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传》昭公二年春秋 · 左丘明

【经】二年春，晋侯使韩起来聘。夏，叔弓如晋。秋，郑杀其大夫公孙黑。冬，公如晋，至河乃复。季孙宿如晋。

【传】二年春，晋侯使韩宣子来聘，且告为政而来见，礼也。观书于大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公享之。季武子赋《绵》之卒章。韩子赋《角弓》。季武子拜，曰：「敢拜子之弥缝敝邑，寡君有望矣。」武子赋《节》之卒章。既享，宴于季氏，有嘉树焉，宣子誉之。武子曰：「宿敢不封殖此树，以无忘《角弓》。」遂赋《甘棠》。宣子曰：「起不堪也，无以及召公。」

宣子遂如齐纳币。见子雅。子雅召子旗，使见宣子。宣子曰：「非保家之主也，不臣。」见子尾。子尾见强，宣子谓之如子旗。大夫多笑之，唯晏子信之，曰：「夫子，君子也。君子有信，其有以知之矣。」自齐聘于卫。卫侯享之，北宫文子赋《淇澳》。宣子赋《木瓜》。

夏四月，韩须如齐逆女。齐陈无宇送女，致少姜。少姜有宠于晋侯，晋侯谓之少齐。谓陈无宇非卿，执诸中都。少姜为之请曰：「送从逆班，畏大国也，犹有所易，是以乱作。」

叔弓聘于晋，报宣子也。晋侯使郊劳。辞曰：「寡君使弓来继旧好，固曰：『女无敢为宾！』彻命于执事，敝邑弘矣。敢辱郊使？请辞。」致馆。辞曰：「寡君命下臣来继旧好，好合使成，臣之禄也。敢辱大馆？」叔向曰：「子叔子知礼哉！吾闻之曰：『忠信，礼之器也。卑让，礼之宗也。』辞不忘国，忠信也。先国后己，卑让也。《诗》曰：『敬慎威仪，以近有德。』夫子近德矣。」

秋，郑公孙黑将作乱，欲去游氏而代其位，伤疾作而不果。驷氏与诸大夫欲杀之。子产在鄙，闻之，惧弗及，乘遽而至。使吏数之，曰：「伯有之乱，以大国之事，而未尔讨也。尔有乱心，无厌，国不女堪。专伐伯有，而罪一也。昆弟争室，而罪二也。薰隧之盟，女矫君位，而罪三也。有死罪三，何以堪之？不速死，大刑将至。」再拜稽首，辞曰：「死在朝夕，无助天为虐。」子产曰：「人谁不死？凶人不终，命也。作凶事，为凶人。不助天，其助凶人乎？」请以印为褚师。子产曰：「印也若才，君将任之。不才，将朝夕从女。女罪之不恤，而又何请焉？不速死，司寇将至。」七月壬寅，缢。尸诸周氏之衢，加木焉。

晋少姜卒。公如晋，及河。晋侯使士文伯来辞，曰：「非伉俪也。请君无辱！」公还，季孙宿遂致服焉。叔向言陈无宇于晋侯曰：「彼何罪？君使公族逆之，齐使上大夫送之。犹曰不共，君求以贪。国则不共，而执其使。君刑已颇，何以为盟主？且少姜有辞。」冬十月，陈无宇归。

