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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范》第六章 建亲第二唐代 · 李世民

帝王的用人哲学:大厦靠众材而成千间之广;大鹏借羽翼可扬万里之远。

  《左传》曰:“封建亲戚,以藩屏周室,亲骨肉也。”言有天下者,宜树立藩镇,骨肉分置之于内外,以相与维持,庶无孤削单弱之患。夫水之无本,纵筑而亦涸;木之无柢,纵溉而亦焦。大厦将兴,资众材而后可成千间之广;大鹏将翥,藉短羽而后可扬万里之远。人君欲为国,享万世无疆之休者,岂可独立任其智力者乎?《左传》曰:葛藟犹能庇其根本,故君子以为比况国君乎?固宜建亲。建亲之道,不特骨肉之谓也。至如贤德、忠纯、明哲、通才之君子,建而亲之,孰曰不可?

  【原文】夫六合旷道,[六合,谓天地四方之对。旷,远也。道犹路也。言天地四方,是旷远至广至大之道耳。]大宝重任。[天子大宝,是至极至尊之位也。重,极也。]旷道不可偏制,故与人共理之;重任不可独居,故与人共守之。[《五等诸侯论》曰:夫先王知帝业至重,天下至旷。旷不可以偏制,重不可以独任。任重必于借力,制旷终乎因人。

  故设官分职,所以轻其任也;并建五长,所以宏其制也。又,《六代论曰》:先王知独治之不能久,故与人共治之;知独守之不能固,故与人共守之。所以项羽自任而亡,沛公任人而兴也。太宗雍容,庆享贞观之至治,用是理矣。]  【译述】作为一个皇帝,他所面对的是至广至大的天下,他所拥有的是天下最为尊贵的皇权帝位。这么旷大的国家,皇帝一个人怎么能治理得了呢?所以要与别人来共同治理;这么至极至尊、人人垂涎的皇位,一个人怎么能守得住呢?所以皇帝要与别人来共同守卫它。项羽不信任手下的人,所以灭亡,而刘邦能够放手使用人才,所以最终获胜。这就是国家要封建亲戚的道理。

  【原文】是以封建亲戚,以为藩卫,[《传》曰:“封建亲戚,以藩屏周室。”]安危同力,盛衰一心。[《书》曰:“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言同心同德立功,则能长世安民也。]

  【译述】所以国君要分封那些皇亲国戚,让他们成为国家的安全保障。被分封的人一旦得到权位,成了既得利益者,就会与国君同舟共济,一起来关心国家的安危盛衰。

  【原文】远近相持,亲疏两用。[郭伋谏光武曰:“无专用南阳人。”]并兼路塞,逆节不生。[《六代论》曰:“并兼路塞,逆节不生。”并兼,谓交相侵劫。逆节,谓不尊王命也。如是所以尚其分封裂建亲戚以为藩篱,卫尉之。其盛也,一其心而养之;其衰也,一其心而救之。如此远近各能维固,更加亲疏兼任,纵然有并兼之门路,亦可闭之而不能开矣。纵然有悖逆之隙节,亦可以沮遏而不得长矣。○案:注“所以尚其”至“卫尉之”一句疑有脱误。]  【译述】但是,用人也不能全都用自己的三亲六故,也要使用一些和自己没有关系,但可靠而又有才能的人。这样既使用与自己关系近的,也使用一些与自己关系远的,就能够起到远近相互牵制的作用。如此亲疏兼任,就可以防止所任用的人相互之间侵劫。纵然有人生出叛逆朝廷的野心,也会因为被别人阻遏,而成不了气候。

  【原文】昔周之兴也,割裂山河,分王宗族。[武王既定天下,封武王弟振铎于曹,封太师吕望于齐,余皆有封。]内有晋郑之辅,[晋,始以唐名。成王母弟叔虞封于此。其地有晋水,叔虞之子燮父改之,故号晋。郑,始以宣王母弟桓公友封於郑。辅,助也。]外有鲁卫之虞。[卫者,周公既诛管蔡,封其弟康叔,号孟侯。鲁者,周公子伯禽封于鲁。虞,防也。]故卜祚灵长,历年数百。[《左传》:王孙满曰: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故曰卜祚灵长也。此谓周之所以兴者,为封建亲戚也。]

