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纪闻》第三章 卷下· 宋 丁特起
靖康二年正月,初一日,金使二十一人诣相国寺烧香,百官僧道出南薰门,乞庆二元帅,金使传命止之。
初二日,搬运金银赴诸门交纳者终日不绝,绢已毕。
初三日,金人退换金银未鉟销者,及两数亏亦不受纳。受纳金银官纵强恣横,意欲贿赂,故为是尔—封府闻命,不敢稽缓,差杂役千余人,往南薰门,复取退金银。而偶奔走甚迅,百姓从而奔走,妄意为交割城池事,争往观看。而金人城守者遽见城中数千人奔走,而甚疑虑,遂报军前。俄顷,金人擐甲状,忽备铁鹞子于门外者数千人,几惹大事。已而,呼监督官于前,胡跪诉说,几不免敲扑。而监官具言,人偶奔走,百姓又从而妄意,恳告再四,乃得免。
初四日,金遣使乞朝廷再诏谕河北、河东诸州,交割地界。盖自聂昌、耿南仲出使,继遣陈过庭,皆寻为交割地界,两河守臣百姓等作坚计,例不奉诏。至是,凡累日,竟不得石州,金人患之,乞朝廷再以诏谕。朝廷不得已,乃降敕:“某州守臣,大金元帅府领兵来,不可失信,欲尽割河北、河东,永图结好。虽即时应许,遣聂昌、耿南仲前去,其实念祖宗之地,不可与人。故自大金临城,坚守御敌,终致失守,出城归款,上表称臣,受其正朔。所有重兵皆不下城,犹守候交割抚定了,而后收敛。仍取应系合州官员在京血属为质,候抚定了日放归。其在外者,亦别作根勾去讫,近勾到知石州种广家属,遣还,军还,石州早已归款,不用。知其余家属才候抚定,亦为归还。今闻某州某守未降,盖谓勤王保卫社稷,不愿归属分界。但大金尚在城上,若更坚守,别有施行,则汝之忠勤,反为宗社之祸,不如早与烧毁楼橹,开门出降抚定,除本土人民外,原系河南百姓、官兵、客旅,元许放还,则公私各得其所。再念,京师不能保,若汝依前不顺,岂止宗社无所裨益,在汝亦必不保,谨无执迷,故兹诏示,想宜知悉。”是晚,遣使持此诏书之寨中。
初五初六日,津搬金银表段,动以车计。又退换表段不及端者,督责根括,殊为紧急。初未尝恤人,惟务苛刻。
初七日,四壁都巡检使范琼,为中书舍人高伯振致斋于慧休院。先是,城陷日,中书舍人高伯振与老母稚子全家,具死于乱兵。至是,遗骸狼藉,无与殡瘗者,琼出己钱为殡于僧舍,及作斋荐悼。琼胄武人,而能举此高义,亦可嘉也。是日,何使军中。
初八日,何使还。尚书省揭榜云:“准御封付下大金犒军金银表段,府库士庶元初数目十万,未及所须之一分,遣右仆射何躬诣大金军前恳告,怪问以谓,京城人民众大,必有隐藏,契勘大金活一城生灵,无以为报,性命无保,财物何惜仰开封府尹督责四壁官,尽行收拾,须管尽数收括。日近供纳,仰御史台催促觉察,如有不依,今来约束之人一面已依降指挥处置施行。”又榜云:“朕苟可以报大金者,虽发肤不惜,尔士庶其体此意,速行送纳。”
初九日,根括金银益急。御史台置历抄写自宰执以下未纳金银人姓名,督索开封府、大理寺及四壁根括,所勾呼禁系枷拷,不可胜计。不以官品高下,例行拷讯,荷项催促,征者相望于市。迨晚,有诏云:“朕以初十日出郊见两元帅,议上徽号事,咨尔众庶,各宜知悉。”
初十日平旦,驾出南薰门,开封府尹少尹以金银数未敷,各降三级。是日,车载金银起纳军中者,莫知其数。迨晚,榜诏云:“朕出城议徽号事,为诸国未集,来日定回,仰居民安乐。”
十一日,百官僧道父老云集于南薰门,以俟大驾,又如昔时。午刻有榜云:“王御带传到圣旨,大金元帅以金银表段少,驾未得回,事属紧切,仰在京士庶,各怀爱君之心,不问贵贱,有金银表段者,火急尽数赴开封府纳。许人告,给赏,犯人依军法。”及晚,又榜云:“大金元帅只是为金银表段事未集,留驾未回。来日定回。”
十二日,津搬金银表段莫知其数,士庶负荷,竞于驰纳者,亦不可胜计。有榜云:“御前传到圣旨,付开封府尹,大金元帅甚怪金银表段数少,朕再三恳告,元帅云:‘京城居民父老众多,必不止此。’卿可告谕权贵豪富之家,为体朕意,疾速了纳。须管日下了当,仍许卿便宜行事。”开封府至是督责尤急,下厢根括,家至户到,及移文店居客户,迨诸倡家,悉被摊认。一城骚动,人不安居。是日,又津搬景龙门常放灯所用金灯、琉璃、翠羽、飞仙之类,赴军前交纳。盖自月初,金人大索元宵灯烛,欲于城上作元夕。十余日,凡在京道宫佛寺正店所有,搜绝殆尽,稍不堪者辄退换。
十三日,随坊巷作队伍率金帛者不可胜计。有榜云:“王御带传到圣旨,圣驾三日不食,大金元帅怪金帛数少,未肯放回。仰尚书省寻差从官卿监,分头四壁,直入居民家搜检。”使臣从吏所至,如捕叛逆,其势极可骇。所搜多有所获,及强勒家奴仆告首厢官。又分头根括小民,五家为保,虽铢两亦取之,事体紊乱,人情摇动。及晚,又榜云:“奉御批,朕累见大金高尚书传元帅令,为金银表段数少,且拘留在此,俟数足方放还。可速依下项,据所有数目,明批上历,须管十五日以前送纳,如有隐匿,却因而搜检告首发觉,便行军法。御史台文武百官、亲王、公主、王时雍僧道伎术放出宫,开封府戚里、医药人、百姓、老娘诸王彭端公吏,曾经只应优倡之家,及两军祗候,曾在行局祗应倡人入内,内侍杨戩贾蒙等下勾当使臣曹刚大宗正司宗室之家,曾遭遇辇官,大小园子曾遭遇兵级东门司嫔妃等龙德宫大内黄院子卫尉寺幕士。”又榜云:“专切催促,四壁表段金银所契勘。”开封府榜:大金军前为金银数少,圣驾未回,事属急切。当所访闻,闾巷居民,各怀爱君之心,自相纠结,钗钏并行送纳,未致尽绝。今措置令逐厢使臣,于逐巷内委请怀才全德、忠义高士一人,转于本坊逐巷内请一人,排门劝诱抄上,金银一钱以上,或表段自一匹以上,尽行抄掠,径赴开封府送纳,庶得军前允信,圣驾还内,京城居民早有活路。须至晓谕者,右榜左右厢被委请真楷誊写,给去榜文,排门劝谕。念圣驾两为百姓出城,恳告军前,全活生灵之恩,依此送纳。已指挥本厢使臣,开具被委请人劝诱到金银表段数目,类聚供申,以凭备申朝廷,乞赐推赏,激劝忠义。其有家计优厚,尚切占吝,不行输纳,及擅便骚扰,或将已掠物辄行隐匿之人,亦行具名申解,当依军令。如民户别无金银表段,亦许量力抄上钱,径赴本壁根括送纳,金每两三十五千,银每两二千五百,省表段每匹五千,官为收买。是夜,帝宿军中。
