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歌赋>国学名著>寓意草

寓意草清 · 喻昌

寓意草 清 喻昌

闻之医者意也。一病当前。先以意为运量。后乃经之以法。纬之以方。内经所谓微妙在意是也。医孰无意。而浅深繇是。枘凿繇是。径庭繇是。而病机之安危倚伏。莫不繇是。意之凝释。

剖判荒茫。顾不危耶。大学诚意之功。在于格致。而其辨尤严于欺慊之两途。盖以杀机每随于阴幽。而生机恒苞于粹白。庄周曰。天地之道。近在胸臆。万一肺腑能语。升坠可怜。先儒人鬼关之辨精矣。昌谓医事中之欺慊。即众人之人鬼关也。奈何世之业医者。辄艳而称儒。儒之诵读无灵者。辄徙而言医。究竟无主之衷。二三杂揉。医与儒之门两无当也。求其拔类者。长沙一人而已。代有 人。然比之仙释。则寥寥易于指数。岂非以小道自隘。莫溯三氏渊源乎。夫人生驱光逐景。

偶影同游。欣慨交心。况于生死安危。忍怀侥幸。芸芸者物也。何以不格。昭昭者知也。何以不致。惟虚惟无。萌于太素者意也。何以不诚。格一物即致一知。尚恐逐物求知。乃终日勘病。不知病为何物。而欲望其意之随举随当也。不亦难乎。昌于此道无他长。但自少至老。耳目所及之病。无不静气微心。呼吸与会。

始化我身为病身。负影只立。而呻吟愁毒。恍忽而来。既化我心为病心。苟见其生。实欲其可。而头骨脑髓。

捐之不惜。傥病多委折。治少精详。早已内照。他病未痊。我身先瘁。渊明所谓斯情无假。以故不能广及。然求诚一念。多于生死轮上寂寂披回。不知者谓昌从纸上得之。夫活法在人。岂纸上所能与耶。

譬之兵法军机。马上且不能得。况于纸上妄说孙吴。但令此心勤密在先。冥灵之下。神挺自颖。迩年先议病后用药。如射者引弓。预定中的之高下。其后不失。亦自可观。何必剜肠涤肺。乃称奇特哉。不揣欲遍历名封。大彰其志。不谓一身将老。世态日纷。三年之久。不鸣一邑。幸值谏议卣臣胡老先生建言归里。一切修举。

悉从朝廷起见。即昌之一得微长。并蒙格外引契。参定俚案之近理者。命名寓意草。捐赀付梓。其意欲使四方周览之士。

大破成局。同心愍痛。以登斯民于寿域。而为圣天子中兴燮理之一助云。然则小试寓意。岂易易能哉。

崇祯癸未岁季冬月西昌喻昌嘉言甫识

先议病后用药

从上古以至今时。一代有一代之医。虽神圣贤明。分量不同。然必不能舍规矩准绳。以为方圆平直也。

故治病必先识病。识病然后议药。药者所以胜病者也。识病。则千百药中。任举一二种用之且通神。不识病。

则歧多而用眩。凡药皆可伤人。况于性最偏驳者乎。迩来习医者众。医学愈荒。遂成一议药不议病之世界。其夭枉不可胜悼。或以为杀运使然。不知天道岂好杀恶生耶。每见仕宦家。诊毕即令定方。以示慎重。初不论病从何起。药以何应。致庸师以模棱迎合之术。妄为拟议。迨药之不效。诿于无药。非无药也。可以胜病之药。

以不识病情而未敢议用也。危哉。灵枢素问甲乙难经无方之书。全不考究。而后来一切有方之书。奉为灵宝。

如朱丹溪一家之言。其脉因症治一书。先论脉。次因次症。后乃论治。其书即不行。而心法一书。群方错杂。则共宗之。又本草止述药性之功能。人不加嗜。及缪氏经疏。兼述药性之过劣。则莫不悬之肘后。不思草木之性。亦取其偏以适人之用。其过劣不必言也。言之而弃置者众矣。曷不将本草诸药。尽行删抹。独留无过之药五七十种而用之乎。其于周礼令医人采毒药。以供医事之旨。及历代帝王。恐本草为未备。而博采增益之意。不大刺谬乎。欲破此惑。无如议病精详。病经议明。则有是病即有是药。病千变。

药亦千变。且勿论造化生心之妙。即某病之以某药为良。某药为劫者。至是始有定名。若不论病。则药之良毒善恶。何从定之哉。可见药性所谓良毒善恶。与病体所谓良毒善恶不同也。而不知者。必欲执药性为去取。何其陋耶。故昌之议病非得已也。昔人登 指顾。后效不爽前言。聚米如山。先事已饶硕画。医虽小道。何独不然。昌即不能变俗。实欲借此榜样。阐发病机。其能用不能用何计焉。

胡卣臣先生曰。先议病。后用药。真金匮未抽之论。多将 。不可救药。是能议病者。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是能用药者。

极闸人定议病式

某年某月。某地某人。年纪若干。形之肥瘦长短若何。色之黑白枯润若何。声之清浊长短若何。人之形志苦乐若何。病始何日。初服何药。次后再服何药。某药稍效。某药不效。时下昼夜孰重。寒热孰多。

饮食喜恶多寡。二便滑涩无有。脉之三部九候。何候独异。二十四脉中。何脉独见。何脉兼见。其症或内伤。

或外感。或兼内外。或不内外。根据经断为何病。其标本先后何在。汗吐下和寒温补泻何施。其药宜用七方中何方。十剂中何剂。五气中何气。五味中何味。以何汤名为加减和合。其效验定于何时。一一详明。务令纤毫不爽。起众信从。允为医门矜式。不必演文可也。

某年者。年上之干支。治病先明运气也。某月者。治病必本四时也。某地者。辨高卑燥湿五方异宜也。

某龄某形某声某气者。用之合脉图万全也。形志苦乐者。验七情劳逸也。始于何日者。察久近传变也。历问病症药物验否者。以之斟酌己见也。昼夜寒热者。辨气分血分也。饮食二便者。察肠胃乖和也。三部九候。何候独异。推十二经脉受病之所也。二十四脉见何脉者。审阴阳表里无差忒也。根据经断为何病者。名正则言顺。事成如律度也。标本先后何在者。识轻重次第也。汗吐下和寒温补泻何施者。求一定不差之法也。

七方大小缓急奇偶复。乃药之制。不敢滥也。十剂。宣通补泄轻重滑涩燥湿。乃药之宜。不敢泛也。

五气中何气。五味中何味者。用药最上之法。寒热温凉平。合之酸辛甘苦咸也。引汤名为加减者。循古不自用也。刻效于何时者。逐款辨之不差。以病之新久五行定痊期也。若是则医案之在人者。工拙自定。积之数十年。治千万人而不爽也。

胡卣臣先生曰。此如条理始终。然智圣之事已备。

论金道宾真阳上脱之症

金道宾之诊。左尺脉和平。右尺脉如控弦。如贯索。上中甚锐。予为之骇曰。是病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必得之醉而使内也。曰。诚有之。但已绝欲三年。服人参斤许。迄今诸无所苦。惟闭目转盼。则身非己有。恍若离魂者然。不识可治与否。予曰。可治。再四令疏方。未知方中之意。归语门人。因请立案。予曰。凡人佳冶当前。贾勇以明得意。又助之以曲 。五脏翻覆。宗筋纵弛。百脉动摇。

以供一时之乐。不知难为继也。尝有未离女躯。倾刻告殒者矣。是病之有今日者幸也。绝欲三年。此丈夫之行。可收桑榆者。但不知能之不为乎。抑为之不能乎。不为者。一阳时生。斗柄尝运。不能者。相安于无事而已。夫人身之阴阳。相抱而不脱。是以百年有尝。故阳欲上脱。阴下吸之。不能脱也。阴欲下脱。阳上吸之。

不能脱也。即病能非一。阴阳时有亢战。旋必两协其平。惟大醉大劳。乱其常度。二气乘之。脱离所争。不必其多。即寸中脱出一分。此一分便孤而无耦。使营魄不能自主。治法要在寻其罅漏而缄固之。断鳌立极。炼石补天。非饰说也。若不识病所。而博搜以冀弋获。虽日服人参。徒竭重赀。究鲜实益。盖上脱者。妄见妄闻。有如神灵。下脱者。不见不闻。有如聋 。上脱者。身轻快而汗多淋漓。下脱者。身重着而肉多青紫。昔有新贵人。马上扬扬得意。未及回寓。一笑而逝者。此上脱也。又有入寝而遭魇。身如被杖。

九窍出血者。此下脱也。其有上下一时俱脱者。此则暴而又暴。不多经见者。其有左右相畸而脱者。右从下。

左从上。魂升魄降同例也。但治分新久。药贵引用。新病者。阴阳相乖。补偏救敝。宜用其偏。久病者。阴阳渐入。扶元养正。宜用其平。若久病误以重药投之。转增其竭绝耳。引用之法。上脱者。用七分阳药。三分阴药而夜服。从阴以引其阳。下脱者。用七分阴药。三分阳药而昼服。从阳以引其阴。引之又引。阴阳忽不觉其相抱。虽登高临深无所恐。发表攻里无所伤矣。经云。阴平阳秘。精神乃治。正谓此也。

