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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正蒙》第三章 太和篇第一宋代 · 张载

太和所謂道,中涵浮沈、升降、動靜、相感之性,是生絪縕、相盪、勝負、屈伸之始。其來也幾微易簡,其究也廣大堅固。起知於易者乾乎!效法於簡者坤乎!散殊而可象為氣,清通而不可象為神。不如野馬、絪縕,不足謂之太和。語道者知此,謂之知道;學易者見此,謂之見易。不如是,雖周公才美,其智不足稱也已。

  太虛無形,氣之本體,其聚其散,變化之客形爾;至靜無感,性之淵源,有識有知,物交之客感爾。客感客形與無感無形,惟盡性者一之。

  天地之氣,雖聚散、攻取百塗,然其為理也順而不妄。氣之為物,散入無形,適得吾體;聚為有象,不失吾常。太虛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循是出入,是皆不得已而然也。然則聖人盡道其間,兼體而不異者,存神其至矣。彼語寂滅者往而不反,徇生執有者物而不化,二者雖有間矣,以言乎失道則均焉。

  聚亦吾體,散亦吾體,知死之不亡者,可與言性矣。

  「8」知虛空即氣,則有無、隱顯、神化、性命通一無二,顧聚散、出入、形不形,能推本所從來,則深於易者也。若謂虛能生氣,則虛無窮,氣有限,體用殊絕,入老氏「有生於無」自然之論,不識所謂有無混一之常;若謂萬象為太虛中所見之物,則物與虛不相資,形自形,性自性,形性、天人不相待而有,陷放浮屠以山河大地為見病之說。此道不明,正由懵者略知體虛空為性,不知本天道為用,反以人見之小因緣天地。明有不盡,則誣世界乾坤為幻化。幽明不能舉其要,遂躐等妄意而然。不悟一陰一陽範圍天地、通乎晝夜、三極大中之矩,遂使儒、佛、老、莊混然一塗。語天道性命者,不罔於恍惚夢幻,則定以「有生放無」,為窮高極微之論。入德之途,不知擇術而求,多見其蔽於詖而陷於淫矣。

  氣坱然太虛,升降飛揚,未嘗止息,易所謂「絪縕」,莊生所謂「生物以息相吹」、「野馬」者與!此虛實、動靜之機,陰陽、剛柔之始。浮而上者陽之清,降而下者陰之濁,其感〈通〉聚〈結〉(一),為風雨,為雪霜,萬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結,糟粕煨燼,無非教也。

  氣聚則離明得施而有形,氣不聚則離明不得施而無形。方其聚也,安得不謂之客(二)?方其散也,安得遽謂之無?故聖人仰觀俯察,但云「知幽明之故」,不云「知有無之故」。盈天地之間者,法象而已;文理之察,非離不相睹也。方其形也,有以知幽之因;方其不形也,有以知明之故。

  氣之聚散於太虛,猶冰凝釋於水,知太虛即氣,則無無(三)。故聖人語性與天道之極,盡於「9」參伍之神變易而已。諸子淺妄,有有無之分,非窮理之學也。

  太虛為清,清則無礙,無礙故神;反清為濁,濁則礙,礙則形。

  凡氣清則通,昏則壅,清極則神。故聚而有間則風行,〈風行則〉聲聞具達,(一)清之驗與!不行而至,通之極與!

  由太虛,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

  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聖者,至誠得天之謂;神者,太虛妙應之目。凡天地法象,皆神化之糟粕爾。  天道不窮,寒暑〈也〉;眾動不窮,屈伸〈也〉;(二)鬼神之實,不越二端而已矣。

  兩不立則一不可見,一不可見則兩之用息。兩體者,虛實也,動靜也,聚散也,清濁也,其究一而已。  感而後有通,不有兩則無一。故聖人以剛柔立本,乾坤毀則無以見易。

  游氣紛擾,合而成質者,生人物之萬殊;其陰陽兩端循環不已者,立天地之大義。

  「日月相推而明生,寒暑相推而歲成。」神易無方體,「一陰一陽」,「陰陽不測」,皆所謂「通乎晝夜之道」也。  晝夜者,天之一息乎!寒暑者,天之晝夜乎!天道春秋分而氣易,猶人一寤寐而魂交。魂交成夢,「10」百威紛紜,對寤而言,一身之晝夜也;氣交為春,萬物糅錯,對秋而言,天之晝夜也。(一)

  氣本之虛則湛〈一〉(二)無形,感而生則聚而有象。有象斯有對,對必反其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故愛惡之情同出於太虛,而卒歸於物欲,倏而生,忽而成,不容有毫髮之間,其神矣夫!

  造化所成,無一物相肖者,以是知萬物雖多,其實一物;無無陰陽者,以是知天地變化,二端而已。

  萬物形色,神之糟粕,性與天道云者,易而已矣。心所以萬殊者,感外物為不一也,天大無外,其為感者絪縕二端而已〈焉〉。(三)物之(四)所以相感者,利用出入,莫知其鄉,一萬物之妙者與!

  氣與志,天與人,有交勝之理。聖人在上而下民咨,氣壹之動志也;鳳凰儀,志壹之動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