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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卷二百0八· 脱脱,阿鲁图

崔縱[吳安國附] 林沖之[子郁、從子震、霆] 滕茂實 魏行可[郭元邁附]閻進[朱勣附] 趙師檟 易青 胡斌 范旺 馬俊 楊震仲[史次秦、郭靖附]高稼 曹友聞 陳寅[賈子坤、劉銳、蹇彝、何充附]許彪孫[張桂、金文德、曹贛、胡世全、龐彥海、江彥清附]陳隆之[史季儉附] 王翊 李誠之[秦鉅附]

  崔縱字元矩,撫州臨川人。登政和五年進士第。歷確山主簿、仙居丞,累遷承議郎、幹辦審計司。二帝北行,高宗將遣使通問,廷臣以前使者相繼受繫,莫肯往。縱毅然請行,乃授朝請大夫、右文殿修撰、試工部尚書以行。比至,首以大義責金人,請還二帝,又三遺之書。金人怒,徙之窮荒,縱不少屈。久之,金人許南使自陳而聽其還,縱以王事未畢不忍言。又以官爵誘之,縱以恚恨成疾,竟握節以死。洪皓、張邵還,遂歸縱之骨。詔以兄子延年為後。

  吳安國字鎮卿,處州人。太學進士,累官遷考功郎官。以太常少卿使金,值金人渝盟,拘留脅服之,安國毅然正色曰:「我首可得,我節不可奪,惟知竭誠死王事,王命烏敢辱?」金人不敢犯,遣還。後知袁州,卒。

  林沖之字和叔,興化軍莆田人。元符三年進士,歷御史臺檢法官、大宗正丞,都官、金部郎,滯省寺者十年。出守臨江、南康。

  靖康初,召為主客郎中。金人再來侵,詔副中書侍郎陳過庭使金,同被拘執。初猶給乳酪,迨宇文虛中受其命,金人亦以是邀之,沖之奮厲見詞色,金人怒,徙之奉聖州。既二年,過庭卒,金人逼沖之仕偽齊,不屈;徙上京,又不屈;置顯州極北沍寒之地,幽佛寺十餘年。漸便飲茹,以義命自安,髭髮還黑。病亟,語同難者曰:「某年七十二,持忠入地無恨,所恨者國讎未復耳。」南向一慟而絕。僧窆之寺隅。洪皓還朝以聞,詔與二子官。子郁,從子震、霆。

  郁字襲休,宣和三年進士,再調福建茶司幹官。建州勤王卒自京師還,求卸甲錢,郡守逃匿,卒鼓譟取庫兵為亂,殺轉運使毛奎、轉運判官曾仔、主管文字沈昇。郁聞變急入諭卒,遇害。事聞,詔各與一子官。

  震字時敷,崇寧元年進士,仕至祕書少監。以不附二蔡有聲崇寧、大觀間。

  霆字時隱,政和五年進士,敕令所刪定官。詆紹興和議,謂不宜置二帝萬里外不通問,即掛冠出都門,權臣大恚怒,亦廢放以死,莆人稱為「忠義林氏」。寶慶三年,即其所居立祠。寶祐中,又給田百畝,使備祭享以勸忠義云。

  滕茂實字秀穎,杭州臨安人。政和八年進士。靖康元年,以工部員外郎假工部侍郎,副路允迪出使,為金人所留。時茂實兄綯通判代州,已先降金。粘罕素聞茂實名,乃遷之代州,又自京師取其弟華實同居,以慰其意。

  欽宗自離都城,舊臣無敢候問起居者。茂實聞欽宗將至,即自為哀詞,且篆「宋工部侍郎滕茂實墓」九字,取奉使黃幡裹之,以授其友人朔寧府司理董詵。欽宗及郊,茂實具冠幘迎謁,拜伏號泣。金人諭之曰:「國破主遷,所以留公,蓋將大用。」迫令易服,茂實力拒不從,見者墮淚。茂實請從舊主俱行,金人不許,憂憤成疾,卒雲中。詵拔歸,錄所為哀詞言於張浚,浚以詵為陝西轉運判官,上其事。紹興二年,贈龍圖閣直學士,官其家三人。

  魏行可,建州建安人。建炎二年,以太學生應募奉使,補右奉議郎,假朝奉大夫、尚書禮部侍郎,充河北金人軍前通問使,仍命兼河北、京畿撫諭使。時河北紅巾賊甚衆,行可始懼為所攻,既而見使旌,皆引去。行可渡河見金人於澶淵,金人知其布衣借官,待之甚薄,因留不遣。行可嘗貽書金人,警以「不戢自焚」之禍:「大國舉中原與劉豫,劉氏何德?趙氏何罪?若亟以還趙氏,賢於奉劉氏萬萬也。」