善调者。使坎中之真阳上升。则周身之气。如冬至一阳初生。便葭管飞灰。天地翕然从其阳。使离中之真阴下降。则周身之气。如夏至一阴初生。便 蜩迭应。天地翕然从其阴。是身中原有大药。岂区区草木所能方其万一者耶。

胡卣臣先生曰。言脱微矣。言治脱更微。盖天地其犹橐龠。理固然也。

金道宾后案

金道宾前案。次年始见而问治焉。今再伸治法。夫道宾之病。真阳上脱之病也。真阳者。父母构精时一点真气。结为露水小珠。而成胎之本也。故胎在母腹。先结两岐。即两肾也。肾为水脏。而真阳居于其中。在易坎中之阳为真阳。即此义也。真阳既以肾为窟宅。而潜伏水中。凝然不动。嘿与一身相管摄。是以足供百年之用。惟夫纵欲无度。肾水日竭。真阳之面目始露。夫阳者亲上者也。至于露则魄汗淋漓。目中有光。面如渥丹。其飞扬屑越。孰从把握之哉。所谓神魂飘荡。三年未有宁宇也。故每岁至冬而发。至春转剧。

盖无以为冬水收藏之本。无以为春木发生之基。以故腰脊牵强。督脉缩而不舒。且眩掉动摇。有风之象。总由自伐其生生之根耳。夫生长化收藏之运。有一不称其职。便为不治之症。今奉藏者少。奉生者更少。为不治无疑矣。而仆断为可治者。以有法治之也。且再经寒暑。阴阳有渐入之机。而验之人事。三年间如处绝域。居围城。莫必旦夕之命。得于惩创者必深。夫是以知其可治也。初以煎剂治之。剂中兼用三法。一者以涩固脱。一者以重治怯。一者以补理虚。缘真阳散越于外。如求亡子。不得不多方图之。服之果获大效。于是为外迎之法以导之。更进而治其本焉。治本一法。

实有鬼神不觑之机。未可以言语形容者。姑以格物之理明之。畜鱼千头者。必置介类于池中。不则其鱼乘雷雨而冉冉腾散。盖鱼虽潜物。而性乐于动。以介类沉重下伏之物。而引鱼之潜伏不动。同气相求。理通玄奥也。

故治真阳之飞腾屑越。不以鼋鳖之类引之下伏。不能也。此义直与奠玄圭而告平成。施八索以维地脉。同符合撰。前案中所谓断鳌立极。早已言之矣。然此法不可渎也。渎则鱼乱于下矣。其次用半引半收之法。又其次用大封大固之法。封固之法。世虽无传。先贤多有解其旨者。观其命方之名。有云三才封髓丸者。有云金锁正元丹者。封锁真阳。不使外越。意自显然。先得我心之同矣。前江鼎翁公祖案中。盏中加油。则灯愈明。炉中覆灰。则火不息之说。亦早已言之矣。诚使真阳复返其宅。而凝然与真阴相恋。然后清明在躬。百年尝保无患。然道宾之病。始于溺情。今虽小愈。倘无以大夺其情。势必为情所坏。惟是积精以自刚。积气以自卫。积神以自王。再加平日之把持。庶乎参天之 。非斧斤所能骤伤者。若以其时之久而难于忍耐也。彼立功异域。啮雪虏庭。白首始得生还者。夫独非人也欤哉。前案中以绝欲三年为丈夫行。可收桑榆者。

亦早已言之矣。今以药石生之。更不得不以苦言继之。仆不自度量。辄以一苇。障狂澜也。其能乎否耶。

胡卣臣先生曰。妙理微机。一经抽发。真有一弹而三日乐。一徽而终日悲者。

辨袁仲卿小男死证再生奇验并详诲门人

袁仲卿乃郎。入水捉 蜞为戏。偶仆水中。家人救出。少顷大热呻吟。诸小儿医以镇惊清热合成丸散与服二日。遂至昏迷不醒。胸高三寸。颈软头往侧倒。气已垂绝。万无生理。再四求余往视。诊其脉。止似蛛丝。过指全无。以汤二茶匙。滴入口中。微有吞意。谓之曰。吾从来不惧外症之重。但脉已无根。不可救矣。一赵姓医曰。鼻如烟煤。肺气已绝。纵有神丹。不可复活。余曰。此儿受症。

何至此极。主人及客俱请稍远。待吾一人独坐。静筹其故。良久曰。得之矣。其父且惊且喜。医者愿闻其说。余曰。惊风一症。乃前人凿空妄谭。后之小儿受其害者。不知几千百亿兆。昔与余乡幼科争论。殊无证据。后见方中行先生伤寒条辨后。附痉书一册。颛言其事。始知昔贤先得我心。于道为不孤。如此症因惊而得。其实跌仆水中。感冷湿之气。为外感发热之病。其食物在胃中者。因而不化。当比夹食伤寒例。用五积散治之。医者不明。以金石寒冷药。镇坠外邪。深入脏腑。神识因而不清。其食停胃中者。得寒凉而不运。所进之药。皆在胃口之上。不能透入。转积转多。以致胸高而突。宜以理中药。运转前药。倘得症减脉出。然后从伤寒门用药。尚有生理。医者曰。鼻如烟煤。肺气已绝。而用理中。得毋重其绝乎。余曰。所以独坐沉思者。正为此耳。盖烟煤不过大肠燥结之征。若果肺绝。当汗出大喘。何得身热无汗。又何得胸高而气不逼。且鼻准有微润耶。此余之所以望其有生也。于是煎理中汤一盏与服。灌入喉中。大啖一口。果然从前二日所受之药。一齐俱出。胸突顿平。颈亦稍硬。但脉仍不出。人亦不苏。余曰。其事已验。即是转机。此为食之未动。关窍堵塞之故。再灌前药些少。热已渐退。症复降序。乃从伤寒下例。以玄明粉一味化水。连灌三次。以开其大肠之燥结。是夜下黑粪甚多。次早忽言一声云。我要酒吃。

此后尚不知人事。以生津药频灌。一日而苏。

胡卣臣先生曰。惊风一症。小儿生死大关。孰知其为外感耶。习幼科者。才虚心领会此案。便可免乎殃咎。

若骇为异说。则造孽无极矣。

门人问曰。惊风一证。虽不见于古典。然相传几千百年。吾师虽辟其谬。顽钝辈尚不能无疑。请明辨之。以开聋 。答曰。

此问亦不可少。吾为子辈大破其惑。因以破天下后世之惑。盖小儿初生。以及童幼。肌肉筋骨。脏腑血脉。俱未充长。阳则有余。阴则不足。不比七尺之躯。阴阳交盛也。惟阴不足阳有余。故身内易至于生热。热盛则生痰生风生惊。亦所恒有。设当日直以四字立名曰热痰风惊。则后人不炫。因四字不便立名。乃节去二字。以惊字领头。风字煞尾。后人不解。遂以为奇特之病也。且谓此病有八候。以其头摇手劲也。而立抽掣之名。以其卒口噤脚挛急也。而立目邪心乱搐搦之名。以其脊强背反也。而立角弓反张之名。相传既久。不知其妄造。遇见此等证出。无不以为奇特。而不知小儿之腠理未密。易于感冒风寒。风寒中人。

必先中入太阳经。太阳之脉。起于目内 。上额交巅入脑。还出。别下项。挟脊抵腰中。是以病则筋脉牵强。

因筋脉牵强。生出抽掣搐搦。角弓反张。种种不通名目。而用金石药。镇坠外邪。深入脏腑。千中千死。万中万死。间有体坚证轻得愈者。又诧为再造奇功。遂至各守颛门。虽日杀数儿。不自知其罪矣。百年之内。千里之远。出一二明哲。终不能一一尽剖疑关。如方书中有云。小儿八岁以前无伤寒。此等胡言。

竟出自高明。偏足为惊风之说树帜。曾不思小儿不耐伤寒。初传太阳一经。早已身强汗多。筋脉牵动。人事昏沉。势已极于本经。汤药乱投。死亡接踵。何繇见其传经解散耶。此所以误言小儿无伤寒也。不知小儿易于外感。易于发热。伤寒为独多。世所妄称为惊风者。即是也。小儿伤寒。要在三日内即愈为贵。若待经尽方解。必不能耐矣。又刚痉无汗。柔痉有汗。小儿刚痉少。柔痉多。世医见其汗出不止。神昏不醒。

往往以慢惊风为名。而用参 术附等药。闭其腠理。热邪不得外越。亦为大害。但比金石药为差减耳。所以凡治小儿之热。但当彻其出表。不当固其入里也。仲景原有桂枝法。若舍而不用。从事东垣内伤为治。