  【译述】过去,周朝兴起的时候,周武王割裂天下的山河来封给王族。他的弟弟振铎封于曹,太师吕望封于齐,其余的人也都有封地。这样,周朝内有晋、郑这两个封国作为辅备,外有鲁、卫这样的封国作为自己的防卫。正因为如此,周朝在占卜的时候,才显现出有三十世、七百年的江山。

  【原文】秦之季也,[季犹末也。]弃淳于之策,[《秦纪》始皇三十四年,置酒咸阳宫,博士仆射周青臣等颂称始皇威德。齐人淳于越进谏曰:“臣闻之,殷周之王千余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支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弼,何以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青臣等又面谀以重陛下过,非忠臣也。”始皇下其议丞相,丞相谬其说,绌其辞。]纳李斯之谋。[丞相李斯破议淳于策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讐。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始皇竟从其议。○按:李斯议,乃驳丞相绾等,非为淳于越言。破字亦疑误。]不亲其亲,独智其智,[《中庸》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又《列子》曰:“治国之难,在于知贤,而不在自贤。”《书》曰:“自用则小。”是也。]颠覆莫恃,二世而亡。[始皇至胡亥才二世耳。颠,颓也。覆,败也。此谓秦之所以亡者,为分置郡县也。覆,方福切。]斯岂非枝叶不疏,则根柢难拔,[《晋纪总论》曰:基广则难倾,根深则难拔。夫根本巩固,枝叶荣茂。不疏者,荣茂也。既枝叶荣茂,是根本巩固矣。既根本巩固,则未易提拔也。柢,都礼切,本也。]股肱既殒,则心腹无依者哉![《书》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君者,元体也。臣者,股肱也。君之有臣,譬人之一身有手臂也。凡欲有为,必资手臂以运用。

  手臂既伤,虽心腹欲有为,无所依藉也。何能运用哉?故曰:股肱既损,则心腹无依。殒,伤也。堕,许规反。]

  【译述】秦朝的时候,大臣淳于越进谏始皇说:“我听说周代的江山之所以长久,是因为分封了皇室子弟和有功之臣,这样国家有了支撑和辅弼。

  现在陛下您虽拥有整个天下,但您的子孙却如同一个寻常百姓,国家没有辅弼,一旦遇到危难,怎么能自救呢?凡事不去吸取古人的经验,而能做到长久平安的,闻所未闻。”可惜秦始皇没有采纳他的建议。丞相李斯反驳淳于越说:“周文王和周武王所分封的同姓子弟非常多,但是他们的后代关系逐渐疏远,因此互相攻击如同仇敌。诸侯之间更是相互征讨,周天子无法来约束他们。可见分封诸侯并没有好处。秦始皇竟听从了李斯的谋略。这样,秦始皇不去任用他的皇族本家,让他们成为国家的辅弼,而是只相信自己,灾祸怎么能不到来呢?因此,江山只传到二世就灭亡了。这难道不是枝叶繁茂根就不易动摇的道理吗?一个国家就像一个人一样,如果没有手足,即使心里想干什么,又怎么能办得到呢?

  【原文】汉初定关中,[谓汉高帝。]诫亡秦之失策,[秦以孤立而亡,故云失策。]广封懿亲,[高祖初定天下,因秦之失,大封懿亲。以帝从父兄刘贾封为荆王,以从祖兄弟刘泽封为燕王,兄刘仲为代王,同父少弟刘交为楚王。凡同姓为王者,九国。]过于古制。[周封爵五等:公、侯、伯、子、男。公,地方五百里;其次侯,四百里;其次伯,三百里;其次子,二百里;其次男,百里。其分封之古制也。]大则专都偶国,小则跨郡连州。[《汉纪》自雁门、太原以东,至辽阳为燕、代国;常山以南、太行左转,度河、济、阿、甄以东,薄海为齐、赵国;自陈以西,南至九疑,东带、江淮、榖、泗,薄会稽为梁、楚、吴、淮南、长沙国,皆外接於胡越。内地北距山以东尽诸侯地。大者或五六郡,连城数十,置百官宫观,僭于天子。汉独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内史凡十五郡而已。《左传》曰:“嬖子配适大都偶国,乱之本也。”又《坊记》曰:“故制:国不过千乘,都城不过百雉,家富不过百乘。以此坊民,诸侯犹有畔者。”况以如此过制,宁有不乱乎?适,音嫡。○按:注“汉纪”当作《史记》。]末大则危,尾大难掉。[《左传》曰:“末大必折,尾大不掉。”此谓诸侯地广而强,帝室弱而见侵,如末大根小必折,尾大身小难掉。且尾在于身者也,欲掉之尚犹不从其心,况诸侯强盛且非己体之尾,何掉哉?谓难以禁止也。掉,徒吊切。]六王怀叛逆之志,[六王谓楚王戊、赵王遂、胶西王卬、济南王辟光、淄川王贤、胶东王雄渠。约从共谋反。]七国受鈇钺之诛。[七国谓吴、楚、赵、济南、淄川、胶东、胶西也。]此皆地广兵强,积势之所致也。[高祖封以齐七十二城,楚四十城,吴三十城,余各有等差。是地广也。]

