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宫闱史》第九十七回· 许慕羲
第九十七回史天泽奉命讨叛贼宋度宗下拜留权臣却说贾似道拘住了蒙古使臣郝经,经又上表宋廷,力以弭兵靖乱为言,非但不见宋廷还报,驿吏反棘垣钥户,意在恫吓,郝经毫不动容。贾似道把郝经拘了,虽由蒙古责问,拘留信使,亦不答复,惟将从前的议和一概瞒住。还怕官廷内外或有泄漏,遂将内侍董宋臣出居安吉州。卢允升孤立无援,势力亦减,阎贵妃复病逝,内侍更加无可依赖。似道又勒令外戚不得为监司,郡守子弟门客,不许干涉朝政,将内外政柄,一齐收为已有。又因前出外督师,除了一个吕文德,所有诸将皆看不起他,内中以高达、曹世雄尤为傲慢,引为大憾!遂令吕文德摭拾曹世雄之罪,把他处死,高达坐与同党,亦复罢斥。
潼川安抚副使刘整,抱了兔死狐悲的观念,已是心内不安。
似道又知俞兴与刘整向有嫌怨,遂调俞兴为四川安抚使。刘整知道俞兴到来,必要借端泄恨,正在忧愁!果然不出所料,俞兴方才到任,即托词奉了似道命令,要会集边费,限期迫切。 刘整表请从缓,又为似道所阻,逼得刘整无路可走,便把泸州十五郡三十万户的版图,献于蒙古,竟是投降,蒙古授他为夔路行省兼安抚使。俞兴督军往讨,围攻泸州,又被蒙古成都经略使刘元振,出兵与刘整两下夹攻,杀得大败而回。宋廷以俞兴妒功启戎,罢任镌职;任吕文德为四川宣抚使。
吕文德入蜀,乘刘整往朝蒙古,夺回泸州,有诏优奖文德,并改泸州为江安军。
贾似道又借了会计边费之名,构陷诸将,如赵葵、史岩之等,皆莫不如额,坐了侵夺掩匿之罪,罢官追偿,向士璧已谪至漳州,还说他侵蚀官帑,浮报军费,拘至行部押偿。幕属方元善,逢迎似道,加意凌辱,士璧气愤而亡,遂拘其妻子,倾产偿官,方得释放。又将王坚降知和州,王坚也郁抑而死。理宗一意信任似道,复赐给锌钱百万,命他建第集芳园,并建造家庙。似道正在作威作福,十分得意,又有蒙古大都督李璮,举京东地来降,似道大喜!奏请理宗,封他为齐郡王。 李璮初时入海州涟水军,迭下四城,尽杀宋军,淮阳大震。
后因蒙哥汗病殂,忽必烈即位,李璮即从开平召回长子行简,尽歼蒙古戍兵,举京东地降宋。宋既封以王爵,又命他兼保信宁武军节度使,督视京东河北路军马,并赐还其父李全官爵,改涟水军为安东州。李璮又私通蒙古宰相王文统,借为外援。
文统亦令其子荛,与璮通好。谁知,为忽必烈所闻,将文统按法治罪,命哈必赤统诸道兵,往讨李璮,又起复丞相史天泽,节制兵马,史天泽对哈必赤道:“李璮诡计甚多,兵马亦精,不可与他力战,我们只要深沟高垒,困住了他,日子一久,自然疲敝,为我所择了。哈必赤遂筑长围,将济南困住。李璮渐不能支,乞援于宋,宋以银五万两犒其军,且遣提刑青阳梦炎,引兵入援。青阳梦炎至山东,惧不敢进,蒙古又添各路兵赴济南,李璮出掠辎重,为蒙古兵邀截,杀得大败亏输。史天泽四面围困,济南城内,粮尽援绝,饥饿不堪,甚至以人为食。 李璮料知城不能守,遂手刃妻妾,自乘舟入大明湖。城即被陷,蒙古兵到处搜索,迫至大明湖中,李璮投身入水,水浅不死,被蒙古兵擒献于史天泽,即行斩首,且将尸体支解,号令军前。