  紹興六年,卒。十三年,張邵來歸,言行可執節沒於王事,行可父通直郎伯能亦愬於朝,遂贈朝奉郎、祕閣脩撰,先已官其二子一弟,至是,復官其一孫。

  行可之使也,吳人郭元邁以上舍應募,補右武大夫、和州團練使為之副,不肯髡髮換官,亦卒於北焉。

  閻進,隸宣武。建炎初,遣使通問,進從行。既至雲中府,金人拘留使者散處之,進亡去。追還,留守高慶裔問:「何為亡?」進曰:「思大宋爾。」又問:「郎主待汝有恩,汝亡何故?」進曰:「錦衣玉食亦不戀也。」慶裔義而釋之。凡三亡乃見殺。臨刑,進謂行刑者:「吾南向受刃,南則我皇帝行在也。」行刑者曳其臂令面北,進踴身直起,盤旋數四,卒南鄉就死。

  進武校尉朱勣亦從之,分在粘罕所。勣見粘罕數日,遽求妻室。粘罕喜,令擇所虜內人妻之,勣取最醜者,人莫諭其意。不半月亡去,追之還,粘罕大怒,勣含笑死梃下。蓋勣求妻者,所以固粘罕也。

  趙師檟以罪拘管西外宗正司,福建提刑王夢龍以智勇可用,屬制軍器。會寇逼尤溪,令師檟統卒數百往戍。既行,大書於旗曰:「不與賊俱生。」人皆壯之。賊兵至,師檟迎敵於林嶺,身為先鋒。戰十餘合,賊至益衆,師檟所乘馬適陷田中,賊斷其左臂,師檟以右手拔背刀斬七級。力盡,部曲欲引遁,師檟仰天大呼曰:「師檟報國死於此矣。」遂沒焉。尤溪之民為之立廟戰處。樞密王埜請加褒贈,乃贈武節郎,與一子恩澤。

  易青者,為都督行府摧鋒軍效用。初,廣東賊曾袞本軍士也,已受招復叛。紹興六年十月,經略使連南夫與摧鋒軍統制韓京會於惠州,督諸兵討之。京募敢死士七十三人夜劫袞營,青在行中,為所執。賊驅至後軍趙續砦外,謂續曰:「汝大軍為我所擒者甚衆。」青大呼曰:「勿信,所擒者我爾。」賊又言:「吾不汝殺,第令經略持黃牓來招安。」青又呼曰:「勿聽,任賊殺我,我惟以一死報國。」賊怒焚之,青死,罵不絕口。青無妻子。事聞,特贈保義郎、閤門祗候,官為薦祭焉。

  胡斌,為殿前司將官。童德興提禁旅戍邵武,江、閩寇作,知邵武有備,未敢犯。會招捕司檄德興稟議,獨留斌將弱卒數百留城中。紹定三年閏月己卯,盜衆大至,他將士皆遁,獨斌奮身迎戰,所格殺甚衆。賊益生兵,官軍所存僅數十人,或告以衆寡不敵,盍避之!斌曰:「郡民死者以萬計,賴生者數千人由東門而出,我不綴其勢,使得脫走,則賊躡其後,無噍類矣。」遂巷戰,大呼曰:「我死救百姓。」兵盡矢窮,卒遇害,其尸僵立,移時始仆。事聞,贈武節大夫,錄其後一人。樞密院編修官王埜言邵武民即斌戰地立廟,請就以「武節」為廟額,從之。

  范旺,南劍州順昌縣巡檢司軍校也。初,順昌盜俞勝等作亂,官吏皆散,土軍陳望素樂禍,與射士張袞謀舉砦應之,旺叱之曰:「吾等父母妻子皆受國家廩食以活,今力不能討,反更助為虐,是無天地也。」凶黨忿,剔其目而殺之。

  一子曰佛勝,年二十,以勇聞,賊詐以父命召之,至則俱死。其妻馬氏聞之,行且哭,賊脅汙之,不從,節解之。

  賊既平,旺死跡在地,隱隱不沒,邑人驚異,為設像城隍廟,歲時祭享。紹興六年,轉運使以狀聞,詔贈承信郎,更立祠,號忠節。二十八年,復詔立愍節廟以祠之。

  馬俊或曰進,太平州慈湖砦兵也。紹興二年,砦軍陸德、周青、張順等據州叛,青為謀主,約翌日盡黥城中少壯,而屠其老弱,然後擁衆渡江。俊隸青左右,得其謀,陰結其徒十人殺賊,然後諭衆開門,其徒許之。俊歸語其妻孫氏,與之訣,至南門,伺青出上馬,斫中頰,九人懼不敢前。俊與妻子皆遇害。青被傷卧旬日,賊黨散,官軍至,德、青遂伏誅。三年,贈俊修武郎,為立祠,號登勇。