十四日,官吏、士庶、僧道、恭候大驾者又云集于南薰门。有榜云:“应民间金银,限十五日前纳入官。出限不纳、私有藏匿者,并依军法。自令后不许以金为首饰器物等。”及出旧新城候门,遍行天下,侍从官、郎中分头四壁根括者,尤为紧急,婢仆告首括纳者纷纷,有以仇隙而告者,亦被括纳。告讦之风盛行,官司乐从而不闲。传闻一壁所括者,日不下数十万两,禁中诸宫什物、诸王宫主第什物、暨龙德宫、宁德宫八殿所有,一铢一两,无不括纳,车载而去者络绎于道。及晚,又榜云:“大金元帅台令:‘候根括金银尽绝中来,当遣大军入城搜空。’当体此意,不可误事。”士庶读榜,相顾失色,莫不疑惧。至有集队伍持军器以备缓急者,通夕不寐。
十五日,黎明揭榜云:“驾传到圣旨,军中供御帐幄、饮膳、炭火、什物不缺,迎待礼数优异,宰执从官次舍温洁。只缘金银表段数少,商议未定,驾回保无事≈军民士庶忧疑,令多出榜文晓谕。右榜晓谕军民,各令安业,务要宁静,不得喧闹。”因民情颇摇,故有此榜开谕。是日,阴云四垂,家家愁苦,士夫忧愤,作为诗歌者甚众。独著作郎胡处晦《上元行》人多脍炙,其诗云:“上元愁云生九重,哀笳落日吹腥风。六龙驻跸在草莽,孽胡歌舞葡萄宫。抽钗脱钏到编户,竭泽枯鱼充宝赂。圣主忧民民更忧,胡子逆天天不怒。向来艰难传大宝,父老谈王似仁庙。元年二年城下盟,未睹名臣继明道。都人哀痛尘再蒙,冠剑夹道趋群公。神龙合在九渊卧,安得屡辱蛟蛇中朝廷中兴无柱石,薄物细故烦帝力,毛遂不得处囊中,远惭赵氏厮养卒。今日君王归不归倾城回首一啼悲;会看山呼声动地,万家香雾满天衣。胡儿胡儿莫耽乐,君不见望夕欷歔东北角。”
十六日,四壁根括金银益急。先传二元帅留驾,过上元即回。至是未闻銮舆之音,人心忧疑,罔测其故。太学生何揆等欲以书达二酋,邀驾还阙。先诣都省,陈状具述,执政者辄不听许。是时,书成欲达者凡数人,执政者又不听许。独揆径赴南薰门,乞以檄示,守门者从之。已而,传闻二酋以马取揆往军前。监军诘难,而揆因高论抗辩极高,二酋敲杀之,由是余人书无复得达矣(何揆通鉴作徐揆)。
十七日,有榜云:驾前传报,为元帅留赴击球,只俟天晴宴毕,便回。内仰居民安业。”是夜,曹门有金人下城掠掳。又有纵火烧五岳观者,甚可骇也。
十八日,御史台、大理寺、开封府追捕欠金帛者,曲法峻治,未易详述,哀号之声闻于远近。
十九日,诸司结局罢括金银表段,人心稍宽,亦莫测其故。但圣驾殊未闻回期,留宿郊外,至是几浃旬日。复一日,阴雨不止,父老士庶僧道自朝至暮,云屯雾集。又命僧道作缘事,以恳祈神圣,祈请驾回。自宣德门至南薰门不绝,香满大街,赞咏洋溢,如是者亦几旬日,置监国留守司。
二十日,风雨益急。有榜云:“驾前传圣旨,只向天晴赴击球大会,了事便回,内仰居民知悉。”
二十一日,开封府揭榜:“在京旧开质库之家,须管依旧开张,以济小民。”又上大金皇帝徽号崇文继统昭德定功敦仁体信修文偃武光圣皇帝。殊未闻驾还期。市井妄传,可惊可惧。又逐夜多有金人下城掳掠者,为百姓掩杀甚多。又闻军民有以他物与城上金人博易,及以秽水代酒,戮二人于市乃散。榜云:“士民近有以秽代酒,在城上与金人博易,几致生事,自今后敢有与诸杂博易,并依军法。”
二十二日,士庶望驾之心愈切。有榜云:“元帅留赴击球大会小了,候天晴会了方回。”是日,城中见车驾迁延许久,上下疑惧,撰造语言,传播不一。又乞请军器以备缓急,官司不许。往往各家私造,官司复虑其事,乃捕造言鼓唱者十七人,戮于市,弹压官往来四壁不辍。又榜云:“访闻民间多以松桧竹枪作兵器,以防托为名,仰开封府禁止,如违,依军法。”自是人心愈不安。
二十三日,有榜云:“在京原开质库人户,须管仍旧开张,如违,许人告首,赏钱五十贯。”张叔夜请依旧收系诸州解发材,武人日给食钱,监国许之。是日,官司增置粜粟米场、卖柴炭场,米不过三升,薪不过五十文,其值减市价数倍,赴场籴买者如市。
二十四日,借支给军人米,听从便出粜,意欲生小民也。又榜云:“为阴雨,击球未得,车驾未回。”金人忽索大棺木并水银等,又闻群酋破额作哭,不知何人。
二十五日,大雪,气候风寒,仿佛类城陷时。金人索内夫人优倡及童贯、蔡京、梁师成、王用家声乐,虽已出宫,已从良者亦要之—封府散遣公吏捕捉,巷陌店肆,搜索甚峻,满市号恸,其声不绝。又索教坊伶人、百工伎艺、诸色待诏等,开封府奉命而已。
二十六日,尚书省榜:右仆射何 传到文字,称城外闻城内百姓见两元帅未放驾回,人心忧虑,又冻馁者多,皇帝闻之,出涕不已。降到晓谕诏书:“朕出城见元帅,议事未了。阴雨连日,薪炭缺乏,家家愁苦,痛在朕心,已令多方措置,减价粜卖柴米,庶几小济。仍不须群聚以俟驾回,若有暴露,朕负百姓,出涕何言故兹诏示,想宜知悉。”士庶读诏者莫不堕泪。先是城陷,物价踊贵,迨上出城尤甚。至是,城陷已两月,小民樵苏不给,饥死道路者以千计,市井所食,至于取猫鼠,甚者杂以人肉,如鼓皮、马甲、皮筒皆煎烁食用。又取五岳观保真宫花叶、树皮、浮萍、蔓草之类,无不充食,虽士夫豪右之家皆食之。自后四壁乃增置米场,出粜官米者凡数十处。但官司措置无法,大抵军人恃强攘剥,而小民受惠者少,攘夺践蹂,动致死伤,有如万岁山采樵时。继而揭榜,不许军人籴买,男子妇人分日赴场。由是小民得赖以济。是日,捕获倡优内人莫知其数,悉押赴场铨择,开封府尹及四壁官掌其事。
