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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宫闱史》第十六回· 许慕羲

第十六回点绣选美人民悲号偎红倚翠天子风流话说自从太祖传旨,命王溥、魏仁甫为迎鸾正副使,恭迎太后;高怀德持金节,迎接皇后;王审琦持银旌,迎接惠妃以后,那地方官得了消息,早已打扫街道,高搭彩栅,悬挂灯彩,凡太后凤辇经过的地方,都筑起了黄土道。百姓人家,也要家家排着香案,恭迎太后、皇后的凤驾。诸事料理齐全,等吉日一到,就要迎接太后入宫了。那太祖又传旨,文武百官,一齐赴朕旧邸,恭迎太后。百官遵旨,待至吉日。王浦、魏仁甫备起太后的全副鸾驾;高怀德持着金节,备起皇后的仪仗;王审琦持着银旌,备起惠妃的仪仗,前往旧邸迎接。文武百官,追随仪仗之后,都是步行。

到了旧邸,早有承宣官,启奏太后道:“迎鸾正副使,王溥、魏仁甫、高怀德、王审琦,偕同文武臣僚,朝见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惠妃娘娘。”杜太后闻奏,喜道:“吾儿素有大志,今日果然成功也!”遂传懿旨道:“迎鸾正副使和文武臣僚,均免朝参,侍候启驾。”文武官员,奉了旨意,便排着班,在门前侍候。王溥、魏仁甫、高怀德、王审琦四人,恭请凤驾启行。文武百官,一齐俯伏道上,呼着万岁。承宣官传旨平身,文武官纷纷录身,都是徒步而行,列遂在前引导。把太后的仪仗,一对一对,排列而行,却与天子的鸾驾一般,凤辇之前,多了二十四名武装宫女,又有彩衣宫女十二人,提着红纱灯三对,金炉三对,在太后凤辇左右。

天子的仪仗,前回书中,已经表过,此时不必再提了。太后穿着黄龙袍,黄缎龙凤裙,头戴金凤冠,端端正正坐在凤辇里面,三十六名黄衣宫监,抬着向前而行。 太后过去,接连着便是皇后的仪仗,前导黄麾两对,大戟一对,五色绣幡三对,长戈一对,绣旙三对,雉尾扇两对,红花团扇两对,曲盖、紫方伞各两对,由红衣甲士掮定前行。甲士之后,便是两匹高头骏马,左是高怀德,捧着迎皇后的金节;右是王审琦,持定迎惠妃的银旌,马后是校尉六十四人,金吾杖、立爪、卧爪、镫仗、骨朵、仪刀、钺斧,都一对一对的分列左右,寂静无声,往前进行。随后又有金响节十二,绵花盖四,十六个侍卫,戴着阔边珠凉帽,红衣,黄缎腰带,碧油靴,跨着白马,手持豹尾枪,成对而行。侍卫后面,便是内侍十二四人,宫女二十四人,手中都执着金交椅、金踏脚、多水盆、金唾盂、金唾壶、金香盒、金脂盒列队过去。

最后是武装宫女十二人,都是短衣窄袖,各执金斧、银钺、黄盖、青伞等类;锦衣宫女十二人,提着红纱灯三对,金炉三对,在凤辇左右。皇后穿着日月龙凤金绣袄,山河社稷地理裙,头戴八宝镶珠金凤冠,堂皇富丽,端坐辇中,真像个一国的国母模样。皇后的凤辇过后,就是惠妃的仪仗,也列着引幡、清道旗、黄盖、青伞、金瓜、月斧等类,却比皇后的减少一半,所以说半副仪仗。惠妃也戴着珠凤冠,穿了金绣云霞帔,绯红盘金锦绣裙,却生得柳眉凤目,杏脸桃腮,十分美丽,坐在凤舆里面,徐徐而过。凤舆之后,又有校尉六十四人,武官长两名,统率着御林军五百名,一个个鲜衣华服,刀枪如霜,弓矢耀日,在后护驾。