毫厘千里。最宜详细。又新产妇人去血过多。阴虚阳盛。其感冒发热。原与小儿无别。医者相传称为产后惊风。尤堪笑破口颊。要知吾辟惊风之说。非谓无惊病也。小儿气怯神弱。凡遇异形异声。骤然跌仆。皆生惊怖。其候面青粪青。多烦多哭。尝过于分别。不比热邪塞窍。神识昏迷。对面撞钟放铳。全然不闻者。细详勘验。自识惊风凿空之谬。子辈既游吾门。日引光明胜义。洗濯肺肠。忽然灵悟顿开。便与饮上池无二。若但于言下索解。则不能尽传者多矣。门人又问曰。伤寒原有一表一里之法。

今谓热邪当从表出。不当令其深入。则里药全在所摈矣。岂于古法有未合欤。答曰。此问亦不可少。古法甚明。但后人卤莽不悟耳。盖人身一个壳子。包着脏腑在内。从壳子上论。即骨亦表。而从近壳子处论。

即膀胱尾闾之间。亦出表之路也。在外以皮毛为表之表。在内以大小孔道为里之表。总驱热邪从外出也。惟有五脏之间。精神魂魄。意之所居。乃真谓之里。而不可令外邪深入耳。如盗至人家。近大门则驱从大门出。

近后门则驱从后门出。正不使其深入而得窥寝室耳。若盗未至后门。必欲驱至。及已至后门。必欲驱从大门出。皆非自全之道也。试观心肺脾肝肾之内。并无血脉皮毛肌肉筋骨也。而所主者。乃在外之血脉皮毛肌肉筋骨。则安得以在外者。即名为表耶。所以伤寒之邪入内。有传腑传脏之不同。而传腑复有浅深之不同。胃之腑外主肌肉而近大门。故可施解肌之法。内通大小肠而近后门。故间有可下之法。至胆之腑。则深藏肝叶。乃寝室之内。去前后门俱远。故汗下两有不宜。但从和解而已。若传至三阴。则已舍大门而逼近寝室。设无他证牵制。惟有大开后门。极力攻之。使从大便出耳。今之治伤寒者。误以包脏腑之壳子分表里。故动辄乖错。诚知五脏深藏于壳内。而分主在外之血脉皮毛肌肉筋骨也。胸中了然矣。

门人又问曰。获闻躯壳包乎五脏。奉之为主之诲。心地顿开。但尚有一疑。不识人身之头。奉何脏为主耶。答曰。头为一身之元首。穹然居上。乃主脏而不奉藏者也。虽目通肝。耳通肾。鼻通肺。口通脾。舌通心。不过借之为户牖。不得而主之也。其所主之脏。则以头之外壳包藏脑髓。脑为髓之海。

主统一身骨中之精髓。以故老人髓减。即头倾视深也。内经原有九脏之说。五脏加脑髓骨脉胆女子胞。神脏五。形脏四。共合为九。岂非脑之自为一脏之主耶。吾谓脑之中虽不藏神。而脑之上为天门。身中万神集会之所。泥丸一宫。所谓上八景也。惟致虚之极者。始能冥漠上通。子辈奈何妄问所主耶。凡伤寒显头痛之证者。用轻清药彻其邪从上出。所谓表也。用搐鼻药搐去脑中黄水。所谓里也。若热已平复。当虑热邪未尽。用下药时。大黄必须酒浸。藉酒力以上达。所谓鸟巢高巅。射而取之之法也。今世治大头瘟一证。皆从身之躯壳分表里。不从头之躯壳分表里。是以死亡莫救。诚知脑之自为一脏。而颛力以攻之。思过半矣

附沙宅小儿治验

卫庠沙无翼。门人王生之表兄也。得子甚迟。然纵啖生硬冷物。一夕吐食暴僵。不醒人事。医以惊风药治之。浑身壮热。面若装朱。眼吊唇掀。下利不计其数。满床皆污。至寓长跽请救。诊毕。

谓曰。此慢脾风候也。脾气素伤。更以金石药重伤。今已将绝。故显若干危症。本有法可救。但须七日方醒。恐信不笃而更医。无识反得诿罪生谤。王生坚请监督其家。且以代劳。且以壮胆。于是用乌蝎四君子汤。每日灌一大剂。每剂用人参一钱。其家虽暗慌。然见面赤退而色转明润。便泻止而动移轻活。似有欲言不言之意。亦自隐忍。至第六晚忽觉手足不宁。揭去衣被。喜吞汤水。始极诋人参之害。王生先自张皇。竟不来寓告明。任其转请他医。才用牛黄少许。从前危症复出。面上一团死气。但大便不泻耳。重服理脾药。又五日方苏。

是役也。王生于袁仲卿一案若罔见。而平日提命。凡治阴病。得其转为阳病。则不药自愈。纵不愈。

用阴分药一剂。或四物二连汤。或六味地黄汤。以济其偏。则无不愈。亦若罔闻。姑为鸣鼓之攻。以明不屑之诲。

辨黄长人伤寒疑难危证治验并详诲门人

黄长人犯房劳。病伤寒。守不服药之戒。身热已退。十余日外。忽然昏沉。浑身战栗。手足如冰。举家忙乱。亟请余至。一医已合就姜桂之药矣。余适见而骇之。姑俟诊毕。再三辟其差谬。主家自疑阴证。

言之不入。又不可以理服。只得与医者约曰。此一病。药入口中。出生入死。关系重大。吾与丈各立担承。倘至用药差误。责有所归。医者曰。吾治伤寒三十余年。不知甚么担承。余笑曰。吾有明眼在此。不忍见人活活就毙。吾亦不得已耳。如不担承。待吾用药。主家方才心安。亟请用药。余以调胃承气汤。约重五钱。煎成热服半盏。少顷。又热服半盏。其医见厥渐退。人渐苏。知药不误。辞去。仍与前药服至剂终。人事大清。忽然浑身壮热。再与大柴胡一剂。热退身安。门人问曰。病者云是阴证见厥。先生确认为阳证。而用下药果应。其理安在。答曰。其理颇微。吾从悟入。可得言也。凡伤寒病。初起发热。煎熬津液。鼻干口渴便秘。渐至发厥者。不问而知为热也。若阳证忽变阴厥者。万中无一。从古至今无一也。盖阴厥得之阴证。一起便直中阴经。唇青面白。遍体冷汗。便利不渴。身蜷多睡。醒则人事了了。与伤寒传经之热邪。转入转深。

人事昏惑者。万万不同。诸书类载阴阳二厥为一门。即明者犹为所混。况昧者乎。如此病先犯房室。后成伤寒。

世医无不为阴厥之名所惑。往往投以四逆等汤。促其暴亡。而诿之阴极莫救。致冤鬼夜嚎。尚不知悟。总由传派不清耳。盖犯房劳而病感者。其势不过比常较重。如发热则热之极。恶寒则寒之极。头痛则痛之极。所以然者。以阴虚阳往乘之。非阴乘无阳之比。况病者始能无药。阴邪必轻。旬日渐发。尤非暴证。安得以厥阴之例为治耶。且仲景明言。始发热六日。厥反九日。后复发热三日。与厥相应。则病旦暮愈。又云。厥五日。热亦五日。设六日当复厥。不厥者自愈。明明以热之日数。定厥之痊期也。又云。厥多热少则病进。热多厥少则病退。厥愈而热过久者。必便脓血发痈。

厥应下而反汗之。必口伤烂赤。先厥后热。利必自止。见厥复利。利止。反汗出咽痛者。其喉为痹。厥而能食。恐为除中。厥止思食。邪退欲愈。凡此之类。无非热深热厥之旨。原未论及于阴厥也。至于阳分之病。而妄汗妄吐妄下。以至势极。如汗多亡阳。吐利烦躁。四肢逆冷者。皆因用药差误所致。非以四逆真武等汤挽之。则阳不能回。亦原不为阴证立方也。盖伤寒才一发热发渴。定然阴分先亏。以其误治。阳分比阴分更亏。不得已从权用辛热先救其阳。与纯阴无阳阴盛格阳之证。相去天渊。后人不窥制方之意。

见有成法。转相效尤。不知治阴证以救阳为主。治伤寒以救阴为主。伤寒纵有阳虚当治。必看其人血肉充盛。

阴分可受阳药者。方可回阳。若面黧舌黑。身如枯柴。一团邪火内燔者。则阴已先尽。何阳可回耶。故见厥除热。存津液元气于什一。已失之晚。况敢助阳劫阴乎。证治方云。若证未辨阴阳。且与四顺丸试之。直指方云。未辨疑似。且与理中丸试之。亦可见从前未透此关。纵有深心。无可奈何耳。因为子辈详辨。