十一月，郑印段如晋吊。

【【jīng经】】èr二nián年chūn春，，jìn晋hóu侯shǐ使hán韩qǐ起lái来pìn聘。。xià夏，，shū叔gōng弓rú如jìn晋。。qiū秋，，zhèng郑shā杀qí其dài大fū夫gōng公sūn孙hēi黑。。dōng冬，，gōng公rú如jìn晋，，zhì至hé河nǎi乃fù复。。jì季sūn孙sù宿rú如jìn晋。。
【【chuán传】】èr二nián年chūn春，，jìn晋hóu侯shǐ使hán韩xuān宣zǐ子lái来pìn聘，，qiě且gào告wéi为zhèng政ér而lái来jiàn见，，lǐ礼yě也。。guān观shū书yú于dà大shǐ史shì氏，，jiàn见《《yì易》》《《xiàng象》》yǔ与《《lǔ鲁chūn春qiū秋》》，，yuē曰：：「「zhōu周lǐ礼jìn尽zài在lǔ鲁yǐ矣。。wú吾nǎi乃jīn今zhī知zhōu周gōng公zhī之dé德，，yǔ与zhōu周zhī之suǒ所yǐ以wáng王yě也。。」」gōng公xiǎng享zhī之。。jì季wǔ武zǐ子fù赋《《mián绵》》zhī之zú卒zhāng章。。hán韩zǐ子fù赋《《jiǎo角gōng弓》》。。jì季wǔ武zǐ子bài拜，，yuē曰：：「「gǎn敢bài拜zǐ子zhī之mí弥féng缝bì敝yì邑，，guǎ寡jūn君yǒu有wàng望yǐ矣。。」」wǔ武zǐ子fù赋《《jié节》》zhī之zú卒zhāng章。。jì既xiǎng享，，yàn宴yú于jì季shì氏，，yǒu有jiā嘉shù树yān焉，，xuān宣zǐ子yù誉zhī之。。wǔ武zǐ子yuē曰：：「「sù宿gǎn敢bù不fēng封zhí殖cǐ此shù树，，yǐ以wú无wàng忘《《jiǎo角gōng弓》》。。」」suì遂fù赋《《gān甘táng棠》》。。xuān宣zǐ子yuē曰：：「「qǐ起bù不kān堪yě也，，wú无yǐ以jí及zhào召gōng公。。」」
xuān宣zǐ子suì遂rú如qí齐nà纳bì币。。jiàn见zǐ子yǎ雅。。zǐ子yǎ雅zhào召zǐ子qí旗，，shǐ使jiàn见xuān宣zǐ子。。xuān宣zǐ子yuē曰：：「「fēi非bǎo保jiā家zhī之zhǔ主yě也，，bù不chén臣。。」」jiàn见zǐ子wěi尾。。zǐ子wěi尾jiàn见qiáng强，，xuān宣zǐ子wèi谓zhī之rú如zǐ子qí旗。。dài大fū夫duō多xiào笑zhī之，，wéi唯yàn晏zǐ子xìn信zhī之，，yuē曰：：「「fū夫zǐ子，，jūn君zi子yě也。。jūn君zi子yǒu有xìn信，，qí其yǒu有yǐ以zhī知zhī之yǐ矣。。」」zì自qí齐pìn聘yú于wèi卫。。wèi卫hóu侯xiǎng享zhī之，，běi北gōng宫wén文zǐ子fù赋《《qí淇ào澳》》。。xuān宣zǐ子fù赋《《mù木guā瓜》》。。
xià夏sì四yuè月，，hán韩xū须rú如qí齐nì逆nǚ女。。qí齐chén陈wú无yǔ宇sòng送nǚ女，，zhì致shǎo少jiāng姜。。shǎo少jiāng姜yǒu有chǒng宠yú于jìn晋hóu侯，，jìn晋hóu侯wèi谓zhī之shǎo少qí齐。。wèi谓chén陈wú无yǔ宇fēi非qīng卿，，zhí执zhū诸zhōng中dōu都。。shǎo少jiāng姜wèi为zhī之qǐng请yuē曰：：「「sòng送cóng从nì逆bān班，，wèi畏dà大guó国yě也，，yóu犹yǒu有suǒ所yì易，，shì是yǐ以luàn乱zuò作。。」」