太后的仪仗,直进东华门,出西华门,经元武门,走过长安门,直抵午朝门,仪仗早已一对一对,停止进行。太祖已率领文武百官,伏地迎接,太后见皇帝亲自跪迎,便口吐御音,传旨平身。太祖谢恩起立,亲自扶着太后御辇,自去把点来的绣女,分派六宫,听候差遣。太祖点视已毕,一心惦念着宋淑贞,即命驾幸长春宫,一声旨下,早有宫监抬过御辇,太祖坐了,直向长春宫而来。已有一名太监,如飞的跑往长春宫,通知守门的内监,圣驾临幸;门守内监,又报知值日宫女,转告宋淑贞,预备接驾。 此时宋淑贞,已经改换了内家装束,只因尚未受封,还穿宫装,并无品级。宫女们知道她是太祖亲自选中,谅来不日便有封号,如何敢藐视她!都照着妃嫔之例,称她为宋娘娘。当下由值日宫女启奏道:“圣驾将到,请娘娘接驾。”这位宋娘娘,乃是破题儿第一遭,宫中的规矩,素未练习,值日宫女请她接驾,不知如何方好。

正在没有主意,早已转上四个宫女,引导着宋娘娘来至宫门,御道之旁,侍立守候。

瞧见御驾将到,便指教她俯伏道旁,口称臣妾宋淑贞接驾,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随驾内监,传旨平身。

太祖来至宫中,宋淑贞重又朝见,拜伏在地。太祖传旨免礼,一旁赐坐,宋淑贞三呼谢恩,方才在下首坐了,陪伴圣驾。 太祖见她改换了宫装,格外觉得体态窈窕,丰姿秀逸,真是个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腰,称得起天姿国色,绝世佳人了。太祖这时喜得心花大开!命她坐近御前,细细询问家中事情,宋淑贞一一回奏。太祖听了所奏之言,方知淑贞幼时随其母永宁公主,入见周太祖郭威,曾蒙赐过冠帔。太祖喜道:“卿父昔尝与朕共事周世宗,本有同朝之雅;今卿又得入宫侍朕,自当从优封赠卿之父母,即卿亦当加封为妃,以未优异。”淑贞听了旨意,忙俯伏谢恩,从容奏道:“臣妾初进宫庭,得侍陛下,已属圣恩浩荡,何敢妄邀封典;况臣妾之父,已受节镇;臣妾之母,亦膺诰命;恩礼有加,实觉过分!伏乞陛下,勿以臣妾入侍掖庭之故,封赠妾之父母,致令外庭臣僚,议论陛下,宠任外戚,愈增臣妾罪戾,诚为万幸!”奏毕,连连叩首,俯伏于地。

太祖闻奏,心中更加喜悦!亟用御手亲自扶起,仍命归坐,温谕奖勉道:“不意卿闺中弱质,有此见识,秉性贤淑,不言可知。朕当依卿所奏,从此以后,对于外戚,尤应力加裁抑,藉免专擅之患。但卿之封号理合恩加,明日朕自有旨,可勿因辞。”淑贞又复离座拜谢。太祖谕道:“卿勿多礼。”遂命排筵,旨意一下,早已水陆毕陈,真是天家富贵,不同寻常。太祖面南正坐,赐令淑贞侧坐侍筵。其时天色已晚,宫中点起了金莲炬,照耀得光辉满室,无异白昼。淑贞手捧金杯,斟满琼浆,献爵上寿。太祖又命宫女奏起乐来,顿时箫管齐鸣,丝竹杂陈,奏着房中之乐,以侑御觞。太祖此际,口饮御酒,耳听雅乐,目视美色,直乐心花如莲瓣一般,一叶一叶,舒将开来,禁不住连进数觞,已觉微有醉意;又见夜色已深,遂命止乐撤筵,伸手携着淑贞,同入寝宫。早有侍寝宫女,揭起龙凤帐,展开锦绣衾,服侍太祖与淑贞,双双入寝。那淑贞初经雨露,自然婉转娇羞,另有一种风流趣味。太祖觉得十分畅快,格外欢娱。一宵容易,已转五鼓,太祖欲起视朝,已有司晨宫女,同着尚衣尚冠诸美人,隔着帏幙,恭请御驾升帐。太祖徐徐起身,淑贞也不敢再睡,意下起坐。太祖心下十分怜惜,恐其早起,冒了风寒,连忙止住她道:“朕因五更三点例应上朝听政,不得不于此时起身。卿在宫内并无事情,正可安睡,以养精神,不用过于拘礼。”说着,竟自下了龙床,众宫女服侍着整冠束带升了御辇,辇之左右,有十二对明纱灯,照耀而行。出了宫门,便有御前侍卫和执事内监,拥护着乘舆,直至金銮殿,受了百官朝贺。