并以告后之业医者。

胡卣臣先生曰。性灵自启。应是轩岐堂上再来。

治金鉴伤寒死证奇验

金鉴春月病温。误治二旬。酿成极重死证。壮热不退。谵语无伦。皮肤枯涩。胸膛板结。舌卷唇焦。

身蜷足冷。二便略通。半渴不渴。面上一团黑滞。从前诸医所用之药。大率不过汗下和温之法。绝无一效。求救于余。余曰。此证与两感伤寒无异。但两感证日传二经。三日传经已尽即死。不死者。又三日再传一周。定死矣。此春温证不传经。故虽邪气留连不退。亦必多延几日。待元气竭绝乃死。

观其阴证阳证。两下混在一区。治阳则碍阴。治阴则碍阳。与两感证之病情符合。仲景原谓死证。不立治法。然曰发表攻里。本自不同。又谓活法在人。神而明之。未尝教人执定勿药也。吾有一法。即以仲景表里二方为治。虽未经试验。吾天机勃勃自动。忽生变化。若有鬼神相助。必可效也。于是以麻黄附子细辛汤。

两解其在表阴阳之邪。果然皮间透汗。而热全清。再以附子泻心汤。两解其在里阴阳之邪。果然胸前柔活。人事明了。诸证俱退。次日即思粥。以后竟不需药。只此二剂。而起一生于九死。快哉。

辨徐国祯伤寒疑难急证治验

徐国祯伤寒六七日。身热目赤。索水到前。复置不饮。异常大躁。将门牖洞启。身卧地上。展转不快。更求入井。一医 急以承气与服。余证其脉洪大无伦。重按无力。谓曰。此用人参附子干姜之证。奈何认为下证耶。医曰。身热目赤。有余之邪。躁急若此。再以人参附子干姜服之。逾垣上屋矣。余曰。阳欲暴脱。外显假热。内有真寒。以姜附投之。尚恐不胜回阳之任。况敢纯阴之药。重劫其阳乎。观其得水不欲咽。情已大露。岂水尚不欲咽。而反可咽大黄芒硝乎。天气燠蒸。必有大雨。此证顷刻一身大汗。不可救矣。且既认大热为阳证。则下之必成结胸。更可虑也。惟用姜附。可谓补中有发。

并可以散邪退热。一举两得。至稳至当之法。何可致疑。吾在此久坐。如有差误。吾任其咎。

于是以附子干姜各五钱。人参三钱。甘草二钱。煎成冷服。服后寒战。戛齿有声。以重绵和头覆之。缩手不肯与诊。阳微之状始着。再与前药一剂。微汗热退而安。

胡卣臣先生曰。先生雄辩。可以当仁。

治钱仲昭伤寒发危证奇验

钱仲昭患时气外感三五日。发热头痛。服表汗药。疼止热不清。口干唇裂。因而下之。遍身红 。神昏谵语。食饮不入。大便复秘。小便热赤。脉见紧小而急。谓曰。此证全因误治。阳明胃经表里不清。邪热在内。如火燎原。津液尽干。以故神昏谵语。若 转紫黑。即刻死矣。目今本是难救。但其面色不枯。声音尚朗。乃平日保养。肾水有余。如旱田之侧。有下泉未竭。故神虽昏乱。而小水仍通。乃阴气未绝之征。

尚可治之。不用表里。单单只一和法。取七方中小方。而气味甘寒者用之。惟如神白虎汤一方。足以疗此。

盖中州元气已离。大剂急剂复剂俱不敢用。而虚热内炽。必甘寒气味。方可和之耳。但方须宜小。而服药则宜频。如饥人本欲得食。不得不渐渐与之。必一昼夜频进五七剂。为浸灌之法。庶几邪热以渐而解。元气以渐而生也。若小其剂复旷其日。纵用药得当。亦无及矣。如法治之。更一昼夜而病者热退神清。脉和食进。其 自化。

胡卣臣先生曰。病与药所以然之地。森森警发。

治伤寒坏证两腰偻废奇验

张令施乃弟伤寒坏证。两腰偻废。卧床彻夜痛叫。百治不效。求诊于余。其脉亦平顺无患。其痛则比前大减。余曰。病非死证。但恐成废人矣。此证之可以转移处。全在痛如刀刺。尚有邪正互争之象。若全然不痛。则邪正混为一家。相安于无事矣。今痛觉大减。实有可虑。宜速治之。病者曰。此身既废。命安从活。不如速死。余蹙额欲为救全。而无治法。谛思良久。谓热邪深入两腰。血脉久闭。不能复出。只有攻散一法。而邪入既久。正气全虚。攻之必不应。乃以桃仁承气汤。多加肉桂附子二大剂与服。服后即能强起。再仿前意为丸。服至旬余全安。此非昔人之已试。乃一时之权宜也。然有自来矣。仲景于结胸证。有附子泻心汤一法。原是附子与大黄同用。但在上之证气多。故以此法泻心。然则在下之证血多。

独不可仿其意。而合桃仁肉桂以散腰间之血结乎。后江古生乃弟。伤寒两腰偻废痛楚。不劳思索。径用此法二剂而愈。

胡卣臣先生曰。金针虽度。要解铸古熔今。始能下手。

辨黄起潜曙修时气伤寒治各不同

黄曙修与乃翁起潜。春月同时病温。乃翁年老而势轻。曙修年富而势重。势重者。以冬不藏精。体虚不任病耳。余见其头重着枕。身重着席。不能转侧。气止一丝。不能言语。畏闻声响。于表汗药中。用人参七分。伊芳表侄施济卿。恐其家妇女得知。不与进药。暗赠人参入药。服后汗出势减。次日再于和解药中。赠人参一钱与服。服后即大便一次。曙修颇觉轻爽。然疑药下之早也。遣人致问。余告以此证表已解矣。里已和矣。今后缓调。即日向安。不必再虑。往诊见老翁病尚未愈。头面甚红。谓曰。望八老翁。下元虚惫。阳浮于上。与在表之邪相合。所谓戴阳之证也。阳已戴于头面。不知者更行表散。则孤阳飞越。而危殆立至矣。此证从古至今。只有陶节庵立法甚妙。以人参附子等药。收拾阳气。归于下元。而加葱白透表以散外邪。如法用之即愈。万不宜迟。渠家父子俱病。无人敢主。且骇为偏僻之说。旋即更医。投以表药。顷刻阳气升腾。肌肤粟起。又顷刻寒颤切牙。浑身冻裂而逝。翁虽海滨一氓。留心管晏富国之略。而 志以没也。良足悼矣。其医于曙修调理药仍行克伐。致元气日削。谢绝医药。静养六十余日。方起于床。愈后。

凡遇戚友家。见余用药。率多诋訾。设知当日解表和中。俱用人参。肯舍命从我乎。是其所以得全者。藉于济卿之权巧矣。

附伤寒戴阳证

石开晓病伤风咳嗽。未尝发热。日觉急迫欲死。呼吸不能相续。求余诊之。余见其头面赤红。躁扰不歇。脉亦豁大而空。谓曰。此证颇奇。全似伤寒戴阳证。何以伤风小恙亦有之。急宜用人参附子等药。温补下元。收回阳气。不然子丑时一身大汗。脱阳而死矣。渠不以为然。及日落。阳不用事。

愈慌乱不能少支。忙服前药。服后稍宁片刻。又为床侧添同寝一人。逼出其汗如雨。再用一剂。汗止身安。

咳嗽俱不作。询其所繇。云连服麻黄药四剂。遂尔躁急欲死。然后知伤风亦有戴阳证。与伤寒无别。总因其人平素下虚。是以真阳易于上越耳。

胡卣臣先生曰。戴阳一证。剖析精详。有功来学。

辨王玉原伤寒后余热并永定善后要法

王玉原昔年感证。治之不善。一身津液。尽为邪热所烁。究竟十年余。热未尽去。右耳之窍尝闭。今夏复病感。缠绵五十多日。面足浮肿。卧寐不宁。耳间气往外触。盖新热与旧热相合。野狼狈为患。是以难于去体。医者不察其绸缪胶结之情。治之茫不中 。延至秋深。金寒水冷。病方自退。然浅者可退。深者莫由遽退也。面足浮肿者。肺金之气。为热所壅。失其清肃下行之权也。卧寐不宁者。胃中之津液干枯。不能内荣其魂魄也。耳间大气撞出者。久闭之窍。气来不觉。今病体虚羸。中无阻隔。气逆上冲。始知之也。外病虽愈。而饮食药饵之内调者。尚居其半。特挈二事大意。为凡病感者。明善后之法焉。盖人当感后。身中之元气已虚。身中之邪热未净。于此而补虚。则热不可除。

于此而清热。则虚不能任。即一半补虚。一半清热。终属模糊。不得要领。然舍补虚清热外。更无别法。

当细辨之。补虚有二法。一补脾。一补胃。如疟痢后脾气衰弱。饮食不能运化。宜补其脾。如伤寒后胃中津液久耗。新者未生。宜补其胃。二者有霄壤之殊也。清热亦有二法。初病时之热为实热。宜用苦寒药清之。大病后之热为虚热。宜用甘寒药清之。二者亦霄壤之殊也。