  【译述】汉朝刚夺取天下的时候,汉高祖吸取秦代因为不封建亲戚而灭亡的教训,于是大规模分封诸王。同姓的刘贾封为荆王,刘泽封为燕王,刘仲封为代王,刘交封为楚王,等等。一次就封了九个诸侯王。封王的规模之大,受封诸王所拥有的地域之广,都超过了周朝分封诸侯的制度了。因此大的诸侯国拥有五六个郡,数十座城池,设置百官,所修宫殿甚至都超过了天子;即使是小的诸侯国,也跨州连郡,地盘很大。这样诸侯地域广,力量强大,国家王室反倒力量弱小。如同梢节长大繁茂而根却很小,必定要折断;尾巴大身体却很小,很难去掉转。所以汉朝的楚王戊等六个诸侯王相约谋反;吴、楚、赵、济南、淄川、胶东、胶西七个诸侯国,也因为谋叛而遭到了斧钺的诛杀。这都是因为被分封的诸侯国地广兵强,长久积蓄势力而导致的。

  【原文】魏武创业,[魏武,曹操也。操本谯人。献帝时封魏王。其子丕受汉禅,是为文帝。创,初也。]暗于远图。[魏武只知汉过,不知秦失。

  汉封虽过,至四百年始失天下。殊不知秦二世而亡。故云暗于远图也。]子弟无封户之人,宗室无立锥之地。

  [《庄子》曰:“尧舜有天下,子孙无置锥之地。”魏时子弟宗室但封之一位,不与其土,拥虚名而已。]外无维城以自固,内无盘石以为基。[在外无藩维之城,以为固保;内无大盘之石,以为基址。盘者,大也。又,柱下之石也。谓柱下既无磐石以为基址,承载栋梁则必易为颓陷。屋有磐石,犹有懿亲贤臣也。屋有磐石则固,君有贤臣则安。故荀子曰:“国安于磐石。”又《汉书》宋昌曰:“高帝王子弟,犬牙相制,所谓磐石之宗也。”言万国相连,以固王室,如大石之不可转动也。按:盘、磐通。]遂乃大器保于他人,社稷亡於异姓。[《老子》曰:“国之利器,不可示人。”大器,谓君之权位。言魏不自保其权位,太阿倒持,削弱滋甚,竟以天下付于他人,终于异姓夺之耳。异姓,谓司马氏。魏禅位与司马氏,是为晋。]语曰:[古人之语也。]“流尽其源竭,条落则根枯。”此之谓也。[《六代论》曰:夫泉竭则流涸,根朽则叶枯,枝繁者荫根,条落者本枯。夫水无活源则其流易尽,故孟子曰:“七八月之间雨集,沟浍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流尽、源竭,谓水无本也。○按:《文选》“本枯”作“本孤”。]

  【译述】魏武帝曹操初创事业之际,在这点上没有长远的谋划。他只知道汉朝因为分封诸侯而导致天下大乱,而忽略了秦朝不进行分封的过失。殊不知汉朝存在了四百年,而秦朝只传了二世就灭亡了。曹操不分封子弟,致使他的子弟当中没有受封的人,宗室在国家之中没有立锥之地。这样在外没有维城来固守国家,在内没有被封的诸侯王像磐石那样成为国家的根基。所以魏国的江山要靠别的人来保护,社稷最终灭亡在异姓之手。古人说:“如果支流没有了水,那么整个水源就要枯竭;树枝如果都凋落了,那么树根也会枯死的。”所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原文】夫封之太强,则为噬脐之患;[《左传》庄六年,楚文王伐申,过邓。祁侯曰:“吾甥也。”止而享之。骓甥、聃甥、养甥请杀楚子。