二十七日,金人索郊天仪物、法服、卤簿、冠冕、乘舆种种等物,及台省寺监官吏、通事舍人内官,数各有差,并取家属,又索犀象、宝玉、药石、彩色、帽幞、书籍之属,人担车载,径往供纳,急如星火。顷有榜云:“两国通和,各敦信誓,车驾与二元帅议事,渐已了毕,只候旦夕回。仰士庶安业,勿致忧虑,及众人聚集,恐误大事。”是日捕获内夫人倡优尤多。
二十八日,雪始开霁。黎明,御史台告报百官,赴南薰门接驾,士民奔凑,充满道路,延颈企望,以俟驾回。已而殊未闻耗,谢元乃作《忆君王》,其词甚哀,曰:“依依宫柳出宫墙,殿阁无人春昼长,燕子归来依旧忙。忆君王,月破黄昏人断肠。”是日,金人又索尚乐、大晟府乐器、太常寺礼物戏仪,以追樽罍笾豆,至于奕棋博戏之具,无不征索,载而往者不可胜计。民情动摇,殊不安帖。俄顷,有诏云:“访闻旧城里外,诸巷居民,往往撰造语言,唱说事端,聚众以防护为名,于炉头打造刀器,切虑引惹生事,却致惊扰,深属不便,答付开封府疾速晓谕约束。”又晓谕诸色人并炉火之家,不得依前乱行打造,如违,收捉赴官,重行断遣。又榜,留守司奉圣旨,令多差人兵,搬挈大金所须仪物等,候搬发尽绝,车驾还宫。切虑军民疑惑,今出榜晓谕。
二十九日,官吏士庶俟驾于南薰门益众—封府追捕内夫人倡优,就教坊铨择,押赴军中者,自二十五日,不可胜计,至是尤甚。又征求戚里权贵女,使车载以往,轮辙几尽,搜求肩舆以乘之,赁轿之家,悉取无遗。凡被选出城者,皆号恸而去。又有亲戚送,共为泣别者。又押内官二十五人及百工伎艺等人悉赴军中,哀号之声,震动天地。是日,民情极惶惶,迫于冻馁,人有剖剥食人者—封府榜云:“街市尸首暴露,擅敢剥剔者,许人告首,赏钱五十贯。”
三十日,金人索八宝九鼎车辂等,及索将作监官吏、尚书省吏人、秘书省文籍、国子监印板、及阴阳传神待诏等并节次津遣。是日,解发内夫人并戚里女使犹未已。午刻,以车载数百,行近南薰门,时官吏亦俟驾于门内,而女使辈大呼斥骂曰:“尔等任朝廷大臣官吏,作坏国家至此,今日却令我辈塞金人意,尔等果何面目”诸公被骂,回首缄默而已。
二月初一日,解发女妓、津搬庶物不辍,白米二千石,豆粟如之,至是委官出粜,以济小民。又命拆毁高俅、杨戩私第。
初二日,金人索后妃服、琉璃玉器,再要杂工匠、伶人、医官、内官等各家属—封府追捕尤峻,节次解发,悉系以绳,交刃防护,如犯大逆,市井号呼不绝。又索司天台合天轮滴溜,俄顷有榜云:“奉驾前指挥,仰差人兵,津搬大金所须应干物色,俟尽绝日驾回。”
初三初四日,津搬器物解纳如前,并发家属,市井号呼,殆不堪闻。又退回车辇乘舆稍敝者令重新,太常、大晟、明堂司天监应干物悉搬遣,虽至重大者,亦并力扛舁而去。是日,传闻京城豪猾夤夜有劫人剖剥者,官司弹压自是益紧。监国出令,又增置米场数十所。迨晚,又榜云:“大金所须,津搬渐已了当,圣驾旦夕归,内仰士庶,体国通和之意。”
初五日,津搬解发者益众,有榜云:“内官蓝忻、医官周行降、乐官孟子书、经元帅下状,云各有金银在家窖埋,乞令本家掘取前来,因此元帅怒,再行根括,仰开封府散榜,内官医官之家,应有似此隐匿,仰再根括,径赴军前交纳。”
初六日,开封府榜云再括金银,又榜再括,马并要根括,限初七日尽数送军前交纳,亦以金银再索也。是日盛传驾回,迨晚寂无所闻,民间造撰语言不一,弹压官捕一人戮于市,无敢启齿者。
初七日,金人盖修东州门,莫测其意。传闻诸门昨夕多有金人下城讨掳,因与百姓战斗者。士庶方且忧疑,午后,有内家车子数十,各携被褥于车后,诣南薰门,星驰而去。黄门老卒从行皆有忧色,士庶皇惑,不知端倪。监国令旨云:“皇帝出郊,日久未还,太上道君领宫嫔出城,亲诣大金军前求驾回,仰士庶安业。”是夜民情极汹惧,各持兵器,巡警坊陌,官司弹压四出,至深夜亦不敢息,留守急召百官议事,不觉已上更矣。
初八日黎明,留守司又集百官议事,俄顷,监国有榜云:“访闻小民,多持军器往来街市,仰各安业,如敢依前持兵器者,并决治,十五以下追父兄决。”又申谕:“上皇出郊,正为求驾回,仰居民安业,不得乱撰语言,诳惑众听。”是日,弹压官司百姓不畏之,虽弹压官司百出,百姓持军器者如故。已而南薰门有榜云:“崇天继统昭德定功敦仁体信修文偃武光圣皇帝初四日册立,初五日移寨,九日受贺,十日车驾还明兴。”士庶竞传相庆,且访问明兴之意,皆未谕。顷刻,传闻召奸民作出榜示,开封府已获捕根治矣。及晚,开封府有榜,再申谕上皇出郊,不得持兵仗事,仰居民安业,寅夜巡警,自保一方。其日诸王暨家属并佐军前。
初九日早,内前揭长榜,备坐金人节文及孙传等报应文字,民间始知废宗社欲立异姓。百姓相顾号恸陨越,士庶皆悔不令上皇东巡,主上迁都也。留守司令司壁都巡使范琼抚谕军民,感泣不已。其榜云:“元帅府近以宋王降表奏,今回降圣旨,先皇帝有大造于宋,而宋人悖德,故去岁有问罪之师。乃因嗣子,遣使军前,哀鸣祈请,遂许向新。既不改前迹,悖德愈甚,是至再讨,犹敢抗师,洎官兵力击,京城推破,方伸待罪之请。追寻载书,有违斯约,子孙不绍,社稷倾危,父子败盟,其实如一。今既伏罪,宜从旧约。宋之旧封,颇亦广阔,既为我有,理宜混一,但念出师止为吊伐,本非贪土,宜别择贤人,立为藩屏,以王兹土,其汴都人民听随主迁居。右所降圣旨在前,今请前宋宰执、文武百官、在京臣僚,一面共请上皇并后妃儿女及亲眷、王公、公主之属出京。仍集耆老、僧道、军民、百姓,遵依圣旨,共议荐举堪为人主者一人,不限名位尊卑,所贵道隆德茂。勋业耆旧素为众所推服,长于治民者,虽无众善,有一于此,亦合荐举,当依圣旨备礼册命。赵氏宗人不预此议。旧宋之百姓并宜从新其国,候得姓氏,随册建号,所都之地,临期共议。天会五年二月六日,右金吾卫上将军、都监右监军、皇子左副元帅骨卢你移皆勃极烈、右副元帅谱板勃极烈。都元帅在国。”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孙传状:“今月六日亥时,准元帅府公文一道备到,大金圣旨,传闻播越,义当即死,世被本朝德泽,至深至厚,嗣君亲政才及期年,恭俭忧勤,无所不至,若遽蒙废绝,实非臣子所敢闻之。辄复忍死须臾,冒陈悲痛激切之辞,仰干台听,伏望垂天地再造之恩,毕始终保全之赐,传等誓当捐躯碎首图报,具书一下项:
──太上皇以上不敢有违令旨,见起发军前,同伸恳告之诚,乞垂矜悯。
──嗣君自即位以来,政修德备,并无亏失,惟是失信一事,上累谴诃。盖缘亲政之初,偶为谋臣所误,继已重行窜责。兼检会上皇,昨违大辽信誓,亦系童贯、李良嗣、王黼等妄起事端,并行处斩了当。以此显见嗣君悔悟前非,即无他心,伏望台慈特赐矜察。
──嗣君自在东宫,即有德誉著闻中外。及至即位,臣民归仰。今感戴保全恩德已厚,若蒙终惠,未加废绝,尚可以岁修臣子之仪,如抛降金银表段,虽目下未能敷足,将来下诸路取索,分岁贡纳,实为大金永远无穷之利。若一旦废弃,遂同匹夫,纵有报恩之心,何缘自致
──伏详来旨,令别选贤人,以王兹土,许汴京人民随主迁居,具见慈心,存恤备至。不惟臣民爱戴,罔有二心,兼据今中外,实未有堪选举者。若仓卒册立,四方必不服从,恐因此兵连祸结,卒无休息之期,非所以广元帅爱惜生灵之本意。
──今日之事,生之杀之,予之夺之,全在元帅。虽大金皇帝诏有废立之意,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阃外之事,元帅自可专行,如前项事理明白,欲望台慈特霁威怒,终始特与保全。
──汴京城内,两经根括,公私所有,各已罄竭,显见将来难以立国,乞赐俟班师之后,退守偏土,以备藩屏。如蒙大恩特许,嗣君已废复立,所有称呼位号一听指捴。君仲如前谨具,申呈皇子元帅、国相元帅、伏望特加矜恤,早赐允从,伏候台令。
又孙传等伏睹皇帝诏书,别择贤人,立为藩屏,许令士庶随主迁居。以此具见皇帝恩被生灵之意,恩德甚厚,但传等切见国主自即位以来,恭俭著闻,若欲选择贤人,必无出其右者。兼本国自太祖皇帝以来,累世并无失德,惟太上皇帝听信奸臣,及国主年幼,新即位以来,为大臣所误,以致违盟失信,上干国典。敢望国相元帅、皇太子元帅察传等前状,许其自新,降号称藩,复主社稷,容其退避,以责后效。再念赵氏祖宗德泽,在民未泯,或未允前恳,亦望特赐哀悯,许于国王子弟中,择一贤者主之。不欲立上皇子孙,则乞于神宗二子中择选建立,使长得北面,永为藩屏。非惟不灭赵氏之族,亦使一国生灵蒙被恩泽,永有依归,传等不胜激切之至。”
“元帅府据孙枢密等状,切谓朝廷所以废赵氏者,岂徒然哉以其不守信誓,不务听命,罪之极也。非天命改卜,岂有如是之甚哉皇帝独以宽仁释其罪责,别立贤人而已,可谓吊民伐罪之大义矣。今圣谕丁宁而辄言赵氏,虽不忘赵氏,其违命之罪,亦已深矣,今后不得更有如此。天会五年二月七日。”
文武百官、僧道、耆老、军民、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孙传等状:
“右传等准元帅府再遣翰林学士吴开前来,指挥选立贤人事。切以本国前日将相,多是上皇时用事误国之人,自嗣君即位以来,所任宰相亦以罪罢。其他臣僚类皆碌碌无闻,若举于草莽山泽之间,亦非德望素着,人心必不归向,孰肯推戴兼赵氏德泽在人至厚,若别立他姓,又恐立生变乱,非所以称皇帝及元帅爱惜生灵之意。不若自元帅府特选立赵氏一人,不惟恩德有归,城中及外方安帖。或天命改卜,历数有归,即非本国臣民所敢预闻,乞元帅府自行推择贤人,永为藩屏。传等不胜痛切陨越皇惧之至,谨具状申皇子元帅、国相元帅,伏候台令。”
“元帅府看详孙传等状,申前日将相多是罪废之人,其余臣僚碌碌无闻,若举于草泽之中,孰肯推戴者夫运数既衰,必有继兴者。若言败亡之世,必无可继,则三王之后迄至于今,安有君臣之道,人伦之序何不详道理之深也再请恭依圣旨,早举堪为人君者一人,当依已降札子施行。如或必欲元帅府推择,缘今在军多系北地汉儿,若举北人,则与混一无异,违所降圣旨。若欲推择南人,其见在军前南官,亦枢密之所共知也,未审果有堪举者否若果有堪举者,请示姓名,亦与依允。惟不许何、李若水预此。如或京内及外俱难自举,仍请官各叙衔名,连署具依元帅府推戴状中。天会五年二月八日。”
文武百官僧道耆老军民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孙传等状:
“传等今月八日准元帅府札子,再请恭依已降指挥,早举堪为人主者一人,如或在京及外,俱难自举,仍请诸官各具名衔,连署速具。依元帅府所推戴状申者,传等切详本国,赵氏德泽深厚,在人日久,累于前状历告。今来违盟失信既止,是上皇与前主及子支属,若不干预,尚冀台造更赐详择,庶得中外帖服,不致生事。若不容传等苦请,必欲选择异姓,自京及外,委无其人,兼难自举,乞自元帅府选择,敢不一听台命传等无任痛哀皇惧陨越之至,谨具状申闻,伏候台令。”
是日,士庶读榜,悉无生意。意谓宗庙至此,性命不保,还家聚首,相与待死。日已半,中路无人行,夜皆持兵器巡警,无虑千万人,巡行达旦,官司弹压者亦然。
初十日黎明,监国揭榜云:“仰百官父老午时各诣南薰门,沥血恳告大金元帅,求驾回。”自寅迨午,官吏士庶集于南薰门者,莫知其数,孙传、张叔夜责状于门吏,其状云:
“文武百官、僧道、耆老、军民、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孙传等前已累具状,元帅推慈悯恤赵氏,存全社稷,许国主归国,降号称藩,永戴大国。或就立监国嗣子,以从人望,或选立赵氏近属,使本国生灵有主,中外安帖,以全大国吊民伐罪之意。传等今日在南薰门拜泣俟命,下情不胜哀痛恳告皇惧陨越之至,谨具申元帅府,伏候台令。”