人身天真之气。全在胃口。津液不足即是虚。生津液即是补虚。故以生津之药。合甘寒泻热之药。而治感后之虚热。如麦门冬生地黄牡丹皮人参梨汁竹沥之属。皆为治法。仲景每用天水散以清虚热。正取滑石甘草。一甘一寒之义也。设误投参 苓术补脾之药为补。宁不并邪热而补之乎。至于饮食之补。但取其气。不取其味。如五谷之气以养之。五菜之气以充之。每食之间。便觉津津汗透。将身中蕴蓄之邪热。以渐运出于毛孔。何其快哉。人皆不知此理。急于用肥甘之味以补之。目下虽精采健旺可喜。不思油腻阻滞经络。邪热不能外出。久久充养完固。愈无出期矣。前哲有鉴于此。宁食淡茹蔬。使体暂虚而邪易出。乃为贵耳。前药中以浮肿属脾。用苓术为治。以不寐责心。用枣仁茯神为治。总以补虚清热之旨未明。故详及之。

胡卣臣先生曰。伤寒后饮食药饵二法。足开聋 。

答门人问蒋中尊受病致死之因

门人问曰。崇明蒋中尊病伤寒。临危求肉汁淘饭半碗。食毕。大叫一声而逝。此何故也。答曰。今人外感病。兼内伤者多。用药全要分别。如七分外感。三分内伤。

则治外感药中。宜用缓剂小剂。及姜枣和中为引。庶无大动正气汗血等累。若七分内伤。三分外感。则用药全以内伤为主。但加入透表药一味。而热服以助药势。则外感自散。盖以内伤之人。才有些微外感。实时发病。不似壮盛之人。必所感深重。其病乃发也。蒋中尊者。向曾见其满面油光。已知其精神外用。非永寿之人也。人惟 然不足。方有余地。可以应世。可以当病。若夫神采外扬。中之所存。宁复有几耶。近闻其宦情与声色交浓。宵征海面。冒蜃烟蛟雾之氛。尚犯比顽之戒。则其病纯是内伤。

而外感不过受雾露之气耳。雾露之邪。其中人也。但入气厘清道。原不传经。故非发表攻里所能驱。惟培元气。浓谷气。则邪不驱而自出。设以其头晕发热。认为太阳之证。误表其汗。则内伤必转增。而危殆在所必致矣。且内伤之人。一饱一饥。早已生患。又误以为伤寒而绝其食。已虚益虚。

致腹中馁惫。求救于食。食入大叫一声者。肠断而死也。此理甚明。如饥民仆地即死。气从中断。不相续也。又如膈病。展转不能得食。临危每多大叫而逝。以无外感之邪乱其神明。是以炯炯自知其绝也。果有外邪与正交争。其人未死前。先已昏惑不省矣。安得精明若是哉。子于望闻问切之先。早清其鉴可矣。

门人又问曰。每见人之神采外扬者。病发恒多汗而躁急。不识何药可以治之。答曰。上药在以神治神。盖神既外扬。必须内守。方可逆挽。老子所谓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真对证之药也。若夫草木之性。则取其气下达而味沉浓者。用之恒使勿缺。仿灌园之例。频频预沃之以水。而防其枯竭可也。

门人又问曰。临危索饭之时。尚有药可救否。曰。独参汤可以救之。吾尝治一孕妇伤寒。表汗过后。忽唤婢作伸冤之声。知其扰动阳气。急迫无奈。令进参汤。不可捷得。遂以白术三两。

熬浓汁一碗与服。实时安妥。况人参之力百倍白术耶。

论内伤转疟宜防虚脱并治验

袁继明素有房劳内伤。偶因小感。自煎姜葱汤表汗。因而发热三日。变成疟疾。余诊其脉。豁大空虚。

且寒不成寒。热不成热。气急神扬。知为元阳衰脱之候。因谓其父曰。令郎光景。窃虑来日疟至。大汗不止。

难于救药。倘信吾言。今晚急用人参二两。煎浓汁频服防危。渠父不以为意。次日五鼓时。病者精神便觉恍惚。扣门请救。及觅参至。疟已先发矣。余甚彷徨。恐以人参补住疟邪。虽救急无益也。只得姑俟疟势稍退。方与服之。服时已汗出沾濡。顷之果然大汗不止。昏不知人。口流白沫。灌药难入。直至日暮。

白沫转从大孔遗出。余喜曰。沫下行可无恐矣。但内虚肠滑。独参不能胜任。急以附子理中汤。连进四小剂。人事方苏。能言。但对面谭事不清。门外有探病客至。渠忽先知。家人惊以为祟。余曰。此正神魂之离舍耳。吾以独参及附子理中。驷马之力追之。尚在半返未返之界。以故能知宅外之事。再与前药二剂而安。

胡卣臣先生曰。病情上看得委息周至。大开生面。

推原陆中尊疟患病机及善后法

陆六息先生体伟神健。气旺血充。从来无病。莅任以后。适值奇荒巨寇。忧劳百倍。因而病疟。食饮减少。肌肉消瘦。形体困倦。口中时时嗳气。其候一日轻。一日重。缠绵三月。大为所苦。察脉辨证。因知先生之疟。乃饥饱劳佚所感。受伤在阳明胃之一经。夫阳经受病。邪气浅而易愈。乃至为所苦者。缘不识病之所在。药与病邪不相值。反伤其正耳。诚知病邪专专在胃。则胃为水谷之海。多气多血之区。一调其胃。而疟立止矣。故饮食减而大便转觉艰涩者。胃病而运化之机迟也。

肌肉消瘦者。胃主肌肉也。形体困倦者。胃病而约束之机关不利也。口中时时嗳气者。胃中不和而显晦塞之象也。至于一日轻而一日重者。此人所不经见之证。病机之最当发明者。其候亦阳明胃经之候也。内经阳明脉解篇有曰。阳明之病。恶人与火。闻木声则惕然而惊。及刺疟篇又曰。阳明之证。喜见火。

喜见日月光。何经文之自为悖谬耶。不知此正更实更虚之妙义。而与日轻日重之理相通者也。夫阳明得病之始。则邪气有余。故恶人恶火恶木音者。恶其劫邪也。及其病久。则邪去而正亦虚。

故喜火喜日月光者。喜其助正也。若是则时日干支之衰旺。其与人身相关之故。可类推矣。盖甲丙戊庚壬者。

天时之阳也。乙丁己辛癸者。天时之阴也。疟久食减。胃中之正已虚。而邪去未尽。是以值阳日助正。而邪不能胜则轻。值阴日助邪。而正不能胜则重也。夫人身之病。至于与天时相召。亦云亟矣。使当日稍知分经用药。何至延绵若是哉。迄今吃紧之处。全以培养中气为主。盖人虽一胃。

而有三脘之分。上脘象天。清气居多。下脘象地。浊气居多。而其能升清降浊者。全赖中脘为之运用。一如天地定位。不可无人焉参赞之也。先生下脘之浊气。本当下传也。而传入肠中则艰。不当上升也。而升至胸中甚易者。无他。中脘素受饮食之伤。不能阻下脘浊气上乾清道耳。试观天地间。有时地气上而为云。必得天气下而为雨。则二气和而晴爽立至。若一味地气上升。天气不降。则太空窒塞。而成阴噎之象。

人之胃中亦犹是也。清浊偶有相干。顷当自定。设有升无降则逼矣。故中脘之气旺。则水谷之清气。上升于肺。而灌输百脉。水谷之浊气。下达于大小肠。从便溺而消。胸中何窒塞之有哉。此所以培养中气为亟亟也。中气旺。则浊气不久停于下脘。而脐下丹田之真气。方能上下无碍。可以呼之于根。吸之于蒂。深深其息矣。所用六味地黄丸。凝滞不行之药。大为胃病所不宜。况于浊气上干。反以阴浊之属。扬波助流。尤无所取。今订理中汤一方升清降浊为合法耳。

胡卣臣先生曰。说病机处花雨缤纷。令观者得未曾有。

力争截疟成胀临危救安奇验

刘泰来年三十二岁。体丰面白。夏月惯用冷水灌汗。坐卧巷曲当风。新秋病疟三五发。后用药截住。遂觉胸腹间胀满日增。不旬日外。腹大胸高。上气喘急。二便全无。饮食不入。能坐不能卧。能俯不能仰。势颇危急。虽延余至家。其专主者在他医也。其医以二便不通。服下药不应。商用大黄二两。作一剂。病者曰。不如此不能救急。可速煎之。余骇曰。此名何病也。而敢放胆杀人耶。医曰。伤寒肠结。下而不通。

惟有大下一法。何谓放胆。余曰。世间有不发热之伤寒乎。伤寒病因发热。故津液枯槁。肠胃干结。而可用下药以开其结。然有不转失气者不可攻之戒。正恐误治太阴经之腹胀也。此病因腹中之气。散乱不收。故津水随气横决四溢而作胀。全是太阴脾气不能统摄所致。一散一结。相去天渊。再用大黄猛剂大散其气。若不胀死。定须腹破。曷不留此一命。必欲杀之为快耶。医唯唯曰。吾见不到。姑已之。出语家人曰。吾去矣。此人书多口溜。