  邓侯弗许。三甥曰:“亡邓国者,必此人也。若不早图,后君噬脐,其及图之乎?图之,此为时矣。”邓侯曰:“人将不食无余。”对曰:“若不从三臣,抑社稷实不血食,而君焉取余?”弗从。还年,楚子伐邓,灭之。噬脐,言若自噬腹脐,喻不可及也。]致之太弱,则无固本之基。[弱则不能胶固根基。]由此而言,莫若众建宗亲而少力。[贾谊说文帝曰:诸侯强盛,长乱起奸。夫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令海内之势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则下无背叛之心,上无诛伐之事。]使轻重相镇,[轻重谓大小之国也。]忧乐是同。[《六代论》曰:“共其乐者,人必忧其忧;同其安者,人必拯其危。”]则上无猜忌之心,下无侵冤之虑。此封建之鉴也。[无过、不及之谓中;不偏不倚之谓正。太强则张,太弱则弛。若随时处宜,得其中正而居之,其衅罅自塞,萌芽不生,奸邪祸乱从何而出哉?自是在上者绝嫌猜疑忌之意矣。既嫌猜疑忌绝矣,则争端怨由不起,而疾害不生矣;则上下和合,而侵陵冤枉之机除矣。如此方为封建之昭鉴也。]斯二者,安国之基。

  [斯二者谓损其太强,益其太弱,执其中道。乃是安治国家之基本。]

  【译述】综上所述,如果分封的诸侯王太强大,那么国家就有“噬脐之患”。

  诸侯的势力太强大,皇帝就控制不了他了,就像自己咬自己的肚脐,根本就够不着。如果不去分封皇族子弟,或分封得很少,那么国家就缺乏牢固的根基。由此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分封皇室宗亲,但不能让他们的势力太大。国家对这些诸侯王,就像身体指挥手臂,手臂指挥手指一样自如。而且要使这些诸侯国大的和小的相互牵制,让他们与皇帝共忧乐,一起为国家的安危着想。这样一来,皇帝对所分封的诸侯就没有猜忌之心,下边的诸侯之间也不起争端怨由。皇帝与诸侯上下和合,共同维护国家的安全,这才是分封诸侯所应该借鉴的。既不使诸侯太强大,也不能使诸侯太弱小,折其中而行,这才是安邦治国的根本。

  【原文】君德之宏,唯资博达。[董仲舒《贤良策》曰:“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内莫不率服。广览兼听,极群下之知,尽天下之美,至德昭然,施於方外,此为宏德之资也。”]设分悬教,以术化人。[术,法也。法可以治民,故张设明分,悬示教令,使民不敢犯也。设,张也。分,名分也。悬,示也。教,令也。分,扶问反。]应务适时,以道制物。[道,理也。理可以御物,故应决事务,适当时宜,使物得其所也。务,事物也。适,当也。]术以神隐为妙,[术者,不易之法,兆民之所遵也。

  故当神隐,使民莫测,则为妙矣。若非神隐,民或窃玩其法,乱矣。]道以光大为功。[道者,乃无穷之理,万物之所由也,故当光大,使物不遗,则为功矣。若非光大,物或失照其理,狭矣。]括苍旻以体心,则人仰之而不测;[《记》曰:天子者,与天地参。故德配天地,兼利万物。与日月并明,明照四海而不遗微小。苍旻,天也。言人君当总括其天,以质我之心,则人仰望之而不得以窥测。谓无物我之界,以至大至公也。]包厚地以为量,则人循之而无端。[坤为地。地,底也。

  其体底下,载万物也。《易·坤卦·大象》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言人君度量当如广厚之地,无所不包容,则人循依之而不得其端涯也。谓无憎爱之限,至宽至贞也。]荡荡难名,宜其宏远。[语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人君既能以天为心,以地为量,岂不宏远哉!]且敦穆九族,[敦,重也。穆,和也。九族,见前序注。]放勋流美於前;[放勋,帝尧名。又,放,效也。勋,功也。《书》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言尧圣德,又能亲睦九族,流布美善之道在于前尔,可则之。放,上声。]克谐烝乂,重华垂誉于后。[重华,帝舜名。克,能也。谐,和也。烝,进也。乂,善也。《书》曰:重华协于帝。华谓文德,言其光。又,重华合于帝尧,谓俱圣明也。又曰:“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言帝舜有嚚母、顽父、傲弟,能和谐以孝,使进之于善,自不至于奸恶也。此克谐烝乂,帝舜垂美誉,在于后尔,可法之。]