又状:
“传等除已与百官父老具状申元帅府,尚有不尽意,不敢自隐,今更忍死泣血,上干台听。伏以前主皇帝违犯盟约,既已屈服,服而舍之,存亡继绝,惟在元帅。则有监国皇太子自旧主出郊以来,镇抚军民,上下安帖,或立之以从人望。若不容传等伸臣子之情,则望早赐矜恤。念赵氏祖宗,并无失德,内外亲贤,皆可择立。若必择立异姓,天下之人必不服从,四方英雄必致云扰,生灵涂炭,卒未得安。传等自揣此言罪在不赦,但念有宋自祖宗以来,德泽在民,于今九世,天下之人,匹夫匹妇未忍忘之。又况传等世食君禄,方主辱臣死之时,上为宗社,下为生灵,苟有可言,不敢逃死,伏候台令。传等无任哀痛恳切皇惧陨越之至,谨具申元帅府。”
迨晚,金人回文:“元帅府勘会朝廷所以灭宋,盖赵氏之罪深也。况诏旨务在恤民,今来坚执迷惑,累有祈请,复立赵氏,太祖推戴自立尚可,若今依圣旨,别择贤者立之,孰曰不可兼早来有文字,惟贵道德,不限名位高卑,本欲利民,今百官僧道耆老军民既乞行府选择,行府及在京官僚未识可否,但欲在京目下为首管勾者,必是可举。所以行府欲立本官,请在京文武官僚等照会此意,若推目下在京为首管勾者,可以早立其本官名衔状申,亦可即依已去文字,须得共荐一人,限不过十一日,赵氏支属限不过今日发出城,如或此度不见荐举,及不见发遣,必当重有施行,悔之无及,仍不得有违。天会五年二月十日。”
士庶传闻回语,相与号泣。入夜,上自军中批御札,付开封府尹徐秉哲:二月内于元帅府拜受金国皇帝诏书,以违变盟,誓别立异姓,仍依圣旨,专俟后妃、太子、诸王、公主以次内族出京,俾令团聚。自惟失信,固当如此,犹恐旧地别立贤人,其余百姓为累非细。”今因元帅府差人赍文字入议,附此,无拘旧分,妄为祸福,速招连累。”士庶闻之,益更恸哭。
十一日黎明,上自军前批付徐秉哲云:“我以失信为金人所废,公可弹压京师,无使喧挠,反为我累。”太上皇亦批御札云:“尚赖元帅宽仁,使父子团聚,速令太子出来。”是日,范琼领兵往来内前,宣谕百姓:“赵氏已失国,军前见议立异姓,今晚皇后太子尽出,不许邀阻。”先是初八日,越王燕王出门,百姓拦截,谓我国无主,不令出。官司捕为首者一人戮于市,方定。至是乃预戒约。嗟乎!闾阎下贱亦知有恋主之心,岂垂绅正笏者乃甘心卖主乎此尤可以摧心泣血也。是晚,皇后、太子、公主并出南薰门,百姓哭于道上,太学生哭送于门,太子传令致别,哀号震天。皇后太子一车中,士庶旁观,心骨糜溃。
十二日,孙传、张叔夜赴军前,金人移文城中,令百官、耆老、军民共议立张邦昌治国事,并不得引用赵氏—封府、御史台纠集百官于秘书省议,文臣承务郎、武臣承节郎以上赴议。顷刻,至者无虑数千人,置历给札,各具名衔,及情愿推戴邦昌为主异议军前,范琼领兵把秘书省门,开封府、御史台公吏疾声奋呼,勒令速书名衔。士大夫相顾号恸,声闻远迩,但亦无敢慨然立异姓者,惟御史中丞论列谓邦昌无状,不能尽人臣之大节,以释四国之难,不足以代赵氏,乞押赴军前面谕。其余百官所议,其略云:
“奉大金皇帝圣旨,二元帅台令,令立少宰张邦昌为主,某等亡国之臣,荒迷不知所措,不敢推戴,欲立贤人,亦敢自军前指挥。”
十三日,御史中丞秦桧及百官所议状缴申军前,金人移文取亲王帝姬及南班家属甚峻,京师官吏一听而已。
十四十五十六十七日,开封府津遣王公帝姬及宗室等节次出门,哀号之声达于远近。先取官吏百工伎艺家属,至是亦有发遣者,内前至南薰门,贵贱老幼号呼不绝者百余日。又追取宫嫔以下一千五百人,亲王二十五人,帝姬驸马四十九人,市井聚观,莫不愤怒,无一人敢谁何者。
十八日,金人移文,索太学博通经术者三十人,如法以礼敦聘前来,师资之礼,不敢不厚。学中应募者三十人,大抵多闽人及两河人,官司各给三百千以治装。三十人忻然应聘,士论鄙之。是日,取御史中丞秦桧赴军前。
十九日,金人移文,索禅学通经僧行数十人,开封府集诸禅长老及首座西堂禅僧等应募,每院不下十余人,解赴军前,后多有退归者,所留仅二十人,传闻待遇颇厚,诸寨轮斋衬施无虚日。是日,又索应刊经板,官司购求,即时解赴。
二十日,解太学应聘之士三十人赴军前,官司备肩舆使之去。已而金人再移文,令根括金银。先是乐官、医官、内官陈状军前,乞取家中窖藏金银,开封府经令掘取解者,如是者凡二十余人,缘在先去军前者,笼中皆有金银。二酋由是震怒,斥责根括官吏,以谓向以为绝无,各有结罪文状,今乃如是耶故再行根括。官吏移交督责,至紧而至峻,官司不敢复拒。已而揭榜晓谕,委四壁官根括如初,民情皇皇,殆无生意。是日宗室宫嫔赴军中者犹未绝,呼号之声所不忍闻。
二十一日,金人移文,令议迁徙事,御史台经集百官于都堂聚议,后竟不闻所议果如何。是日,督责金银尤峻,后妃帝姬首饰之类及宫人钗钏之属,金使自入内中,亲手尽皆抽去。官司犹惧其未能多集,乃于四壁置场数十处,堆垛官钱以收买,金每两三十二千,银每两二千五百,多有赴场卖者。犹以为未也,又揭榜,许以金一两博米一石四斗,银一两博米一斗。是时民方艰食,虽有金银无所用,往往乐于博易,官司收所买金,日不下千万两,并节次解赴军中。
二十二日,金人移文,宗室南班官等项二十五日解发尽绝,并不得听落一人。官司承命一切禀听,寻委开封府,使臣小火下辈,散行搜索,狭街僻巷,无不周遍,小人无知观望,辄于市井大声号呼,云不得隐藏赵氏,如有收藏者,火急放出,庶免连累。如是所至号呼,官司从之而不问,此又可扼腕而泣血也。
二十三日,宗室南班官等赴军中络绎于道,又载宫嫔出门者凡数千车,督责金银尤为紧峻,又有军前告禁中金场及镇库金块者,取索前去。
二十四日,金人移文,指名取太学录黄丰、杨愿二人试选每占高等者,似疑为三十人所使,复托疾为申,竟得免。