  楊震仲字革父,成都府人。蚤負氣節,雅有志當世。登淳熙二年進士第。知閬州新井縣,以惠政聞。

  辟興元府通判,權大安軍。吳曦叛,素聞震仲名,馳檄招之,震仲辭疾不行。時軍教授史次秦亦被檄,謀於震仲,震仲曰:「大安自武興而來,為西蜀第一州,若首從其招,則諸郡風靡矣。顧力不能拒,義死之。教授非城郭臣,且有母在,未可死,脫去為宜。」因屬次秦曰:「吾死,以匹絹纏身,斂以小棺足矣。」曦遣興州都統司機宜郭鵬飛代震仲,趣其行益急。鵬飛宴震仲,終飲不見顏色。歸舍,然燭獨坐,夜漏至三鼓,呼左右索湯,比至,震仲飲毒死矣。次秦如其言,斂而置於蕭寺,闔郡為之流涕。

  震仲之未死,先遺家人書曰:「武興之事,從之則失節,何面目在世間?不從禍立見。我死,禍止一身,不及妻子矣。人孰無死,死而有子能自立,即不死。」自震仲死,蜀之義士感慨奮發,始有協謀誅逆者。明年,曦伏誅,蜀帥安丙、楊輔以聞,贈朝奉大夫、直寶謨閣,官二子,表其里曰義榮。吳獵宣諭西蜀,為之請廟與謚,名其廟旌忠,謚曰節毅。

  史次秦,眉山人。及進士第。

  吳曦叛,招次秦甚遽,次秦遷延固避,偽知大安軍郭鵬飛迫之行,乃以石灰桐油塗兩目,末生附子傅之,比至目益腫。次秦母年高而賢,聞次秦為曦所招,即命家人以疾篤馳報,且曰:「恐病不足取信,以訃聞可也。」曦乃聽還。曦誅,蜀帥上其事,改秩為利路主管文字,仕至合州太守。

  有郭靖者,高橋土豪巡檢也。吳曦叛,四州之民不願臣金,棄田宅,推老稚,順嘉陵而下。過大安軍,楊震仲計口給粟,境內無餒死者。曦盡驅驚移之民使還,皆不肯行。靖時亦在遣中,至白崖關,告其弟端曰:「吾家世為王民,自金人犯邊,吾兄弟不能以死報國,避難入關,今為曦所逐,吾不忍棄漢衣冠,願死於此,為趙氏鬼。」遂赴江而死。

  高稼字南叔,卭州蒲江人。真德秀一見以國士期之。嘉定七年進士。調成都尉,轉九隴丞。丁內艱,免喪,辟潼川府路都鈐轄司幹辦公事。制置使崔與之聞其名,改辟本司幹辦公事。

  稼持論不阿,憂世甚切,及鄭損為制置使,即求去。朝廷以稼贊閫有勞,未幾,改知綿谷縣。制置司以總領所擅十一州會子之利,請盡廢之,此蓋紹興、隆興之間得旨為之者。令下,民疑,為之罷市。稼亟出私錢以給中下戶。稼弟定子時為總領所主管文字,相與徵其誤而力救之,得存其半,公私僅濟。歲大饑,有司置弗聞,稼捐橐中裝,市粟以食之,全活甚衆。損之入蜀也,稼同產弟了翁誦言於朝,謂必敗事。損銜之,遂劾稼罷。

  寶慶三年,元兵至武階,損棄沔而遁。桂如淵鎮蜀,辟通判沔州,尋檄兼幕職。稼首言:「蜀以三關為門戶,五州為藩籬,自前帥棄五州,民無固志,一旦敵至,又有因糧之利,或遂留不去。今亟當申理,俾緩急有所保聚。」如淵然之,乃創山砦八十有四,且募義兵五千人,與民約曰:「敵至則官軍守原堡,民丁保山砦,義兵為遊擊,庶其前靡所掠,後弗容久。」

  北兵由東道以入,如淵憂之,辟稼知洋州。稼日夜為守禦計,以洋居平地,無一卒以守,議移金州帥司軍千人駐洋州,而自任其餉給。李心傳為言諸朝,不報。及鳳州破,制置司始從稼請,調金州兵赴之,而兵不時至。漢中陷,梁、洋之民數十萬盡趨安康。稼乃移屯黃金渡,收散卒,招忠義,以制置司之命,致故將陳昱於安康,委以收復之任。昱部分諸軍,召青座、華陽諸關守將,皆以兵來會,凡得三千人,稼竭洋之帑廩贍之。以州事付通判,而自假節制軍馬,督諸將繼進。沔州破,北兵迫大安,益昌大震,稼亟命趨沔,自至西縣援之。