shū叔gōng弓pìn聘yú于jìn晋，，bào报xuān宣zǐ子yě也。。jìn晋hóu侯shǐ使jiāo郊láo劳。。cí辞yuē曰：：「「guǎ寡jūn君shǐ使gōng弓lái来jì继jiù旧hǎo好，，gù固yuē曰：：『『nǚ女wú无gǎn敢wèi为bīn宾！！』』chè彻mìng命yú于zhí执shì事，，bì敝yì邑hóng弘yǐ矣。。gǎn敢rǔ辱jiāo郊shǐ使？？qǐng请cí辞。。」」zhì致guǎn馆。。cí辞yuē曰：：「「guǎ寡jūn君mìng命xià下chén臣lái来jì继jiù旧hǎo好，，hǎo好hé合shǐ使chéng成，，chén臣zhī之lù禄yě也。。gǎn敢rǔ辱dà大guǎn馆？？」」shū叔xiàng向yuē曰：：「「zǐ子shū叔zǐ子zhī知lǐ礼zāi哉！！wú吾wén闻zhī之yuē曰：：『『zhōng忠xìn信，，lǐ礼zhī之qì器yě也。。bēi卑ràng让，，lǐ礼zhī之zōng宗yě也。。』』cí辞bù不wàng忘guó国，，zhōng忠xìn信yě也。。xiān先guó国hòu后jǐ己，，bēi卑ràng让yě也。。《《shī诗》》yuē曰：：『『jìng敬shèn慎wēi威yí仪，，yǐ以jìn近yǒu有dé德。。』』fū夫zǐ子jìn近dé德yǐ矣。。」」
qiū秋，，zhèng郑gōng公sūn孙hēi黑jiāng将zuò作luàn乱，，yù欲qù去yóu游shì氏ér而dài代qí其wèi位，，shāng伤jí疾zuò作ér而bù不guǒ果。。sì驷shì氏yǔ与zhū诸dài大fū夫yù欲shā杀zhī之。。zǐ子chǎn产zài在bǐ鄙，，wén闻zhī之，，jù惧fú弗jí及，，chéng乘jù遽ér而zhì至。。shǐ使lì吏shǔ数zhī之，，yuē曰：：「「bó伯yǒu有zhī之luàn乱，，yǐ以dà大guó国zhī之shì事，，ér而wèi未ěr尔tǎo讨yě也。。ěr尔yǒu有luàn乱xīn心，，wú无yàn厌，，guó国bù不nǚ女kān堪。。zhuān专fá伐bó伯yǒu有，，ér而zuì罪yī一yě也。。kūn昆dì弟zhēng争shì室，，ér而zuì罪èr二yě也。。xūn薰suì隧zhī之méng盟，，nǚ女jiǎo矫jūn君wèi位，，ér而zuì罪sān三yě也。。yǒu有sǐ死zuì罪sān三，，hé何yǐ以kān堪zhī之？？bù不sù速sǐ死，，dà大xíng刑jiāng将zhì至。。」」zài再bài拜qǐ稽shǒu首，，cí辞yuē曰：：「「sǐ死zài在zhāo朝xī夕，，wú无zhù助tiān天wéi为nüè虐。。」」zǐ子chǎn产yuē曰：：「「rén人shuí谁bù不sǐ死？？xiōng凶rén人bù不zhōng终，，mìng命yě也。。zuò作xiōng凶shì事，，wèi为xiōng凶rén人。。bù不zhù助tiān天，，qí其zhù助xiōng凶rén人hū乎？？」」qǐng请yǐ以yìn印wèi为zhǔ褚shī师。。zǐ子chǎn产yuē曰：：「「yìn印yě也ruò若cái才，，jūn君jiāng将rèn任zhī之。。bù不cái才，，jiāng将zhāo朝xī夕cóng从nǚ女。。nǚ女zuì罪zhī之bù不xù恤，，ér而yòu又hé何qǐng请yān焉？？bù不sù速sǐ死，，sī司kòu寇jiāng将zhì至。。」」qī七yuè月rén壬yín寅，，yì缢。。shī尸zhū诸zhōu周shì氏zhī之qú衢，，jiā加mù木yān焉。。
jìn晋shǎo少jiāng姜zú卒。。gōng公rú如jìn晋，，jí及hé河。。jìn晋hóu侯shǐ使shì士wén文bó伯lái来cí辞，，yuē曰：：「「fēi非kàng伉lì俪yě也。。qǐng请jūn君wú无rǔ辱！！」」gōng公hái还，，jì季sūn孙sù宿suì遂zhì致fú服yān焉。。shū叔xiàng向yán言chén陈wú无yǔ宇yú于jìn晋hóu侯yuē曰：：「「bǐ彼hé何zuì罪？？jūn君shǐ使gōng公zú族nì逆zhī之，，qí齐shǐ使shàng上dài大fū夫sòng送zhī之。。yóu犹yuē曰bù不gòng共，，jūn君qiú求yǐ以tān贪。。guó国zé则bù不gòng共，，ér而zhí执qí其shǐ使。。jūn君xíng刑yǐ已pō颇，，hé何yǐ以wéi为méng盟zhǔ主？？qiě且shǎo少jiāng姜yǒu有cí辞。。」」dōng冬shí十yuè月，，chén陈wú无yǔ宇guī归。。
shí十yí一yuè月，，zhèng郑yìn印duàn段rú如jìn晋diào吊。。