二十五日,金人移文,督责金银极为峻切,官司惊惧,莫知所措。迨晚,四壁提举根括金银官四人,催促根括金银,已而,将四壁提举根括金银官四人押赴军前,二酋震怒拂膺,大声斥责,命执四人于监军处敲杀之。提举官即尚书梅执礼,侍郎程振、陈知质,给事中安俊也。既杀,复令签级军中,以令于众,尸首弃南薰门下。时监军者正处南薰门故也。又命执催促金银官黎确等四人,并台谏官各鞭背五十放还。是晚,大风拔木,百姓既闻杀侍从捶台谏,上下怖惧,疑启变乱之端定在朝暮,持兵巡警如初。
二十六日,开封府、御史台催科金银,无所不至,自九品以上折为九等,均定金银表段数目,各差人逐坊陌家至户到,列为三等摊认,金银表段亦随等均定,上下催督,急如星火,一城骚动,不堪其苦。而自废主以来,金人之使日夕入城,径造宫阙,如诣私家,折花饮酒,自相娱乐。至是辄乘醉插花满头,联钅麀而睥睨行道旁,若无人观者,恨不碎其首而食其肉也。
二十七日,督责金银表段大抵尤甚于前,李若水兄及从吏辈在军中,颇能道军中事,云金人初废上时,萧庆持诏宣读罢,径迫上脱袍。是时,何等悉在上侧,惊惧莫知所措,独若水抱持上,呼天痛哭,为金人所囚,累令金官高尚书诱若水以高爵,若水略不之顾。至初八日,又呼若水,若水抗论云:“皇帝非失信,以祖宗积累之艰难,三世方得河东,陵寝在焉,大河在焉,而不敢轻与金人,惟义所在而已。且如二元帅自去岁城陷之后,再立主上,永事大国,歃血未干,又复违背。又如金银所须之外,种种需索无厌,贪人土地,取人妇女玉帛,而覆我宗社,害我生灵,是巨贼耳。吊民伐罪,岂如是乎”二酋大怒,令拽下殿,于青城东华门外敲杀之。临死,骂声不绝于口。自金人强暴,倾危王室,士大夫能以身死社稷之难者,才闻若水一人而已,万世之下,宜其不能掩其忠也。
二十八二十九日,解发金银表段又如昔时,先不要绸布等,至是悉要,搬担不绝于道。传闻城外表段堆积如山,有腐烂者,而竭府库,困民力,可胜道哉!
三十日,上以文字达二酋,欲饮食衣服,其文送开封府,始令搬御前服用等出城,士庶闻之,无不痛哭。
三月初一日,金人告报军中,欲遣张邦昌入城。御史台检准故例,宰相入城,合迓于门。径行晓谕文武百官,于未时前悉诣南薰门,迓少宰张邦昌。如期而集者凡数千人,士庶往观者千万人。范琼任长源诸统制官,领兵分列左右,自州桥及门下,森布如织。申刻,邦昌入门,金人送者及门而反。邦昌之入也,径诣尚书省,百官敦请即位,犹豫未敢。先是,军前指捴,如不肯即位,及城中不愿推戴者,先戮大臣,而后纵兵洗城,官吏至是乃不敢不敦请,邦昌与庶官相见,恸哭尽哀。
初二初三初四初五日,金人节次移文,督立邦昌,文武百官庶民每日并诣尚书省,敦请再三,邦昌退避而未敢。
初六日,金人督立邦昌甚峻,及议定初七日择时即位。是日,统制官宣赞、舍人吴革睹事势至此,起兵谋反,正班直散祗候凡三营,并杀血属以应事。未启,为人所告,范琼自部兵格杀五十余人,其余悉溃,革父子与为首者并斩于大梁门外。嗟乎!革诚有志,奈何事未成而身遇害可悲也哉!
初七日辰时,张邦昌即皇帝位。是日,金人使使命五十余人,乘骑数百从之持册文,邦昌自尚书省恸哭上马,至阙庭又恸哭,及幕次更帝服,少顷,北面再拜谢恩。金使跪进册命国玺,再拜谢。金人退,文武百官引导入宣德门,服赭袍,张红盖,御文德殿受贺。
初八初九初十十一日,连日宴金使于禁中。
十二日,金使移文,索金银表段又峻,且云:“金银表段所须十分,未及一分,仰开封府在京坊巷见在人户等数配,限三日纳足,如不服之人,全家押赴军前。”先是,金人索在京户口数目,开封府报以七百万户,军人询李若水,亦以此对。金人无厌之欲,见京城户口之众,至是乃令将坊巷人户等数配,意欲于此百万户中尽行数配,所得不可胜计也—封府奉行,莫敢论辨,乃以见在人户,随高下配之,欲敷原数,虽细民亦不下金三十锭,银一百锭,表里五百匹。家至户到,分到成数,揭榜门首,督责于日下送纳。小民自知所配太甚,复事出于众,且相戏谑云:“假使变甑釜为金银,化屋宇为表段,亦岂能如是敷纳。”但金人自以为必得而准望,督责者继踵不绝也。
十三日,金人督责金银表段益峻,官司征催,莫敢少怠。又散榜,逐坊巷其户口单名及所摊认数,委本厢地分分头催督,急如星火,小民应之而不问,官司亦无如之何。
十四日,邦昌遣使军中乞免,其书云:
“比以冒膺缛礼,愿展谢悰,虽沥贡于忱辞,终未孚于台表,退思感悚,岂易敷陈载惟草昧之初,实轸阽危之虑;民志未定,故未有以得其心。事绪实棼,念将何以息其动昨奉台令,取索金银表段,以充犒军。伏自入城以来,讲究民间,实颇罄竭,悉已输纳。嗣位之初,朝廷祗畏;戒谕官吏,罔敢不虔仰蒙大恩,敢不思报,虽割肌体,岂足论酬念斯民困弊,以其围城之久,比屋饿莩者多,每欲抚养,则无资泽以厚其生;欲拯给,则乏米粮以续其命。征催正急,刎缢相寻,若阅日消淹,则所存无几。非仁何以守位非民何以守邦坐观转壑之忧,不啻履冰之惧。与夫跼天蹐地莫救于元元,曷若归命投诫仰祈于大造伏望察其恳切,赐以矜容,特宽冒犯之诛,诞布蠲除之惠。则始终之德,遂全亿姓于死亡,报称之心,敢惮一身之糜溃,期于没齿,以答隆恩。”
十五十六日,征催金银表段如前,但绝无输纳者。邦昌命百官庶务作旧修饬职事,国子祭酒学官奉行,不敢懈怠,寻晓示诸生,须管置课册假簿及锁院补填。
十七日以后私试,诸生笑而不答。
十八十九日,征催稍缓,莫知其故,钡门灾,是日大火烧百余家方息。