  如淵以便宜命稼利路提刑司兼權興元府,制置司檄其守米倉,稼移書曰:「今日之事如弈棋,所校者先後爾。苟以分水、三泉、米倉為可保,敵兵若自宕昌、清川以入,將孰禦之?盍以興、沔、利三戎司分駐鳳州,俾制司已招之忠義、關表復讎之豪傑,聯司以進,兵氣奪矣。」如淵遲疑不決。逮天水、同慶被屠,西和圍益急,始會軍民之衆萬人援之,道梗不得前,而城已破矣。俄報砦窠、七方之師皆潰,稼率遺民駐廉水縣,召集保甲,分布間道,以保巴山。當是時,文臣之在軍中者惟稼一人。

  如淵既罷,李○代之,以稼久勞,請改畀內郡,差知榮州。殿中侍御史汪剛中,如淵黨也,欲使稼分其罪,乃謂蜀之敗實由稼,遽罷之,又削二官。李心傳見上,訟稼無罪,不當罷。

  宣撫使黃伯固辟稼知閬州。未幾,伯固去官,制置使趙彥吶以參議官辟之。制置司近漢中,稼言漢中蕩無藩籬,宜經理仙人原以為緩急視師之地。彥吶以委稼,稼至原,繕營壘,峙芻糧,比器甲,開泉源,守禦之規,罔不備具。會召還,彥吶密奏留稼,以直秘閣知沔州、利州提點刑獄兼參議官。始至,告於神曰:「郡當兵難之後,生聚撫摩,所當盡力,去之日,誓垂橐以入劍門。」乃葺理創殘,招集流散,民皆襁負來歸。

  北兵入西和,薄階州,稼贊彥吶登原督戰。知天水軍曹友聞等兵大戰。進稼三官,為朝請大夫兼關外四州安撫司公事,措置西路屯田。稼嘗代彥吶論蜀事利害,上嘉覽之。

  北兵自鳳州入,東軍不能禦,遂擣河池,至西池谷,距沔九十里。吏民率逃,議欲退保大安。稼白彥吶曰:「今日之事,有進無退,能進據險地,以身捍蜀,敵有後顧,必不深入;若倉皇召兵,退守內地,敵長驅而前,蜀事去矣。」彥吶曰:「吾志也。」已而竟行,留稼守沔。

  北兵自白水關入六股株,距沔六十里。沔無城,依山為阻,稼升高鼓譟,盛旗鼓為疑兵。彥吶至置口,輟帳前總管和彥威,以軍還沔,召小將楊俊、何璘悉以兵會,又調總管王宣精兵千人益之。璘軍無紀律,稼捕其縱火者三人,誅之。未幾,北兵大至,璘遁,其衆皆潰,遂下沔州。

  先是,友聞戍七方,知沔不可守,勸稼移保山砦,而自將所部助之。稼曰:「七方要地,不可棄,吾郡將也,城亦不可棄。即事不濟,有死而已。」先二日,子斯得侍,以時危任重為憂,稼舉田承君「五日不汗」之言語之,且曰:「吾得死所,何憾!」又以書告李心傳曰:「稼必堅守沔,無沔則無蜀矣。自謂此舉可以無負知己。」及事迫,參議楊約勸稼姑保大安,稼厲聲曰:「我以監司守城郭,爾以幕客往來應援,各行其志。」常平司屬官馮元章率吏士力請稼少避,稼不為動。城既陷,衆擁稼出戶,稼叱之不能止,兵騎四集圍之,遂死焉。詔進稼七官,為正議大夫、龍圖閣直學士,謚曰忠。後以子斯得執政,累贈太師。

  稼為人慷慨有大志,聞人有善,稱之不容口;不善,面折無所避。推轂人士,常恐不及,視財如糞土。死之日,聞者莫不於邑流涕。所著有縮齋類稿三十卷。斯得自有傳。

  曹友聞字允叔,同慶栗亭人。武惠王彬十二世孫也。少有大志,與仲弟友諒不遠千里尋師取友。登寶慶二年進士。授綿竹尉,改辟天水軍教授。

  城已被圍,友聞單騎夜入,與守臣張維糾民厲戰。兵退,制置使製大旗,書「滿身膽」以旌之。已而兵復至,友聞罄家財招集忠義,得健士五千人。制置使李○檄管忠義,領所部守仙人關,且行且戰,至峽口據險。前軍統制屈信率所部突陣,還所掠四州人畜。至秦填,遣左軍統制杜午迎擊,力不能敵。友聞令諸軍乘高據險,身冒矢石,為士卒先。信與統制張安國領兵出戰。兵退,制置使檄捍七方關。