蒙古兵东行略地,各城望风迎降,三齐仍为蒙古所有。 忽必烈以董文炳为经略使,文炳本来随军进征,受命后,轻骑便服,即入益都,不设警卫,召李璮将吏,抚谕庭前,众皆悦服!先是李璮有沂涟二军,兵数约有二万。哈必赤欲尽加屠戮,董文炳面请道:“若辈皆由胁从,未可俱杀,天于下诏南征,本为安民起见,若妄行杀戮,恐将军亦难免罪戾了。”哈必赤乃班师而回,留文炳居守。宋廷闻李璮败死,赠检校太师,赐庙额曰显忠。忽必烈因宋廷背盟,拘使纳降,理屈情虚,遂决意南下,授阿术为征南都元帅,调兵侵宋。
宋人尚不以为意,贾似道还要设法敛财。知临安府刘良贵,浙西转运使吴势卿,希承风旨,想了一条收买公田之法,献于似道。似道目为奇计,上疏请行。其大意是规仿祖宗限田制度,请将官户田产逾限的数目,抽出三分之一,买回以作公田,计得田一千万亩,每岁收米六七百万石,可免和籴,可充军饷,可停造楮币,可平物价,可安富室,一举而收五利,是当今无上之良法。理宗准奏,遂下诏置官田所,收买公田,命刘良贵为提领,通判陈訔为副,当下立了定额,每亩折价四十缗,不分肥硗。浙西田亩,有的值百缗,数百缗,甚至有值千缗的,经刘良贵等抑勒出卖,民间大哗。
安抚使魏克愚,上疏谏阻,理宗手诏,亦谓永免籴,原不若收买公田,但东作方兴,且俟秋成后,再议施行。这诏一下,触怒似道,竟奏请归田,暗中却讽令言官,抗章请留。理宗下诏慰勉,促其仍然就职,且因似道入朝,温语谕道:“收买公田,当自浙西诸路开手,作为定则。”似道进陈私议,理宗一概允行,三省奉命惟谨,似道先将浙西的私产一万亩,为公田倡。荣王与芮,也出私田一千亩,赵立奎且自请投卖,从此以后,朝野无人敢言。刘良贵等,又增立条款,硬行敷派,凡民家有田二百亩者,勒令卖出三分之二。后因公田不能足额,便是只有百亩田的人亦勒令卖出,现钱不敷,即以度牒告身等类代之,百姓失了实产,得此虚荣,毫无用处,因此百姓破家失业的不计其数。不到数月,浙西买成公田三百余万亩,进刘良贵官两阶,他官亦各进秩。贾似道奏称公田已成,请立四分司,分领浙西公田,这四分司一设,便将浙西公田照数征收。谁知买收时皆虚报斛数,凡六七斗的,都作一石,因此,不足原数,四分司不能交御,便取偿于田主,甚至迫呼逼迫流亡载道,贾似道还以为未足,又举行推排法。凡江南土地,尺寸皆有税,又广发交子、会子等楮褚币。因此物价愈昂,楮价愈贱,人民困苦不堪,江南元气,斫丧殆尽。
至景定五年,理宗圣躬不豫,下诏征医,如有能治疗的,白身授节度使,有官及愿就文资的,并与比附推恩,仍赐钱十万,田五百顷。这诏虽下,始终无人应命。
未几驾崩,太子禥即位,追尊大行皇帝为理宗,尊皇后谢氏为皇太后,以次年为咸淳元年,是为度宗皇帝。葬理宗于永穆陵。总计理宗在位四十年,改元六次,享年六十二岁。