二年春季，晋平公派韩宣子来鲁国聘问，同时报告他掌握国政，因此来进见，这是合于礼的。韩宣子在太史那里观看书籍，看到《易》、《像》和《鲁春秋》，说：“《周礼》都在鲁国了，我现在才知道周公的德行和周朝的所以能成就王业的缘故了。”昭公设享礼招待他，季武子赋《绵》的最后一章。韩宣子赋《角弓》这首诗。季武子参拜说：“谨敢拜谢您弥补敝邑，寡君有了希望了。”季武子赋了《节》的最后一章。享礼完毕，在季武子家里饮宴。有一棵好树，韩宣子赞美它。季武子说：“宿岂敢不培植这棵树，以不忘记《角弓》。”就赋了《甘棠》这首诗。韩宣子说：“起不敢当，赶不上召公。”

韩宣子于是就到齐国奉献财礼。进见子雅。子雅召见子旗，让他拜见韩宣子。韩宣子说：“这不是保住家族的大夫，不像个臣子。”进见子尾。子尾让彊拜见韩宣子。韩宣子对他的评价像对子旗的一样，大夫大多讥笑他，只有晏子相信他，说：“韩先生是个君子。君子有诚心，他是很了解的。”韩宣子从齐国到卫国聘问。卫襄公设享礼招待他。北宫文子赋《淇澳》这首诗，韩宣子赋《木瓜》这首诗。

夏季，四月，韩须到齐国迎接齐女少姜。齐国的陈无宇送少姜，把她送到晋国。晋平公宠爱少姜，晋平公称她为少齐。认为陈无宇不是卿，把他在中都抓了起来。少姜为他请求，说：“送亲的人地位同于迎亲的人。由于害怕大国，还有一些改变，因此才发生了混乱。”

叔弓到晋国聘问，这是为了回报韩宣子前来聘问的缘故。晋平公派人在郊外慰劳，叔弓辞谢说：“寡君派弓前来重修过去的友好，坚持说‘你不能作为宾客’，只要把命令上达给执事，敝邑就大有光彩了，岂敢烦劳郊使？请允许辞谢。”请他住宾馆，叔弓辞谢说：“寡君命令下臣前来重修过去的友好，友好结合，使命完成，这就是下臣的福禄了。岂敢住进宏大的宾馆！”叔向说：“子叔子懂得礼啊！我听说：‘忠信是礼的容器，卑让是礼的根本。’言辞不忘记国家，这是忠信。先国家后自己，这是卑让。《诗》说：‘不要滥用威仪，以亲近有德的人。’先生已经接近贤德了。”

秋季，郑国的公孙黑准备发动叛乱，想要去掉游氏而代替他的地位，由于旧伤发作，而没有实现。驷氏和大夫们想要杀死公孙黑。子产正在边境，听说了这件事，害怕赶不到，乘坐了传车到达。让官吏历数他的罪状，说：“伯有那次动乱，由于当时正致力于事奉大国，因而没有讨伐你。你有祸乱之心不能满足，国家对你不能容忍。专权而攻打伯有，这是你罪状的第一条。兄弟争夺妻子，这是你罪状的第二条。薰隧的盟会，你假托君位，这是你罪状的第三条。有了死罪三条，怎么能够容忍？你不快点去死，死刑就会到你的头上。”公孙黑再拜叩头，推托说：“我早晚就死，不要帮着上天来虐待我。”子产说：“人谁不死！凶恶的人不得善终，这是天命。做了凶恶的事情，就是凶恶的人。不帮着上天，难道帮着凶恶的人？”公孙黑请求让其子印担任褚师的官职。子产说：印如果有才能，国君将会任命他。如果没有才能，将会早晚跟你去。你对自己的罪过不担心，而又请求什么？不快点去死，司寇将要来到了。”七月初一日，公孙黑上吊死了。暴尸在周氏地方的要道上，把写着罪状的木头放在尸体上。

晋国的少姜死了。鲁昭公要到晋国去吊唁，到达黄河，晋平公派士文伯来辞谢，说：“不是正式的配偶，请您不必光临。”昭公回国，季孙宿就送去了少姜下葬的衣服。叔向对晋平公谈论陈无宇说：“他有什么罪？君王派公族大夫迎亲，齐国派上大夫送亲，还说不恭敬，君王的要求也太过分了。我国自己就不恭敬，反而把齐国的使者抓起来，君王的刑罚太偏了，怎么做盟主？而且少姜曾经为他说过话的。”冬季十月，陈无宇回国。

十一月，郑国的印段到晋国去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