  北兵東破武休關,已而破七方,遂入沔州金牛,至大安,又分兵自嘉陵江木皮口突出何進軍後,進戰敗死之,遂長驅入劍門。友聞與弟萬各率所部,取間道過氈帽山,至青蒿埧,戰於白水江中流。兵退,制置司檄駐閬州。叛將魯珍為陳隆之所斬,珍部曲肆焚劫,友聞討斬其將郭虎、藺廣、楊仲等,餘黨散去。檄知天水軍。

  北兵入鳳州,略河池,抵同慶。友聞密遣統制王漢臣、統領張祥,授以方略出戰。兵至城下,友聞部分諸將各守一門,偃旗伏鼓,戒士卒,俟漸近,鳴鼓張旗,矢石並發。又命漢臣等取間道出戰,自提重兵尾敵後,大戰有功。端平初,友聞遣萬與忠義總管時當可分兵碎石頭、青蒿谷,前後大戰數合。制置使上其功,特授承務郎,權發遣天水軍。

  北兵又自西和至階州,友聞曰:「階雖非吾境,豈可坐視而不救。」遂引兵與諸軍會。命前軍統制全貴領所部為先鋒,統制夏用出其左,張成出其右,總管陳庚及萬、友諒往來督戰。有功,制置使趙彥吶俾節制利帥司軍馬,任責措置邊面,換武翼大夫、閤門宣贊舍人,差權利州駐劄禦前諸軍都統制,駐劄石門,控扼七方關。

  明年,北兵破武休關,入沔陽,利路提刑高稼死之。制置使進屯青野原,被圍,友聞曰:「青野為蜀咽喉,不可緩。」遣萬領兵自冷水口度嘉陵江至六股株,屢戰有功。夜銜枚由間道直趨青野原,制置使奇萬之勇,令督諸軍戰守。兵退,友聞引精兵亦趨至原下,夜半截戰,圍遂得解。特授武德大夫、左驍騎大將軍,依舊利州駐劄御前諸軍統制。

  北兵破沔州,擣大安,友聞遣摧鋒軍統制王資、踏白軍統制白再興速趨雞冠隘,左軍統制王進據陽平關,友聞登溪嶺,手執五方旗,指麾甫畢,兵數萬突至陽平關,遂遣進及遊奕部將王剛出戰,又親帥帳兵及背嵬軍突出陣前,左右馳射。兵退,友聞謂忠義總管陳庚及當可曰:「敵必旋兵攻雞冠隘,宜急援之。」既而果以步騎萬餘攻隘,庚以騎兵五百直前決戰,當可將步兵左右翼並進,王資、白再興又自隘出戰,蹀血十餘里,兵乃解去。特授友聞眉州防禦使,依舊左驍衞大將軍、利州駐劄御前諸軍統制,兼沔州駐劄,兼管關外四州安撫,權知沔州,節制本府屯戍軍馬。弟萬差知同慶府、四川制置司帳前總管,仍舊總管忠義軍馬,節制屯戍軍馬,董仙駐劄,專與沔、利兩司同共任責措置邊面。

  明年,友聞引兵扼仙人關,諜聞北兵合西夏、女真、回回、吐蕃、渤海軍五十餘萬大至,友聞語萬曰:「國家安危,在此一舉,衆寡不敵,豈容浪戰。惟當乘高據險,出奇匿伏以待之。」北兵先攻武休關,敗都統李顯忠軍,遂入興元,欲衝大安。制置使趙彥吶檄友聞控制大安以保蜀口。友聞馳書彥吶曰:「沔陽,蜀之險要,吾重兵在此,敵有後顧之憂,必不能越沔陽而入蜀。又有曹萬、王宣首尾應援,可保必捷。大安地勢平壙,無險可守,正敵騎所長,步兵所短,況衆寡不敵,豈可於平地控禦。」彥吶不以為然,一日持小紅牌來速者七。友聞議為以寡擊衆,非乘夜出奇內外夾擊不可。乃遣萬、友諒引兵上雞冠隘,多張旗幟,示敵堅守。友聞選精銳萬人夜渡江,密往流溪設伏。約曰:「敵至,內以鳴鼓舉火為應,外呼殺聲。」北兵果至,萬出逆戰,敵將八都魯擁萬餘衆,達海帥千人往來搏戰,矢石如雨。萬身被數創,令諸軍舉○。友聞遣選鋒軍統制楊大全、遊奕軍統制馮大用引本部出東菜園,擊敵後隊;敢勇軍總管夏用、知西和州神勁軍總管趙興帥所部出水嶺,擊敵中隊;知天水軍安邊軍總管呂嗣德、陳庚率所部出龍泉頭,擊敵前隊。友聞親帥精兵三千人,疾馳至隘下,先遣保捷軍統領劉虎帥敢死士五百人衝前軍,前軍不動,大兵伏三百騎道旁,虎衆銜枚突戰。會大風雨,諸將請曰:「雨不止,淖濘深沒足,宜俟少霽。」友聞斥曰:「敵知我伏兵在此,緩必失機。」遂擁兵齊進。友聞入龍尾頭,萬聞之,五鼓出隘口,與友聞會。內外兩軍皆殊死戰,血流二十里。西軍素以綿裘代鐵甲,經雨濡濕,不利步鬥。黎明,大兵益增,迺以鐵騎四面圍繞,友聞歎曰:「此殆天乎!吾有死而已。」於是極口詬罵,殺所乘馬以示必死。血戰愈厲,與弟萬俱死,軍盡沒,北兵遂長驅入蜀。