不能与争也。病家以余逐其医而含怒。私谓医虽去。药则存。且服其药。请来未迟。才取药进房。余从后追至。掷之沟中。病者殊错愕。而婉其辞曰。此药果不当服。亦未可知。但再有何法。可以救我。其二弟之不平。则征色而且发声矣。余即以一柬。面辨数十条。而定理中汤一方于后。病者见之曰。议论反复精透。但参术助胀。安敢轻用。大黄药已吃过二剂。尚未见行。不若今日且不服药。挨至明日。再看光景。亦无可奈何之辞也。余曰。何待明日。腹中真气渐散。今晚子丑二时。阴阳交剥之界。必大汗晕眩。难为力矣。病者曰。锉好一剂。俟半夜果有此证。

即刻服下何如。不识此时。尚可及否。余曰。既畏吾药如虎。煎好备急亦通。余就客寝。坐待室中呼召。绝无动静。次早其子出云。昨晚果然出汗发晕。忙服尊剂。亦不见效。但略睡片时。仍旧作胀。进诊。病者曰。服药后。喜疾势不增。略觉减可。且再服一剂。未必大害。余遂以三剂药料作一剂。加人参至三钱。服过又进一大剂。少加黄连在内。病者扶身出厅云。内胀大减。即不用大黄亦可耐。但连日未得食。必用大黄些些。

略通大便。吾即放心进食矣。余曰。如此争辩。还认作伤寒病。不肯进食。其实吃饭吃肉。亦无不可。于是以老米煮清汤饮之。不敢吞粒。余许以次日一剂。立通大便。病者始快。其二弟亦快云。定然必用大黄。但前后不同耳。次日。戚友俱至。病者出厅问药。余曰。腹中原是大黄推荡之泄粪。其所以不出者。以膀胱胀大。腹内难容。将大肠撑紧。任凭极力努挣。无隙可出。看吾以药通膀胱之气。不治大便。而大便自至。足为证验。于是以五苓散本方与服。药才入喉。病者即索秽桶。小便先出。大便随之。顷刻泄下半桶。观者动色。竞称华佗再出。然亦非心服也。一月后。小患伤风。取药四剂。与荤酒杂投。及伤风未止。并谓治胀亦属偶然。竟没其功。然余但恨不能分身剖心。指引迷津耳。实无居功之意也。

胡卣臣先生曰。世间不少血性男子。然肝脑无补者多矣。此段转移。全在危疑关头着力。所以为超。

详述陆平叔伤寒危证治验并释门人之疑

陆平叔文学。平素体虚气怯。面色痿黄。药宜温补。不宜寒凉。固其常也。秋月犹患三疟。孟冬复受外寒。虽逗寒热一班。而未至大寒大热。医者以为疟后虚邪。不知其为新受实邪也。投以参术补剂。转致奄奄一息。迁延两旬。间有从外感起见者。用人参白虎汤。略无寸效。昏昏嘿嘿。漫无主持。弥留之顷。昆弟子侄仓皇治木。召昌诊视。以决行期之早暮。非求治疗也。昌见其脉未大坏。腹未大满。小水尚利。但筋脉牵掣不停。因谓此病九分可治。只恐手足痿废。仲景有云。经脉动惕者。久而成痿。今病已廿三日之久。血枯筋燥。从可识矣。吾今用法。治则兼治。当于仲景之外。另施手眼。以仲景虽有大柴胡汤两解表里之法。而无治痿之法。变用防风通圣散成方。减白术。以方中防风荆芥薄荷麻黄桔梗为表药。大黄芒硝黄芩连翘栀子石膏滑石为里药。原与大柴胡之制相仿。但内有当归川芎芍药。正可领诸药深入血分。而通经脉。

减白术者。以前既用之贻误。不可再误耳。当晚连服二剂。第一剂殊若相安。第二剂大便始通。

少顷睡去。体间津津有汗。次早再诊。筋脉不为牵掣。但阳明胃脉洪大反加。随用大剂白虎汤。石膏知母。

每各两许。次加柴胡花粉芩柏连翘栀子。一派苦寒。连进十余剂。神识始得渐清。粥饮始得渐加。经半月始起坐于床。经一月始散步于地。人见其康复之难。咸忧其虚。抑且略一过啖。即尔腹痛便泄。俨似虚证。昌全不反顾。但于行滞药中加用柴胡桂枝。升散余邪。不使下溜而变痢以取惫。然后改用葳蕤二冬。略和胃气。间用人参不过五分。前后用法。一一不违矩。乃克起九死于一生也。门人不解。谓先生治此一病。藉有天幸。内经云。盛者责之。虚者责之。先生今但责其邪盛。而不责其体虚。是明与内经相背也。余笑曰。吾非骛末忘本。此中奥义。吾不明言。金针不度也。缘平叔所受外邪。不在太阳。

而在阳明。故不但不恶寒。且并无传经之壮热。有时略显潮热。又与内伤发热相仿。误用参术补之。

邪无出路。久久遂与元气混合为一。如白银中倾入铅铜。则不成银色。所以神识昏惑。嘿嘿不知有人理耳。

又阳明者。十二经脉之长。能束筋骨而利机关。阳明不治。故筋脉失养。而动惕不宁耳。然经虽阳明。而治法迥出思议之表。仲景云。阳明居中土也。万物所归。无所复传。又云。伤寒欲再传经者。针足阳明。使邪不传则愈。凡此皆指已汗已下已传经之邪为言。故中土可以消受。若夫未经汗下。未周六经。方盛之邪。中土果能消之否耶。所以仲景又云。阳明中风脉弦浮大而短气。

腹都满。胁下及心痛。久按之气不通。鼻干不得汗。嗜卧。一身及面目悉黄。小便难。有潮热。时时哕。耳前后肿。刺之小瘥。外不解。病过十日。脉续浮者。与小柴胡汤。脉但浮无余证老。与麻黄汤。若不尿。腹满加哕者不治。平叔之脉。弦浮大而短气。鼻干不得汗。嗜卧。一身及面目悉黄。过经二十余日不解。

悉同此例。第其腹未满。小水尚利。则可治无疑。然治之较此例倍难者。以非一表所能办也。今为子辈畅发其义。夫天包地外。地处天中。以生以长。以收以藏。玄穹不尸其功。而功归后土。故土膏一动。百草莫不蕃茂。土气一收。万物莫不归根。仲景之言中土。但言收藏。而生长之义。在学人自会。设偏主收藏。

则是地道有秋冬。无春夏。能化物而不能造物矣。治病之机亦然。平叔之病。举外邪而锢诸中土。则其土为火燔之焦土。而非膏沐之沃土矣。其土为灰砂打和之燥土。而非冲纯之柔土矣。焦土燥土。全无生气。而望其草木之生也。得乎。吾乘一息生机。大用苦寒。引北方之水。以润泽其枯槁。连进十余剂。其舌始不向唇外吮咂。所谓水到渠成。乃更甘寒一二剂。此后绝不置力者。知其饮食入胃。散精于脾。如灵雨 。日复一日。

优渥沾足。无藉人工灌溉。而中土可复稼穑之恒耳。必识此意。乃知吾前此滥用苦寒。

正以培生气也。生气回而虚者实矣。夫岂不知其素虚。而反浚其生耶。

面议何茂倩令嫒病单腹胀脾虚将绝之候

从来肿病。遍身头面俱肿。尚易治。若只单单腹肿。则为难治。此其间有所以然之故。不可不辨也。盖传世诸方。皆是悍毒攻劫之法。伤耗元气。亏损脾胃。可一不可再之药。纵取效于一时。倘至复肿。则更无法可疗。此其一也。且遍身俱肿者。五脏六腑。各有见证。故泻肝泻肺泻膀胱泻大小肠之药。间有取效之时。而单单腹肿。则中州之地。久窒其四运之轴。而清者不升。浊者不降。互相结聚。牢不可破。实因脾气之衰微所致。而泻脾之药。尚敢漫用乎。此又其一也。且肿病之可泻者。但可施之西北壮盛。及田野农夫之流。岂膏粱老少之所能受。设谓肿病为大满大实。必从乎泻。则病后肿与产后肿。将亦泻之耶。此又其一也。且古方原载肿病五不治。唇黑伤肝。缺盆平伤心。脐出伤脾。背平伤肺。足底平满伤肾。此五者不可治矣。是其立方之意。皆非为不可治之证而设。后人不察。概从攻泻者何耶。惟理脾一法。虽五脏见不治之证。而能治者尚多。此又其一也。张子和以汗吐下三法。劫除百病。后人有谓子和之书。非子和之笔。乃麻征君文之者。诚为知言。如常仲明云。世人以补剂疗病。宜乎不效。此则过信刘张之学。而罔顾元气之羸劣耳。所以凡用劫夺之药者。其始非不遽消。其后攻之不消矣。其后再攻之如铁石矣。不知者见之。方谓何物邪气。若此之盛。自明者观之。不过为猛药所攻。即以此身之元气。转与此身为难者。实有如驱良民为寇之比。所谓赤子盗兵。弄于潢池。 其然哉。明乎此。则有培养一法。补益元气是也。则有招纳一法。升举阳气是也。则有解散一法。开鬼门洁净府是也。