度宗以自己得立,功出似道,大加宠眷,授为太师,封魏国公,每逢似道入朝,必起座答拜,称为师臣,不呼其名。似道于理宗山陵告竣,即弃官还越,密嘱吕文德诈报蒙古入寇,敌兵已至下沱,朝中惶急!度宗即召似道,他便装腔作势,不肯应召。又经太后手诏敦促,方才昂然入都,晋见度宗,还口口声声要辞职还乡。度宗再三挽留,只是不允,度宗没法,只得向他下拜,求他留任。参政江万里本为似道门客,诸事阿附似道,此时实在忍不住了,连忙挽住度宗道:“自古至今,无君拜臣礼,陛下不应出此,似道亦不可一再言去。”这一席话,说得似道很觉难以为情,急趋下殿,举笏谢万里道:“非公言,似道几为千古罪人了。”万里只道他已知过失,故有此谢。哪知似道暗恨万里,从此处处与他作对。万里窥破隐情,再三辞职,任为湖南安抚使兼知潭州。 次年,册妃全氏为皇后。后,会稽人,为理宗母慈宪夫人侄孙女,自幼随其父昭孙知岳州,当开庆初年,任满回都,道出潭州,恰值蒙古将兀良合台围潭州,全后与父避兵入城。未几,蒙古竟解围而去,因此潭人皆称有神明保佑。及至临安,其父又出受外任,病殁任所,先是理宗从丁大全言,为太子选妃,聘定知临安府顾岩女。大全被斥,顾岩亦罢,台臣奏称宜别选名族,以配皇子,理宗念及母族,遂召后入宫,且问他道:“父殁于王事至,今令朕又复追念后。”答道:“妾可念,淮湖人民更是可念。”理宗闻言,暗中称奇!出刘辅臣道:“全氏女言语甚善!宜妃冢嫡,以承祭祀。”遂册后为太子妃,此时立为皇后,且以杨氏为美人,后封叔妃。册后礼成,又上太后尊号为寿和,并加封贵戚勋臣。
贾似道上章乞休,度宗命大臣侍从,传旨坚留,每日必四五次,中官加赐,每日且十数至,到了夜间,又命侍臣交守在他的私第外面,惟恐遁去,特授为乎章军国重事,一月三赴经筵,三日一朝,治事都堂,赐第于西湖的葛岭。这葛岭在西湖的北面,乃晋葛洪炼丹之所,因此称为葛岭。似道即鸠工庀材,起造楼台亭阁,最精雅的堂宇,取名为半闲堂,塑了自己的肖像,供奉于内,并延羽流,捧经礼忏,如供奉神佛一般无二。 后人有诗咏贾似道塑像道:鸱夷不逐五湖云,那肯熔金独范君;黄土博成终是偶,沉香爇尽更谁熏。
似道闲居葛岭,终日里寻花问柳,选色访艳,无论娼妓女尼,略有三分姿色,便召入私第加以淫污。临安有贱娼潘称心,最为似道所狎,日日携之游湖饮宴,一挥万金,绝不顾惜。度宗宫内有个宫女,名叫张淑芳,本是钱塘西山樵家之女。理宗朝,以姿色明媚选入后宫;又有宫女叶氏,也生得韵秀异常,似道见了,心中爱慕!居然胁迫两人出宫,充作侍妾。度宗虽然知道,也不敢问。似道又将少年时那些无赖博徒,召集前来,共作樗蒲之戏,日夜纵博,男女混杂,漫浪笑傲,市井谐语,迭陈于前,无所顾忌。他又喜斗蟋蟀,到了冬季时候,养了许多蟋蟀,陈列于地。地上皆铺以红毡,与姬妾狎客,同蹲地上,各出采注,以博胜负,诙谑嬉笑,心中方才大乐!有个狎客带着笑,讥讽他道:“朝廷令太师平章军国重事。这斗蟋蟀,想必就是军国重事了。”;似道闻言,绝不着恼,反对他点头微笑,颇现得色。
似道纵乐之暇,每逢风日晴和,常常携了心爱的侍姬登楼闲眺,玩览湖山景色。
一日,倚栏闲望,诸姬随侍,遥见有二少年葛巾野服,丰神潇洒,乘小舟由湖登岸。