  秦鞏人汪世顯素服友聞威望,嘗以名馬遺友聞,還師過戰地,歎曰:「蜀將軍真男兒漢也。」盛禮祭之。事聞,特贈龍圖閣學士、大中大夫,賜廟褒忠,謚曰毅節,官其二子承務郎,婿迪功郎。萬特贈武翼大夫,二子成忠郎。

  陳寅,寶謨閣待制咸之子。漕司兩貢進士,以父恩補官,歷官州縣。紹定初,知西和州。西和極邊重地,寅以書生義不辭難。北兵入境,屬都統何進出守大安,獨統制官王銳與忠義千人城守而已。寅誓與其民共守此土。居民始以進留家城中,恃以為固,已而進徙它郡,遂無固志。寅獨留其二子並闔門二十八口,曰:「人各顧其家,將誰共守。」迺散資財以結忠義,為必守之計。

  北兵十萬攻城東南門,以降者為先驅。寅草檄文喻之,自執旗鼓,激厲將士,迎敵力戰,矢石如雨。師退,詰旦,增兵復來,寅帥忠義民兵與敢死士力戰,晝夜數十合,兵退。制置司以寅功遍告列郡。北兵伐木為攻具,增兵至數十萬,圍州城。進素與寅不協,寅有功,尤為諸將所忌。至是求援甚急,久之,制置司纔遣劉銳及忠義人陳瑀等往救,率皆觀望不進,銳甫進七方關,瑀未及仇池,皆以路梗告。寅率民兵晝夜苦戰,援兵不至,城遂陷。

  寅顧其妻杜氏曰:「若速自為計。」杜厲聲曰:「安有生同君祿,死不共王事者?」即登高堡自飲藥。二子及婦俱死母傍。寅斂而焚之,乃朝服登戰樓,望闕焚香,號泣曰:「臣始謀守此城,為蜀藩籬,城之不存,臣死分也。臣不負國!臣不負國!」再拜伏劍而死。賓客同死者二十有八人。一子後至,亦欲自裁,軍士抱持之曰:「不可使忠臣無後。」與俱縋城,亦折足死。制置司以聞,詔特贈朝議大夫、右文殿修撰,賜錢三千緡,即其所居鄉、所守州立廟。久之,加贈華文閣待制,謚襄節。

  賈子坤字伯厚,潼川懷安軍人。嘉定十三年進士。為西和推官,攝通判。關外被兵,子坤與郡守陳寅誓死城守。城陷,子坤朝服與其家十二口死之。追贈承議郎,封其父崧承務郎,官其子仲武宣教郎、隆州簽判,改奉議郎、果州通判,卒。

  仲武子昌忠、純孝,同登咸淳七年進士第。純孝揚州教授,受知帥李庭芝,調江、淮總幕。北兵下江南,二王在福州,以史館檢閱召,辭。會丞相文天祥辟佐其幕,尋授祕書丞,擢吏部郎中。丁母憂,起復為右司,轉朝散郎。崖山師敗,純孝抱二女偕妻牟同蹈海死。

  劉銳,知文州。嘉熙元年,北兵來攻,銳與通判趙汝曏乘城固守,率軍民七千餘人晝夜搏戰,殺傷甚多。拒守兩月餘,援兵不至,城中無水,取汲於江。會陳昱以去歲失守沔,編置此州,夜踰城出降,獻女大將,告以虛實,敵遂增兵攻城甚急,一夕移江流於數里外。銳度不免,集其家人,盡飲以藥,皆死,乃聚其尸及公私金帛、告命焚之。家素有禮法,幼子同哥才六歲,飲以藥,猶下拜受之,左右為之感慟。