三法虽不言泻。而泻在其中矣。无余蕴矣。

胡卣臣先生曰。胀满必从乎泻。然善言泻者。补之中无非泻也。观者须识此意。始得立言之旨。

辨痢疾种种受证不同随证治验

胡太夫人。偶然肚腹不宁。泻下数行。医以痢疾药治之。其利转多。更引通因通用之法。用九蒸大黄丸三钱下之。遂扰动胃气胀痛。全不思食。有似噤口痢状。余诊之。见六脉皆沉而伏。应指模糊。亟曰。此非痢疾之证。乃误治之证也。今但安其胃。不必治痢。而痢自止。不必治胀痛。而胀痛自止。于是以四君子汤为主治。少加姜蔻暖胃之药。用之二剂。痢果不作。但苦胃中胀痛不安。必欲加入行气之药。以冀胀消痛止。而速得进食。余固争曰。宁可缓于食。不可急于药。盖以前因误治。引动胃气作楚。如治乱民。惟有安之之法。若再加行气。则胀痛必无纪极。坚持前说。即用橘皮和中。亦须炒而又炒。绝不惹动其气。凡五日未得大便。亦不惹动其便。听其缓缓痛止胀消。食进便利。共七日全安。浑不见药之功。其实为无功之功也。噫。今之随主见而图可喜之功者。即生出事端。亦谓病之所有。非医之所造。谁悬明鉴。而令丝毫莫遁耶。此所以成时医之世界也。

张仲仪初得痢疾三五行。即请往诊。行动如常。然得内伤之脉。而夹少阴之邪。余诊毕。即议云。此证仍宜一表一里。但表药中多用人参。里药中多用附子。方可无患。若用痢疾门诸药。必危之道也。仲仪以平日深信。径取前药不疑。然疾势尚未着也。及日西。忽发大热。身重如巨石。头在枕上。两人始能扶动。人事沉困。举家惶乱。忙忙服完表里二剂。次早诊时。即能起身出房。再与参附药二剂全安。若不辨证用药。痢疾门中几曾有此等治法乎。况于疾未着而早见乎。

周信川年七十三岁。平素体坚。不觉其老。秋月病痢。久而不愈。至冬月成休息痢。一昼夜十余行。面自浮肿。肌肤晦黑。求治于余。诊其脉沉数有力。谓曰。此阳邪陷入于阴之证也。吾当以法治之。尚可痊愈。

明日吾自袖药来面治。于是以人参败毒散本方煎好。用浓被围椅上坐定。置火其下。更以布条卷成鹅蛋状。置椅褥上。垫定肛门。使内气不得下走。然后以前药滚热与服。良久又进前药。遂觉皮间有津津微润。

再溉以滚汤。教令努力忍便。不得移身。如此约二时之久。皮间津润总未干。病者心躁畏热。忍不可忍。始令连被卧于床上。是晚止下痢二次。以后改用补中益气汤。一昼夜止下三次。不旬日而全愈。盖内陷之邪。欲提之转从表出。不以急流挽舟之法施之。其趋下之势。何所底哉。闻王星宰世兄。患久痢。诸药不效。苏郡老医。进以人参败毒散。其势瘥减。大有生机。但少此一段斡旋之法。竟无成功。故凡遇阳邪陷入阴分。如久疟久痢久热等证。当识此意。使其缓缓久久。透出表外。方为合法。若急而速。则恐才出又入。徒伤其正耳。

朱孔阳年二十五岁。形体清瘦。素享安佚。夏月因 讼。奔走日中。暑湿合内郁之火。而成痢疾。昼夜一二百次。不能起床。以粗纸铺于褥上。频频易置。但饮水而不进食。其痛甚厉。肛门如火烙。扬手踢足。

躁扰无奈。余诊其脉。弦紧劲急。不为指挠。谓曰。此证一团毒火。蕴结在肠胃之内。其势如焚。救焚须在顷刻。若二三日外。肠胃朽腐矣。于是以大黄四两。黄连甘草各二两。入大砂锅内煎。随滚随服。服下人事稍宁片刻。少顷仍前躁扰。一昼夜服至二十余碗。大黄俱已煎化。黄连甘草。俱煎至无汁。次日病者再求前药。余诊毕。见脉势稍柔。知病可愈。但用急法。不用急药。遂改用生地麦门冬各四两。另研生汁。而以天花粉牡丹皮赤芍甘草各一两。煎成和汁大碗咽之。

以其来势暴烈。一身津液。从之奔竭。待下痢止。然后生津养血。则枯槁一时难回。今脉势既减。则火邪俱退。不治痢而痢自止。岂可泥润滞之药。而不急用乎。服此药。果然下痢尽止。但遗些少气沫耳。第三日。思食豆腐浆。第四日。略进陈仓米清汁。缓缓调至旬余。方能消谷。亦见胃气之存留一线者。不可少此焦头烂额之客耳。

陈汝明病痢。发热如蒸。昏沉不食。重不可言。至第三日。危急将绝。方请余诊。其脉数大空虚。尺脉倍加洪盛。谓曰。此两病而凑于一时之证也。内有湿热。与时令外热相合。欲成痢证。尚不自觉。又犯房劳。

而为骤寒所乘。以故发热身重。不食昏沉。皆属少阴肾经外感。少阴受邪。原要下痢清白。此因肠中湿热。已蒸成猪肝鱼脑败浊之形。故色虽变而下痢则同也。再用痢疾门药一剂。即刻不救矣。遂忙以麻黄附子细辛汤一剂。与之表散外邪。得汗后热即微减。再以附子理中汤。连进二剂。

热退身轻能食。改用黄连理中汤丸。服至旬日全安。

叶茂卿幼男病痢。噤口发热十余日。呕哕连声不断。诊其关脉。上涌而无根。再诊其足脉。亦上涌而无根。谓其父曰。此非噤口痢之证。乃胃气将绝之证也。噤口痢者。虚热在胃。壅遏不宣。故觉其饱而不思食。

治宜补虚清热两法。此因苦寒之药所伤。不能容食。治惟有颛颛温补一法而已。于是以理中汤连投二剂。不一时痢下十余行。遍地俱污。茂卿恐药不对证。求更方。余曰。吾意在先救胃气之绝。原不治痢。

即治痢。人之大小肠。盘叠腹中甚远。虽神丹不能遽变其粪。今藉药力催之速下。正为美事。焉可疑之。遂与前药连服三日。人事大转。思食不哕。痢势亦减。四日后止便糟粕。以补中益气汤调理旬日全安。

此可见小儿之痢。纵啖伤胃者多。内有积热者少。尤不宜轻用痢疾门中通套治法也。

浦君艺病痢疾。初起有表邪未散。而误用参术固表。使邪气深入。又误服黄连凉解。大黄推荡。治经月余。胃气不运。下痢一昼夜百余行。一夕呕出从前黄连药汁三五碗。呕至二三次后。胃与肠遂打为一家。内中幽门阑门。洞开无阻。不但粥饮直出。即人参浓膏。才吞入喉。

已 从肠奔下。危急之中。诸昆玉及内戚俱探余曰。此证可无恐乎。余曰。在此用药。便有可恃。吾岂不知病势之危。但无别人可任。姑以静镇之。而殚力以报知己耳。于是以大剂四君子汤。煎调赤石脂禹余粮二味。连连与服。服后其下奔之势少衰。但腹中痛不可忍。君艺曰。前此下痢虽多。然尚不痛。服此药而痛增。未可再服矣。余曰。此正所谓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之说也。不痛则危。痛则安。何乐而不痛耶。仍以前药再进。俟势已大减。才用四君子倍茯苓。十余剂全安。

胡卣臣先生曰。闭门造车。出而合辙。使郡邑医学中。仿此议病。先衡量所造高下。然后用之则可矣。

面议少司马李萍槎先生误治宜用急疗之法

老先生玉体清瘦。澹泊宁静以御神。病邪无从窃入。虽食饮素约。然三日始一更衣。出孔比入孔尤约。

故精神有余。足以虑周当世。而中外倚毗壮猷也。偶因大便后寒热发作有时。颇似外感。其实内伤。非感也。

缘素艰大便。努挣伤气。故便出则阴乘于阳而寒。顷之稍定。则阳复胜阴而热也。若果外感之寒热。何必大便后始然耶。此时但宜以和平之剂治内伤。辅养元气为上。加入外感药。驱导兼行。必致内伤转增。奈何先生方欲治肠中之燥。医家又欲除内蕴之湿。不思肠燥为相安之恒。可以不治。即治之不过润肠生血。亦无不可。若乃见为湿热。而用滑利之药以驱导之。则误甚矣。盖瘦人身中以湿为实。有湿则润。无湿则燥。今指燥为湿。是指火为水也。且膀胱者水道也。