  【译述】国君的德行怎样才能宏大呢?作为国君,应该广览皆听,了解老百姓的心声,为百姓办好事。国君好的德行在天下施行,那么国君的德行自然会昭然天下。国君还要懂得张设名分,悬示教令,以法来管理、教化人民。总之,一切都要符合事物的规律,因时制宜,根据万事万物的道理来驾御万事万物。处理事情的方式方法应该以巧妙隐秘为妙,但应当坚守的做人治事的原则却要不断强化、光大,时刻不要忘记。用至大至公之心去包容宇宙,人们就只能去仰望你,却又无法来测度你;有覆盖大地的肚量,那么人民就只能循依你,但又找不到你的端倪。要像尧帝那样坦荡浩大,让人们莫可名状。帝尧圣德,又能处理好九族的关系,流布美善之道于前;帝舜能够以孝进善,垂美誉在于后。这些都是值得取法的。

  【原文】无以奸破义,无以疏间亲。[《左传》曰:远间亲,淫破义,所谓六逆也。间,谓居其间,使彼疏远也。破,谓破散。淫,谓邪淫。间,去声。]察之以德,则邦家俱泰,骨肉无虞,良为美矣。[凡事事物物,审察必合于道德,庶几邦家尽得泰安。并近亲之间,亦可保无疏虞。如此则实为大善矣。美,善也。]

  【译述】不要以淫破义,不要以疏间亲。凡一个帝王的所做所为,审查必合于道德,那么国家和家族就能保持安泰,骨肉至亲也不会有祸患。能如此,实在是达到了大善啊!

  建亲释评在奴隶制和封建制时代,哪种制度能够最有效地维护国家的长治久安呢?是分封制呢,还是中央集权制呢?这个问题几乎被争论了数千年。周王朝采用分封制,使国运持续了七百多年,是采用分封制统治国家成功的例子。但也有因为分封王室而导致国家混乱的,如西汉的“七国之乱”、西晋的“八王之乱”。而周朝的最后崩溃,也是因为王室失去了对诸侯的控制权。采用中央集权制,有利于朝廷对地方的控制,确实是一种能够稳定皇权、安定国家的有效的政治体制,但秦始皇采用中央集权制却并没有成功。

  从另一个角度讲,在中国古代,如何处理中央和地方的矛盾,几乎成了每一代王朝统治者最为头疼的问题。作为一代帝王的唐太宗,以其独有的睿智和丰富的实践经验,对这个问题提出了独到的见解,而且确实蕴涵着十分深刻的哲理。

  唐太宗还是主张用封建亲戚的办法来稳固国家的,“旷道不可偏制,故与人共理之;重任不可独居,故与人共守之。”唐太宗认为,一个国家面积很大,要治理好是很不容易的,所以作为帝王,不能个人专权,独任私智,而应该分封皇族,靠大家的智慧一起来把国家治理好。他认为,封建亲戚,成为国家的藩卫,这样被分封的人就会“安危同力,盛衰一心”,共同来维护国家的安定。

  他分析说,周朝割裂山河,分封王族,是比较成功的,使国家内有辅弼,外有防虞。因此周保持了近八百年的江山。到了秦朝,秦始皇亲眼目睹了东周末年诸侯列国的纷争,为此,他借鉴了这一历史教训,决心不再去封建亲戚,而是搞了郡县制,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控制。这确实有效地杜绝了因分封诸侯而中央被架空的弊病,但是秦朝终因权力过分集中,法律太苛酷,二世而亡。唐太宗把秦的灭亡总结为“不亲其亲,独智其智”,意思还是说秦始皇没有封建亲戚,使之成为国家的藩卫,所以国家很快就灭亡了。

  到了汉代,刘邦又借鉴“亡秦之失策”。但他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分封王族竟超过了古制。所以不久就“六王怀叛逆之志,七国受斧钺之诛”。唐太宗又把汉朝的这种失败概括为诸侯地广兵强,势力积蓄而致。到了三国之际,曹操创下了基业,但曹操又似乎吸取汉代的教训,不去搞分封制了。在这个问题上,唐太宗干脆就说:“魏武创业,暗于远图,子弟无封户之人,宗室无立锥之地,外无维城以自固,内无磐石以为基。遂乃大器保于他人,社稷亡于异姓。”意思是说,没有支流,源头就会枯竭;枝条不繁茂,根就会枯死。