  汝曏宣城人,善射。城破被執,先斷其兩臂,而後臠殺之。銳及其二子自刎死,軍民死者數萬人。

  蹇彝,潼川通泉人。嘉定二年進士。累官通判金州。端平三年,北兵攻蜀,彝堅守,戰不能敵,被擒,不屈而死。

  其子永叔復力戰,城破,舉家死焉。弟維之,紹定五年進士。利州都統王宣辟行參軍事,亦迎敵力戰而死,特官其子。

  何充,漢州德陽人。祕書監耕之孫。通判黎州,攝州事,預為備禦計。及宋能之至,建議急於卭崍創大小兩關倉及砦屋百間,親督程役。俄關破,充自刺不死,大軍帥呼之語,許以不殺。充曰:「吾三世食趙氏祿,為趙氏死不憾。」帥設帟幄環坐諸將,而虛其賓席,呼充曰:「汝能降,即坐此。」充踞坐地求死,遂罷。它日又呼之,欲辮其髮而髡其頂。曰:「可殺不可髡。」又使署招民榜,充曰:「吾監州也,可聚吾民使殺之耶?即一家有死而已,榜必不可署。」大將遺以酒茗羊牛肉,皆卻之。自是水飲絕不入口。敵知其不可強,將剮之,大將曰:「此南家好漢也,使之即死。」於是斬其首。

  充妻陳罵不絕口。初,充之見呼也,陳必以一家往。帥曰:「不呼汝,何以來?」陳曰:「吾求死爾。」及充死,東望再拜曰:「臣夫婦雖死,可以對趙氏無愧矣。」衆以石擊殺之。

  方充夫婦之嬰禍也,親戚勸其苟免,充正色曰:「我夫婦與兒婦義同死,汝等自求生可也。」於是上下感泣,願同死者四十餘人。男士麟、孫駒行、從子仲桂先充而死,惟長子士龍得免。

  許彪孫,顯謨閣學士奕之子也。為四川制置司參謀官。景定二年,劉整叛,召彪孫草降文,以潼川一道為獻。彪孫辭使者曰:「此腕可斷,此筆不可書也。」即閉門與家人俱仰藥死。

  整既降,遂引兵襲都統張桂營,桂及統制金文德戰死。納溪曹贛闔門死之。景定四年,沔州都統胡世全護糧運至虎象山,遇敵兵戰敗死。咸淳二年,北兵取開州,守將龐彥海死之。德祐元年,瀘守梅應春殺判官李丁孫、推官唐奎瑞以城降,珍州守將江彥清巷戰死之。

  陳隆之,不知所仕履。為四川制置使。淳祐元年十一月,成都被圍,守彌旬,弗下,部將田世顯乘夜開門,北兵突入,隆之舉家數百口皆死。檻送隆之至漢州,命諭漢州守臣王夔降,隆之呼夔語之曰:「大丈夫死爾,毋降也。」遂見殺。後五年,提刑袁簡之上其事,特贈徽猷閣待制,合得恩澤外,特與兩子恩澤,賜謚立廟。

  又有史季儉者,威州棋城主簿也。成都之陷,子良震與婿楊城夫爭相為死,各特贈兩官,與一子下州文學。

  王翊字公輔,郫縣人。寶慶元年進士。吳曦嘗招之入幕,及曦以蜀叛,抗節不拜,為陳大義。曦怒,囚翊,欲烹之,曦誅而免。

  嘉熙元年,制置使丁黼辟為參議官,先遣其家歸鄉里,為文訣先墓,誓以身死報國。及北兵至,帳前提舉官成駒先走,黼倉卒迎敵,敗死。翊與司理王璨、運司幹官李日宣等募兵拒守。兵入公署,見翊朝服危坐,問為何人,曰:「小官食天子之祿,臨難不能救,死有餘罪,可速殺我。」又問何以不走,曰:「願與此城俱亡。」北兵相謂曰:「忠臣也。」戒勿殺。敵縱火大掠,翊以朝服赴井死。兵後,其家出其尸井中,衣冠儼如也。轉運副使蒲東卯死之。

  兵屠漢州,權州事劉當可、判官邵復、錄事參軍羅由、司戶參軍趙崇啟、知雒縣羅君文皆不屈而死。復,雍六世孫也。入眉州,知丹稜縣馮仲燁死之。取簡州,簡守李大全死之。卭守趙晨親率雅州牌手出戰,力盡而死。

  文州守劉銳、通判趙汝曏相誓死守,更迭出戰,被圍旬有五日,汲道絕,兵民水不入口者半月,至吮妻子之血,卒無叛志。城垂陷,汝曏猶提雙刃入陣,中十六矢,被執以死。銳先殺其妻,父子三人登文王臺自刎死。師至遂寧,民兵趙朋拒戰,左臂已斷,而戰不休。