二十日,邦昌命遣国子祭酒董逌抚谕诸生,慰劳备至,逌承命巡斋,宣布邦昌之意。盖自围闭,诸生困于□盐,多有疾故者,迨春尤甚,日不下死数人,有至十余人者。邦昌具知,乃有抚谕之意。又命医官十人,于诸斋日夕看候。又给药饵之资各五千。太学疫气尤甚,于今年自春至夏物故者二百人。先是,就正斋生蔡延世梦金甲神在太学前,箕踞而坐,顾左右百余,令取锹往东南,旁有一人问曰:“此何为者”神人曰:“要葬太学之士。”复问曰:“其数几何”神人曰:“几半。”中有被发赤目趣向北咒曰:“饮吾水者,可以免死。”既觉,汗流浃背。计自春初,在学者才七百人,今物故者三之一,亦可骇也。后病疫发肿者,往往只于豆汤取效,由是太学盛传,服之者无不愈疾,疑其神人咒水之异,故黑豆方似亦可以广传于世,因录方于后。黑豆二钱(炒令香熟)、甘草二寸(炒黄色),右二味以水二盏煎一盏,时时服之,自愈。
二十一日,先解发医官伎艺等复有入城者,云被二酋指挥,听暂告假入城,收买药材物色之类,其医官各于行李笼箧上揭榜,云太子元帅府医官某人行李,或云国相元帅府。小人甘心从事,于此辈尚欲矜耀,可谓下愚而无知者欤。
二十二日,金人移文,节次索金银表段并犒军之物,所须虽未及千分之一,但念楚国肇造,本固则宁,虑有征督,重困民力,已议停止。邦昌令开封府散榜晓谕。
二十三日,上自军中批御札付王时雍、徐秉哲,云:“社稷山河,皆为大臣所误,今日使我父子离散,追念痛心,悔恨何及见已治行,缺少厨中所用什物,烦于左藏库支钱三千贯收买,津遣至此,早晚成行。请勉事新君,毋念旧主。”仍书御名,上王徐二公,士庶传闻,血泪迸落。
二十四日,军中放还官吏、僧道、百姓入城者凡数千人,路允迪、沈晦亦其数。
二十五日,传闻金人前军启行。
二十六日,城外大火亘天,传闻金人前寨焚寨栅。
二十七日,邦昌用天子仪卫法驾,缟素出南薰门,设香案,率百官士庶素服恸哭,送太上皇帝、主上北行。
二十八日,邦昌服赭袍,张红盖,出南薰门,设香案谢恩及饯别二酋,及午而返。连日之出,不过设香案,陈起居并如常。从行即王时雍、徐秉哲、吴开辈也。士庶旁观,无不感怆。
二十九日五鼓,太上皇帝、主上北行。传闻太上皇在二太子军中,主上在粘罕军中,主上乘马,侍卫百人,后有监军从之,自郑门而北,所过一城角,淹面号泣,诸王各乘车。士庶传闻,肝心摧裂,亲王、驸马、宗室多徒步,不能行,驱之使前。
四月初一日,兵退,金人班师,邦昌委范琼交割城池楼橹,复分拨兵卫尚关闭守如故。是日,民间闻金师之退,恍若再生,竞欲登城观者,如蚁集鳞次,惟銮舆播迁,为之愁恨耳。
初二日,上下四壁修饬楼橹,委侍郎邵溥总领其事,置修城司壁官属各有员次。
初三日,范琼领兵出城外搜空,得金人遗弃宝贷表段米面猪羊等不可胜计。又弃下老幼、病废及妇女等,至是尽徙入城,多有挟遗米面或有怀金帛者,欲以为入城养生之具,尽为守门兵卒辈殴打夺之,城外金人遗弃之类,大抵亦多为兵卒所有,此亦官司措置乖谬耳。
初四日,邦昌肆赦。是时,天下勤王之师,稍稍已至近境,午刻有榜云:范尚书、赵资政领兵在南京,先遣统制官王渊到阙议事,仰城中不得惊扰。
初五日,王渊领兵到阙,屯于通津门外。邦昌出手书,欲册命元祐皇后,其书云:
“予世受宋恩,身相前帝,每欲舍生而取义,惟期尊主以庇民。岂图祸变非常,以至君臣之易位,既重罹于网罟,实难逃于刀绳。外迫大金兵火之余,内轸黎元涂炭之苦,顾难施于面目,徒自惮于夙宵。杵臼之存赵孤,实初心之有在;契丹之立晋祖,考前迹以甚明。重惟本朝兴创之图,首议西宫尊崇之礼,恭惟哲宗元祐皇后,聪明睿知,徽柔懿恭,王假有家,肃母仪于方夏;天作之合,早配德于泰陵。虽尝寓瑶华崇道之居,亦继承钦圣还宫之请,久栖真于秘馆,尤著德于令闻。今二帝既迁,山川大震,匪仰伸于懿范,将曷称于仪刑是举用国旧章,择时陬吉,躬即彤庭之次,虔修钦奉之仪,允契天心,式从人望。幅员时乂,庶臻康济之期;京邑即安,更介灵长之祉。宜上尊号曰宋太后,令有司择日具册命,疾速施行。”午刻,奉元祐太后于瑶华宫,仍居延福宫。
初六日,百官起居元祐皇后于延福宫。
初七日,宗室敦武郎叔向领兵七千人到阙,屯于青城。
初八日,邦昌命赐学校之士恩有差。是日,开诸城门。
初九日,有司备礼,册元祐皇太后,百官致庆。
初十日,邦昌请元祐皇后垂帘听政。手书曰:
“以身徇国,盖尝质于军中;忍死救民,姑从权于辇下。乘外兵之悉退,方初志之获伸。载惟遭变之非常,本以济国于有永。今则保存九庙,复活万灵,社稷不移,衣冠如故。奉迎太后,实追少帝之玉音;表正万邦,犹假本朝之故事。盖以敌方退舍,兵未越河,尚余殿后之师,或致回戈之举。于间谍渐以北还,既祸乱之消除,岂权宜之敢后延福宫太后宜遵依原奉钦圣宪肃皇后诏旨,正尊号曰‘元祐皇后’,入居禁中。缘遣使康邸,未知行府所在,军国庶务不可旷时,恭请元祐皇后垂帘听政。以俟予复避位冢宰,实临百工,誓殚孤忠,以辅王室。惟天心悔祸,启帝胄之应期,二帝虽迁,赖吾君之有子。惟多方之时乂,系我后之斯猷,邦其永孚于休,庶亦有辞于世。”
十一日,元祐皇后垂帘听政。邦昌退居资善堂,复收伪赦。邦昌僭位,首尾三十三日,不御正殿,不受常朝,不出呼见群臣,不称朕,面奉由内降则曰“中旨”,宣示四方则曰“宣旨”,手诏则曰“手书”。至于禁中诸门,悉行缄锁,题以臣张邦昌谨封,大抵似不敢僭逆。惟王时雍附会其心,以真主事之。方金人初欲立邦昌,时雍先著名列状。后邦昌入,时雍专主其事,颇有德色。每于邦昌前言事,则曰“臣启陛下”,邦昌屡斥之。朝中旧呼时雍为“三川牙郎”,谓王黼用事时,时雍与乡人货赂卖差遣,殊不知亦能为“卖国牙郎”也。
十二日,勤王之师继有到阙者。
十三日,道路渐通,日有出城者。四厢都巡检使范琼揭榜云:“据探报,金人尚有后军见留滑州界上,四方客旅未得轻出。”不知何意。
十四日,开封府晓示,准奉皇弟康王天下兵马大元帅札子:当府领兵勤王,以被受手诏,云已与金人请和。及得曹枢密矾书,称不得轻动误国,遂屯人马京畿,以示逼逐。后据探报,屡幸兵寨,恐有奸谋,即传檄河东河北,激厉军民,以兵邀敌于前,促勤王之师追诣于后,莫不响应。今闻兵众既行,未知二圣所在,臣子之心,痛渝骨髓,呼天叩地,陨越无所。虽有探报,未审虚实,仰开封府详此,悉开具兵马临城,尽与未尽,二圣车驾,还与未还,仍晓谕诸人,当府领兵邀追,迎请以安众心,具状申来。士庶读之,莫不感恸。