值殿官早已高声喝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喝声方止,早见文班中有一位大臣,紫袍象简,执笏当胸,俯伏金阶道:“臣守司徒,兼侍中,同平章事范质有事启奏,愿吾主万岁万万岁。”太祖道:“范卿平身,有何政事,可细细奏来。”范质奏道:“自陛下即尊以来,在廷诸臣,俱已蒙恩,加官进爵;但各路藩镇边帅,亦系周之旧臣,陛下初登大宝,亦应颁诏谕知,并加恩命,抚绥外臣,便是江南,吴越两国,在周世宗时,已经内附,也该遣使降诏,使知朝廷已易新主,令其畏威怀德,倾心内附,不敢携贰。臣意如此,因敢冒渎尊严,谨以上闻,伏候圣裁。”奏毕,俯伏候旨。太祖闻奏,即降谕道:“范卿所奏,实为安内攘外,抚绥远人之要着,足见忠心为国,朕实嘉之!所有派遣各路藩镇边帅和江南吴越的使臣,着卿会同大臣,拟具奏闻。其诏旨,可命翰林院撰就,陈朕御览。”范质顿首领旨。太祖见无甚政事,便将御袖一拂,退朝回宫,遂又传旨,敕封宋淑贞为贞妃,方翠娥为婉仪。

从此太祖有惠妃,即韩素梅,贞妃与方婉仪三个天姿国色的美人陪伴着,除了上朝听政以外,便在后宫偎红倚翠,左拥右抱,寻欢作乐,十分快活。虽未统一天下,好在南汉、北汉,以及后蜀、辽邦,目前都各守疆界,并不侵犯边境,兵戈宁息,倒很有些太平的景象。所以太祖虽然贪恋女色,朝廷的臣僚,闾阎的人民,也不觉着他的坏处。

有一天,太祖往仁寿宫去朝见太后,因为正当春日,风景融和,后宫里也沿着御道,栽种了许多杨柳桃花,周世宗在日,建筑了赏花楼,曾命群臣,进献奇花异卉,后苑内栽种遍了,便把余存下的,栽在宫中的御道两旁。一倒春天,百花齐放,那御道上,就如锦绣一般,很是可观;更兼夹道都是合抱大的杨柳,夹杂在桃花之中,红绿相间;又有许多奇花异卉,环绕着争妍斗艳,芬芳馥郁,令人目观花卉,鼻嗅芳香,觉得心旷神怡,如置身于蓬莱仙境。所以太祖这一次去朝参太后,因要细细的赏玩风景,领略春光,便屏除侍从,并不乘坐御辇,独自一人,徒步而行,沿着御道,真那万紫千红,芳菲满目,心内甚是喜悦!徐徐的向仁寿宫而来。恰巧守门宫监,因为日长无事,料想太后已息了午觉,必不传呼,他就趁着这点儿空闲前去找寻同伴,谈天说地去了。那知太祖恰于此时前来并且不乘御辇,又没侍从守门宫监,如何能够知道?

太祖到了宫门之前,见静悄悄的,守门宫监一个也不在那里,知道他们躲懒的躲懒,玩耍的玩耍,所以一人俱无。当下绝不声响,径自入宫,并不前去朝参太后,先往各处偏宫里面查察一番。谁知,行到这一处,冷清清的不见宫女的影迹;行到那一处,也是寂寂无声,没有内监、宫女在那里侍候。太祖想道:“只因太后秉性仁慈,诸事都不认真,所以这些宫女、内监十分胆大,竟敢荒废执事,肆无忌惮了。

朕躬若不整顿一番,将来宫廷里面,宫女、内监人人效尤,还有什么职务呢?”一面想着,一面前进,不知不觉,行至一座宫前,抬头一看,见匾额上写着“静香轩” 三字。太祖转念道:“这静香轩,乃是朕妹,燕国长公主居住的地方,朕和她长久没有见面,何不进内,略略叙谈呢?”心中想着,步入里面,走进窗前,忽听得一声长叹,其声幽怨异常。太祖听了,不禁止住脚步,从窗隙中向内窥视。

未知长叹的究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