  中国历史的确很有意思,似乎就这么一代一代地循环往复。每一个朝代都很注重借鉴前一代的经验,都怕重蹈上一代的覆辙,但偏偏又重蹈了上上一代的覆辙,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隔代遗传”现象。中国两千多年的历史,频繁更迭的朝代,始终走不出这个怪圈。历朝历代的皇帝也好,整个人类也罢,都好象被放在网里的鸟一样,千方百计总想冲出这张网,但一次次的努力都归于失败。是人的智力不逮呢?还是这两种制度都存在问题呢?当然,我们不能去苛求古人。

  唐太宗已经模糊地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封之太强,则为噬脐之患;致之太弱,则无固本之基。由此而言,莫若众建宗亲而少力。使轻重相镇,忧乐是同。”唐太宗在这个问题上,实际就是主张折其中而行。如果被分封的诸侯地盘太大,力量太强,朝廷势必不好控制;如果中央的权力过分集中,不去封建亲戚,那么国家就没有羽翼,也就形不成稳固的根基。这样说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分封一些宗亲王族,而又不能让他们有太强大的实力,并且要他们轻重相互制约。

  对于封建时代的政治体制,大概古人也在绞尽脑汁地探究。然而,他们又怎么能拿出一个超越时代的方案呢?连唐太宗也只能是对前人的模式略加总结和完善。  当然,这是个政治制度问题。我们知道,封建社会的致命弱点是皇家独裁,皇帝对天下实行专制,皇权失去制约,因而皇帝一般都成了人民的对立面。一个王朝的崩溃主要是源于人民的反对,其根本原因并不在于是实行封建制,还是实行中央集权制。时至今日我们认为,一个国家应该实行民主政体,建立法制管理机制。封建亲戚实际上就是搞任人为亲,这正是现代政治制度所要极力避免的。

  这样的认识是时代发展的结果,在封建时代,即便是睿智英明的唐太宗也只能在分封制和中央集权制之间打转转。其实,分封制和中央集权制在本质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不管哪种制度,朝廷和人民之间永远是统治和被统治的关系。分封也好,集权也好,根本上都是统治者对人民的奴役。

  但对于皇帝来说,也许分封制确实要比集权制更好。在封建社会,分封制的确是一种行之有效的统治手段。正像唐太宗说的那样,秦朝和魏武没有搞封建制,因此都短命而亡。正因为如此,所以封王封侯的制度一直延续到封建社会的最末期。直到满清,仍在分封八旗子弟为王。  更有甚者,如太平天国,天下还没有打下来,同姓王异姓王就封了数千人。

  在封建时代,朝廷和民众是一种对立的关系,皇帝时刻需要捍卫皇权,防止民众起来推翻他。因此,皇帝的家族就需要携起手来共同维护既得利益,共同来对付民众。皇亲国戚都封王封侯,得到了实惠,自然就和皇帝站在了一起。反之,如果皇亲国戚也得不到好处,那就与一般民众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也就很可能与民众站在一起来反对皇权。皇族都掌了国家的大权,就像大树一样根深叶茂,老百姓在短时间内,自然很难撼动。

  几乎所有的独裁统治都是靠家族来维持的,不管是自觉的还是不自觉的。

  所以中国古代的家族制度就特别完善,这在世界上恐怕也是独一无二的。一个家族有统一的姓氏,有严格的尊卑次序。中国人一向认为多子多福,一个家族兴旺了,就会拥有强大的实力,然后才能在天下立足。或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或者名门望族,世代相传。所以皇帝在处死一个朝臣的时候,一般都要诛灭九族。可见皇帝对一个家族的势力也是十分忌惮的。直到今天,我们不是还在时髦修家谱和族谱吗?当然,现在修家谱大都只是对过去曾经有过的辉煌的一种怀恋。现在的少生优生政策已使家族不可能再现昔日的辉煌了。打破中国的宗族习俗,实在是中国走向现代文明的一件幸事。

  当然,否定任何一件事,都不要把它说得一无是处。譬如家族在现代企业经营中也还是有着无法替代的优势的。世界上许多大公司都是靠家族来维持的,而且后继有人。所谓战场父子兵,也就是这个道理。如何先进的现代企业制度,也不如一个夫妻店井井有条。而且,制度是死的,副作用太多,人却是活的,死的怎么能和活的比呢?  这些并不妨碍我们对家族独裁的局限性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