忽有一姬称扬道:“好美丽的两个少年!”似道回顾道:“你爱他么?我当把你许他,令他前来纳聘。”此姬笑而不语。停了一会,相偕下楼。 似道忽又召集诸姬,令一人捧了金盒说道:“刚才某姬爱二少,我已替她纳聘,汝等可观聘礼。”启了盒盖,并无别物,乃是某姬的首级,血淋淋令人生惧!诸姬见了,相视股栗而退。 似道家内,金银珍宝堆积如山,他尚心怀不足,贪得无厌,令心腹贩盐数百艘,至临安发卖,获取厚利。有太学见了,心中不平,遂于夜间题诗于似道私第的门壁之上道:昨夜江头涌碧波,满船都载相公醝;虽然要作调羹用,未必调羹用许多。
次日,阍人启门,见了此诗,报告似道。似道见了,知是讽刺自己的,不禁大怒!立命调查题诗人的姓名,捕来杀却。
因此临安士大夫莫不惶惧!无人敢提及贾似道私事的,似道每日在葛岭的私第里面,迫欢取乐,哪里还把国家的政事放在心上。初时到了五日之期,尚乘了湖船入朝,顺便到都堂里面小坐,把内外的紧要公事,略略展览;后来竟是深居简出,所有军国重事都令堂吏送往私第,他如何还有工夫亲自阅看,尽皆与馆官廖莹中,堂吏翁应龙代办。只有台谏的弹劾和诸司的荐辞,还有京尹畿漕,一切事情,非先关白似道,得其可否,就是度宗也不敢径自施行。因此端人正士,排斥净尽,贪官污吏、悉庆弹冠。那些夤缘美缺,希图升官的人,皆以贿进。似道得了四方贡献的奇珍异宝,便建一高阁,取名多宝,贮藏宝物,每天必定登阁观玩,不忍释手,就是门下的食客,也家资巨万,连阍人也做了富家翁了。
似道又恐有人暗中图谋,设立禁令,无论军民人等,不得擅窥私第,如有因事出入的,必先由阍人通报,方许进内。一日,有似道爱妾之兄入内,阍人因他乃是姻戚,并未通报,恰为似道所见,喝令左右将他捆缚投入火内。那人连忙叫喊并自通姓名,方得牵出,已是烧得焦头烂额,几乎性命不保了,似道又嗔怪阍入,责他为何不先通报,阍人吓得战战兢兢,一味叩头谢罪,方才罢了。贾似道正在作威作福,洋洋得意。哪知蒙古兵已南下,攻击襄阳了。 原来,忽必烈久有南侵之意,只因自己即位之后,诸王尚多不服,又忙着改革政治,以刘秉忠为太保,参领中书省事。
秉忠请迁都燕京,忽必烈乃就燕京缮城池,营宫室,择期迁都,改中统五年,为至元元年,将诸王中不服的,一一平定,方命征南元帅阿术与刘整等,经略襄阳,阿术驻马虎头山,看见汉东白河口,欣然说道:“若在白河口筑垒,断宋粮道,襄阳不难攻取了。”遂督兵兴工,筑城于白河口。
其时吕文焕知襄阳府,闻蒙古筑城白河口,情知不妙,忙报告其兄吕文德。文德反骂他妄言耍功!即使有了敌城,也不足忧!襄樊城池坚深,储粟可支十年,叛贼刘整若来窥视,只要你能坚持过年,等到春水一涨,我顺流来援,还怕不逃走么?
文焕经此责备,只得缮城修甲,为固守之计。阿术用刘整之计,造战船五千艘,招募水军,日夜训练,风雨不懈,练成水军七万人,自白河进兵,围攻襄阳。警报到了临安,尽为贾似道隐匿,不以上闻。叶梦鼎素有令名,以参知政事致仕。似道欲从众望,特行推荐,召为右丞相。梦鼎辞不肯就,似道再三劝驾,乃入朝受职,因利州路转运使王价之子,请求遗泽。梦鼎检查合例,准予给荫,似道以思非已出,罢斥省吏数人,梦鼎愤而求。事为似道胡氏所知,召似道怒加责备。
未知似道受了其母责备,又将怎样?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