十五日,李纲传檄京师云:
“与湖南安抚郭三益等会合湖南勤王之师,旬日得精兵十万,见起发前来勤王,仰开封府散榜晓谕。”
又传到何志同等率师勤王,誓书云:
“徽猷阁学士朝奉郎知淮宁军事赵子崧、徽猷阁直学士朝奉大夫充江淮荆浙等路制置发运充经制使翁彦国、奉议郎都水使者荣嶷等敢告士庶:金兵再犯京阙,侵攘暴虐,人神共愤。圣天子屈己议和,犹未退师,旷日持久,包藏祸心,宗社危辱,王命隔绝,天下臣子,各奋忠勇,誓不与之俱生。今诸道之师大奋于近辅,凡我同盟,毋爱身徇私,毋怀异观望,戮力合谋,共安王室,以全臣节。三军之士视死如归,千万人惟一心,进则厚赏,荣于家邦,退则重刑,杀及妻子。有违此盟,神明殛之,皇天后土,太祖太宗,实鉴斯言。”
十六日,开封府揭榜云:
“传到京兆府安抚司札子,据从义郎秦凤路经略司准备将领权第一副将本路奇兵勤王,种深申契勘准秦凤路总管衙指挥领秦凤路奇兵军马前去勤王,深伏念,在秦凤守官几二十年,汉番人情,委是谙熟,今据回纥国大使木瓜心、骨捉龙国首领溪姑丙灵首领药买食国首领药栏出头,为金人侵犯南朝官家阿爷,木瓜心情愿自备衣甲、人马、口食,前去厮杀,共约三十万人马,及有恒恒国首领,结连通温来传送前去,会同发遣讫,契勘前项诸国首领,深为在熙秦累年管勾茶场,日逐相亲,人情远迩,大段习熟。今来逐人为见深自乞前去勤王,各情愿自备甲马口食,随深身前去,委是赤心忠义,人马强壮,深以指挥各分头统领,分数路前去破敌。及乞差发得力使臣,多赍金帛,前去激赏,上项首领,各取便路,兼程起发,前来京路会合,伏乞指挥施行。小贴子契勘深一行军马经过县镇,居民往往以钱粮犒赏,父老多称,前后所过军马,无此整肃,人人皆愿随深前去勤王,亦乞照会施行者。”
十七日,范琼除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兼四壁都巡检使,任长源宣赞舍人,军头引见司使臣各转一官,云以京城弹压之功,叙迁至此。
十八日,开封府揭榜云:
“兵马副元帅公文行下,当所统率军兵,奉大元帅康王指挥,会合诸处人马,追击掩杀金兵,仍令随事便宜措置。自承康王札子,星夜间道路走使臣三偏督河北东路诸州军府追杀,合心并力,占据要害,断绝桥道,把厄围击,救迎二圣与诸王皇族后妃,期还宫阙,使三军将佐臣子死节,誓报国恩。先下大名府路,分催诸处人兵将士,随渡径过,与西路人马相约掩击去讫。契勘自去十一月后,金兵登城,按甲不动,假倡和议,使四方勤王之师坐待近畿,诡诈百出,使中外声迹不接,致请二帝出郊,乃辇载金帛,罄竭帑藏,以成奸计,又邀拥銮舆及皇族子孙后妃以下逾河北去,及启行,外人才觉,知四方痛切忠愤,呼天号诉,日月变色,夷狄竭我中国,乃上累君父,切惟大宋一统天下,祖宗功德,滋休太平,自古莫比,本缘奸臣误国,结怨生隙,流毒移患,遂致今日。以天下之大,宗社之重,上天眷佑有宋,垂亿万其必有待,赖公卿将帅一心保护,庙廊安存,庶姓又见大宋之德泽甚深,与天地终始,其都城军民僧道等思慕之心岂有穷已今大元帅康王,忠孝友爱,出于天性,自总兵于外,亲擐甲胄,冒犯风雨,欲戡定国难,戢宁方夏,会诸路勤王之师,不啻百万,前此守和信盟,以俟败退,俯为生灵,每戒轻动,及国家一落奸计,苍生奈何自康王闻此,泣尽继血,虽草木无知,亦皆悲恸,左右开勉莫回,便欲跃身自奋,手格戎以刷父兄之耻。见不住进发人马,严督忠臣义士,数路合击,虽封王建节,亦许充赏,期于力救二圣回,用慰中外,故未忍归朝瞻望阙庭,款谒宗庙,与本朝父老军民僧道相见。伏想舆情,日夕愿望必兴,祖宗之积累甚厚,遽曹兵作孽,致二帝播迁,惟康王为宗庙社稷所赖,伫成大功,禔福天下。当所驻兵距京城之近,具公移慰抚都人者。右晓示在京各令知悉,朝奉郎徽猷阁待制兵马副元帅宗泽。”
十九二十日,宗室叔向青城募救驾义兵,又分遣使臣揭黄旗入城召募,一如曩时,应募者多市井游惰无能之人。
二十一日,大元帅府参谋宫东南道总管赵子崧揭榜云:“奉大元帅康王札子,节制东南诸军,进援王室,已至近城。切惟赵氏德泽洽于民心,主上仁圣慈俭,天下忻戴,独以奸臣卖国,坐致金兵犯阙,祸变之大,旷古未闻。至于二圣播迁,六宫九族系累以去,天下臣子,悲愤痛切,甘心屠溃,况本朝亲王。元帅将兵在外,故于去年主上特付大元帅之柄,盖本天意。康王已委副元帅追击金兵,迎请二圣车驾。又委子崧等军准备,以图兴复,仍登坛歃血,盟于三军,千万人惟一心,誓死赴难。今宰臣忠恳,至三衙太尉等,上下计奉母后宝书,迎请康王,社稷有主,人知所归。都城军民、僧道、耆老等世受大恩,各怀忠义,当金人劫请车驾及皇后之时,谅其本心必不忘赵氏。各宜安堵,无致疑惑,以待恩抚,须至详示者。”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日,母后节次遣使请迎康王,官吏士庶延颈以待。
二十五日,母后诏令备车驾法仗等,并赴南京迎请康王,百司庶务各分其半而去。
二十六日,太宰张邦昌率官吏等乘舟下汴,前往南京,朝礼迎请康王。
二十七日,括船装发纲运及乘载宫嫔等赴南京,诣康邸,汴河之船如鳞。
二十八日,祭酒董逌率太学生百余人捧表赴南京。
二十九日,康王节次移文,谕京城士庶及令有司,作急催督纲运,以济都城缺乏。
三十日,连日官吏赴南京者殆不绝。
五月初一日,康王即皇帝位于南京。肆赦中外,改元建炎。后一日,赦到京,士庶举手称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