,見齒衣冠。昔在渚宮,構扇蕃邸,日夜縱諛,〔四四〕仰窺俯畫。及還京師,飜自宣露,江、漢無波,以為己功。素論於茲而盡,縉紳所以側目。去夏之事,頗有微誠,賞擢曲加,踰邁倫序,感悅未聞,陵競彌著。遂復矯構風塵,妄惑朱紫,詆貶朝政,疑閒親賢。巧言利口,見醜前志,涓流纖孽,作戒遠圖。宜有少正之刑,以申去害之義。便可收付廷尉,肅明國典。」又使御史中丞范岫奏收朓,下獄死。時年三十六。
朓初告王敬則,敬則女為朓妻,常懷刀欲報朓,朓不敢相見。及為吏部郎,沈昭略謂朓曰:「卿人地之美,無忝此職。但恨今日刑于寡妻。」朓臨敗歎曰:「我不殺王公,王公由我而死。」
史臣曰:晉世遷宅江表,人無北歸之計,英霸作輔,芟定中原,彌見金德之不競也。元嘉再略河南,師旅傾覆,自此以來,攻伐寢議。雖有戰爭,事存保境。王融生遇永明,軍國寧息,以文敏才華,不足進取,經略心旨,殷懃表奏。若使宮車未晏,有事邊關,融之報效,或不易限。夫經國體遠,許久為難,而立功立事,信居物右,其賈誼終軍之流亞乎!
贊曰:元長穎脫,拊翼將飛。時來運往,身沒志違。高宗始業,乃顧玄暉。逢昏屬亂,先蹈禍機。
校勘記
〔一〕 融以父官不通 「官」南史、元龜九百作「宦」。
〔二〕 不遑自晏 「晏」南監本作「安」。
〔三〕 翁歸乃居中自是 「是」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作「見」。按永樂大典六千八百三十一引作「見」,藝文類聚五十三、元龜九百作「是」。
〔四〕 資待銷闕 「待」南監本、殿本、局本作「峙」。嚴可均輯全齊文作「〈彳侍〉」。按字當作「〈彳侍〉」。說文:「偫,待也。」段注:「謂儲物以待用也。偫經典或作『歭』,或作『庤』。」
〔五〕 總錄則邽姓直勒渴侯 按「直勒」依闕特勤碑當作「直勤」。
〔六〕 戴之玄(頗)〔頍〕 據永樂大典六千八百三十一引改。張元濟校勘記云「『頗』疑『頍』字之訛。詩小雅『有頍者弁』」。按張說與大典引合。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作「冕」,非。
〔七〕 澄澣渚之恆流 「澣渚」南監本、局本作「瀚渚」,藝文類聚五十九作「澣海」。按澣即瀚字。
〔八〕 勒封岱宗 「勒」藝文類聚五十九作「升」。
〔九〕 咸五登三 「咸」藝文類聚五十九、元龜四百八十二作「減」。按咸即減字。
〔一0〕上幸芳林園禊宴朝臣 「園」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並作「園」,惟永樂大典六千八百三十一引作「園」。按「園」乃「園」之俗字,敦煌戶籍計帳中屢見之,今不改。
〔一一〕用見齊王之盛 「齊王」南史、元龜八百三十四作「齊主」。
〔一二〕駉駉之牧 南史同。洪頤楫諸史考異云:「案毛詩『駉駉牡馬』,釋文『牡本作牧』。顏氏家訓書證篇,『駉駉牡馬,江南書皆作牝牡之牡,河北本悉為放牧之牧』。此同河北本。」
〔一三〕王主客何為懃懃於千里 「懃懃」南監本、局本作「殷勤」。
〔一四〕亦〔以〕郭隗之故 據南史、元龜八百三十四補。
〔一五〕而宴安〈吳,中"口改日"〉罷之晨 「〈吳,中"口改日"〉」原訛「具」,今據殿本改正。按〈吳,中"口改日"〉即昃字,「〈吳,中"口改日"〉」與「具」形近而訛。
〔一六〕從以制逆 「從」即「順」字,子顯避梁諱改,南監本、殿本已改作「順」。
〔一七〕糧力外虛 「糧」南監本作「兵」。
〔一八〕文武翕習輻湊之 「翕習」南監本作「翕翕」。
〔一九〕狡筭聲勢 「筭」字元龜五百二十一同,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及南史並作「弄」。按下王融答辭亦有「狡笇聲勢」語,笇即筭字,則作「筭」不訛。又按說文,筭字從竹弄,言常弄乃不誤也,則筭字本含有弄義矣。
〔二0〕但夙(恭)〔忝〕門素 據毛本、殿本、局本及南史、元龜五百二十一改。
〔二一〕狡笇聲勢 「笇」南監本、毛本、殿本作「弄」。元龜五百二十一作「筭」,永樂大典六千八百三十一引作「算」。按笇即筭字,作「笇」不訛,說見上。
〔二二〕(輕)〔傾〕動頰舌之內 據南監本、局本及南史改。
〔二三〕不容都無主此 「主」南監本、局本作「彼」。
〔二四〕接虜〔使〕語辭 據南監本、殿本、局本及南史、元龜五百二十一補。
〔二五〕(因)〔囚〕才分本劣 據毛本、殿本、局本及南史、元龜五百二十一改。
〔二六〕解褐豫〔章〕王太尉行參軍 據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補。
〔二七〕度隨王東中郎府 「度」南監本作「遷」,毛本、殿本、局本作「歷」。按張元濟校勘記云「度」字不誤。
〔二八〕朓以文才 「文才」文選二十六謝玄暉暫使都夜發新林至京邑贈西府同僚詩李善注引作「才文」,元龜二百九十二亦作「才文」。
〔二九〕思朝宗而每竭 「思」文選四十謝玄暉拜中軍記室辭隨王牋作「願」。
〔三0〕岐路東西 「東西」文選作「西東」。
〔三一〕〔況〕乃服義徒擁 據南監本、殿本、局本及南史、文選補。
〔三二〕飄似秋蔕 「飄」文選作「翩」。
〔三三〕搜揚小善 「搜」文選作「抽」。
〔三四〕東亂三江 「亂」毛本、殿本、局本作「泛」。按文選作「亂」,李善注引偽孔傳「正絕流曰亂」。作「泛」訛。
〔三五〕不悟滄溟(末)〔未〕 據南監本、局本及南史、文選、元龜八百五十改。
〔三六〕啟讓不當不見許 按南監本無「不當不」三字,南史同。殿本無下「不」字。
〔三七〕上甚(善)〔嘉〕賞之 據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改。
〔三八〕初(不)自〔不〕讓 據御覽二百十六、四百十二引及通典職官典、元龜四百六十四改。
〔三九〕撝讓之美 「讓」毛本、殿本、局本作「謙」。
〔四0〕謂都自非疑 南監本無「自」字。
〔四一〕遙光又(遺)〔遣〕親人渢密致意於朓 據殿本、局本及南史改。
〔四二〕即以祏等謀告左興盛 張森楷校勘記云:「『左興盛』下,北監本、殿本有『劉暄』二字。」
〔四三〕乃稱敕(見)〔召〕朓 據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改。
〔四四〕日夜縱諛 「縱諛」南監本、殿本作「從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