  至重慶,進士胡天啟負母而逃,兵欲殺其母,天啟妻張哀號願以身代,不聽,卒殺之。天啟與其妻呼天大罵,大將奇天啟貌,欲活之,謂之曰:「汝從我,當共富貴。」天啟愈奮罵,於是夫婦同死。事聞,翊、汝曏皆立廟賜謚,餘褒恤有差。

  寶祐六年,北兵拔吉平隘,守將楊禮、周德榮死之。拔長寧,守將王佐父子俱死。至閬州,推官趙廣死之。至蓬州,轉運使施擇善死之。至順慶。帥守段元鑑城守,麾下劉淵殺之以降。

  李誠之字茂欽,婺州東陽人。受學呂祖謙。鄉舉第一,後入太學,舍選亦第一。慶元初,釋褐為饒州教授。丁父母憂,廬墓終喪。幹辦福建安撫司公事,遷刑、工部架閣,擢國子學錄,以言罷。

  起為江西轉運司幹辦。使稱提會子,第其物力高下輸錢以斂之,誠之以為擾。使者不悅曰:「商君之令,猶能必行,今乃齟齬如此。」誠之愀然曰:「使君儒者,而欲效商君之所為乎?」遂辭去。使者遜謝,罷令而後止。

  改通判常州,知郢州。知金人必敗盟,大修邊防戰攻守禦之具。移知蘄州。蘄自南渡以來,未嘗被兵,誠之曰:「備禦無素,長驅而來,將若之何?」相視城壁而增益之,備樓櫓,築羊馬牆,教閱廂禁民兵,激之以賞,積粟四萬。先是,酒庫月解錢四百五十千以獻守,誠之一無所受,寄諸公帑,以助兵食。

  嘉定十四年二月,金人犯淮南。時誠之已逾滿,代者不至,欲先遣其孥歸,聞難作而止。喟然謂其僚曰:「吾以書生再任邊壘,行年七十,抑又何求,獨欠一死爾。當與同僚戮力以守,不濟則以死繼之。」乃選丁壯分布城守,募死士迎擊,遇於橫槎橋,大破之。居數日,金人擁衆臨沙河,欲渡,又破之。明日,金兵大至,決湟水,焚戰樓,又拒退之。明日,金移兵要衝,為必渡計,蘄兵直前奮擊,殺其酋帥。金人雖屢挫,然謀益巧,攻益力,未幾,傅城下,圍之數重,遂燔木柵。誠之出兵禦之,又殺其將卒數十人,奪所佩印。三月朔,金人攻西門,射卻之。俄造望樓以窺城,誠之為疑兵以示之。又使持書來脅降,誠之戮之,而還其書。越二日,金人以攻具進,誠之設械禦之,夜出擣其營。料敵應變若熟知兵者,金人卒不得志。

  會黃州失守,併兵為一,凡十餘萬。池陽、合肥援兵敗走,朝命馮榯援二郡,榯至境,遷延不進。誠之激厲將士,勉以忠義。城陷,率兵巷戰,殺傷相當。子士允力戰死,誠之引劍將自剄,呼其孥曰:「城已破,汝等宜速死,無辱!」妻許及婦若孫皆赴水死。事聞,贈朝散大夫、祕閣修撰,封正節侯,立廟於蘄,賜名褒忠,賻銀絹二百,仍賜爵迪功郎者三,贈其妻令人,士允通直郎,子婦及孫女之沒於難者皆贈安人。從誠之之死者,通判州事秦鉅。

  秦鉅字子野,丞相檜曾孫。通判蘄州。金人犯境,與郡守李誠之協力捍禦。求援於武昌、安慶,月餘,兵不至。策應兵徐揮、常用等棄城遁。城破,鉅與誠之各以自隨之兵巷戰,死傷略盡。鉅歸署,疾呼吏人劉迪,令火諸倉庫,乃赴一室自焚。有老卒見煙焰中著白戰袍者,識其鉅也,冒火挽出之。鉅叱曰:「我為國死,汝輩可自求生。」掣衣就焚而死。次子浚先往四祖山,兵至亟還,與弟瀈從父偕死。特贈鉅五官、秘閣修撰,封義烈侯,與誠之皆立廟蘄州,賜額褒忠,贈浚、瀈通直郎,賻以銀絹各二百。

  州學教授阮希甫贈通直郎,防禦判官趙汝標、蘄春主簿甯時鳳、錄事參軍兼司戶杜諤俱贈承務郎,監蘄州都大監轄蘄口鎮倉庫嚴剛中贈承事郎。

  時統制官孫中,小將江士旺、陳興、曹全、兵卞,軍士李斌等皆鬥死。司理參軍趙與裕先率民兵百餘人奪關出外求援,僅以身免,而全家十六人皆沒。淳祐十二年,特封鉅義烈顯節侯。黃州之陷,守臣何大節亦投江死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