大肠者谷道也。以三日一便之肠。误用滑药。转致 出无度。犹不悔悟。每一大遗。辄矜祛湿之力。世间岂有湿从谷道而出之理哉。不过因主人暂快大肠之润。而谬饰其词耳。讵知沧海不足以实漏卮。而元气日削乎。始之阴阳交胜者。渐至交离。而阴从泻伤。阳从汗伤。两寸脉浮而空。阳气越于上。关尺脉微而细。阴气越于下。不相维附。势趋不返矣。然汗出尚有时。而下痢则无时。究竟阴阳之气。两竭于下。便出急如箭。肛门热如烙。此时尚以滑石木通猪苓泽泻等。分利小水以止泄。不知阴虚自致泉竭。小便从何得来。止令数十年大肠之积蓄尽空。仰给于胃脘。食入毋俟停留。

已挈柄而挹之下注。久久胃不能给。遂将肠中自有之垢。暗行驱下。其臭甚腥。色白如脓。垢尽而肠气亦不留。只是周身元气至宝。坐耗于空虚之府。非不服人参大补。然药力入胃则肠空。入肠则胃空。便出则肠胃俱空。繇是下空则上壅。胸膈不舒。喉间顽痰窒塞。口燥咽干。彻夜不寐。一切食物。惟味薄质轻者。胃中始爱而受之。此时尚图养血安神。调脾祛痰。旷日缓治。其不达时宜也甚矣。

夫宣房瓠子之决。天子公卿。咸轻掷金马璧鸡奠之。以策群力。而襄底定。请以朝廷破格之法。而通于医药可乎。草野罔识忌讳。或者可与图功耳。

附药议

方用人参。白术。甘草。山茱萸。五味子。宣木瓜。白芍药。升麻。赤石脂。禹余粮。人参。

白术。茯苓。甘草。为四君子汤。理脾胃之正药也。而不用茯苓者。以其淡渗。恐伤阴也。而用山茱萸以收肝气之散。五味子以收肾气之散。宣木瓜以收胃气之散。白芍药以收脾气及脏气之散。合之参术之补。

甘草之缓。升麻之升。阴阳两和。俾元气上者下而下者上。团聚于中不散。斯脉不至上盛。腹不至雷鸣。汗不至淋漓。肛不至火热。食饮自加。便泄自止。是收气之散。为吃紧关头。故取四味重复。藉其颛力。至于用涩以固脱。药味多般不同。此用禹余粮石脂者。取其颛固下焦之脱也。况肠胃之空。非二味不填。肠垢已去。非二味不复。其粘着之性。所谓下焦有病患难会。须用余粮赤石脂者。以是故也。又况误以石之滑者伤之。必以石之涩者救之。尤有同气相求之义耶。所以必用大剂药料。煎浓膏。调二味服下。恐药力清薄。不遂其留恋。故以啜羹之法用之。取其久停。又以饮醇之法用之。取其缓入。非谓一饮尽剂。强以所难也。先生弗解其意。见药剂过重。谓为难用。医者见二味涩药。又从旁破为不可用。不知十剂中涩居其一。如七曜经天。何可少一曜耶。且石脂不过土之赤者也。余粮不过土之外刚内柔者也。中州土病而引土为治。尚谓不宜。则诸草木之根 。更无取矣。东海西海。天下后世。有明者出焉。理自相同。光自不掩。必求行其所知。则贱者售。而病乃殆矣。谓之何哉。

先生闻名而请。极其敬重。及见议病议方。反多疑意。不才即于方末慨叹数语。飘然而别。次日先生语戚友云。昨之论辨甚明。但石脂余粮。生平未曾服过。即娄中医者亦未曾用过。只得附未达不敢尝之义。华天御孝廉荐治陈彦质之病。比先生更重几倍。用石脂余粮而收成功。其案具存。可复阅也。其后往郡迎医。用补剂稍效。然不善于补。转致夜间健食。脾气泄露无余。肛门火烙。阳气下陷。久而不升。遂成臀痈。竟付外科治瘳。吁嗟。先生独何不身事视国也哉。

胡卣臣先生曰。萍槎司马扬历中外。清刚晓练。今之显允方叔也。从津门归。朝命再下。倚任方殷。司马淹留抱 。竟至不起。使用嘉言之言。即以疆场死。不犹愈易箦家臣之手耶。

面议陈彦质临危之证有五可治

陈彦质患肠风下血。近三十年。体肥身健。零星去血。旋亦生长。不为害也。旧冬忽然下血数斗。盖谋虑忧郁。过伤肝脾。肝主血。脾统血。血无主统。故出之暴耳。彼时即宜大补急固。延至春月。则木旺土衰。

脾气益加下溜矣。肝木之风。与肠风交煽。血尽而下尘水。水尽而去肠垢。垢尽而吸取胃中所纳之食。

下行。总不停留变化。直出如箭。以致肛门脱出三五寸。无气可收。每以热汤浴之。睁叫托入。顷之去后。其肛复脱。一昼夜下痢二十余行。苦不可言。面色浮肿。夭然不泽。唇焦口干。鼻孔黑煤。种种不治。

所共睹矣。仆诊其脉。察其证。因为借箸筹之。得五可治焉。若果阴血脱尽。则目盲无所视。今双眸尚炯。是所脱者下焦之阴。而上焦之阴犹存也。一也。若果阳气脱尽。当魄汗淋漓。目前无非鬼像。今汗出不过偶有。而见鬼亦止二次。是所脱者脾中之阳。而他脏之阳犹存也。二也。胃中尚能容谷些少。未显呕吐哕逆之证。则相连脏腑。未至交绝。三也。夜间虽艰于睡。然交睫时亦多。更不见有发热之候。四也。脉已虚软无力。而激之间亦鼓指。是禀受原丰。不易摧朽。五也。但脾脏大伤。兼以失治旷日。其气去绝不远耳。

经云。阳气者如天之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今阳气陷入阴中。大股热气。从肛门泄出。如火之烙。不但失所已也。所以犹存一线生意者。以他脏中未易动摇。如辅车唇齿。相为倚藉。供其绝乏耳。夫他脏何可恃也。生死大关。全于脾中之阳气。复与不复定之。阳气微复。则食饮微化。便泄微止。肛门微收。

阳气全复。则食饮全化。便泄全止。肛门全收矣。然阴阳两竭之余。偏驳之药。既不可用。所藉者必参术之无陂。复气之中。即寓生血。始克有济。但人参力未易办。况才入胃中。即从肠出。不得不广服以继之。

此则存乎自裁耳。于是以人参汤调赤石脂末。服之稍安。次以人参白术赤石脂禹余粮为丸服之。全愈。其后李萍槎先生之病。视此尚轻数倍。乃见石脂余粮之药。骇而不用。奈之何哉。

胡卣臣先生曰。似此死里求生。谁不乐从。其他拂情处。不无太直。然明道之与行术。则径庭矣。

论黄湛侯吐血暴证治验

黄湛侯素有失血病。一晨起至书房。陡爆一口。倾血一盆。

喉间气涌。神思飘荡。壮热如蒸。颈筋 劲。诊其脉。尺中甚乱。

曰。此昨晚太犯房劳。自不用命也。因出验血。见色如太阳之红。其仆云。此血如宰猪后半之血。其来甚远。

不识痴人有此确喻。再至寝室。谓曰。少阴之脉。萦舌本。少阴者肾也。今肾中之血。汹涌而出。舌本已硬。无法可以救急。因谛思良久。曰。只有一法。不得已用丸药一服。坠安元气。

若气转丹田。尚可缓图。因煎人参浓汤。下黑锡丹三十粒。喉间 有声。渐下入腹。顷之。舌柔能言。但声不出。余亟用润下之剂。以继前药。遂与阿胶一味。重两许。溶化。分三次热服。溉以热汤。半日服尽。身热渐退。劲筋渐消。进粥。与补肾药。连服五日。声出喉清。人事向安。但每日尚出深红之血盏许。因时令大热。遵内经热淫血溢。

治以咸寒之旨。于补肾药中。多加秋石。服之遂愈。

胡卣臣先生曰。此等治法。全在批 导 处用意。未许向痴人说梦。

论闻君求血证兼痰证治法

闻君求有失血疾。时一举发。其出颇多。咳嗽生痰。上气。面青少泽。其脉厥阴肝部独伤。原于忿怒之火无疑。合色脉谛详。总是阴血不足也。但从前所用之药。本以生血。反滋其痰。本以驱痰。转耗其血。似是而非。谁其辨之。夫脉之充也。色之华也。皆气与血为之也。以脱血故。致令气亦易脱。每每上升胸膈。喘促胀闷。不利于语言行持。虽举发有时。然非细故矣。乃用行气药以取快。何异操刀使割耶。诚欲气不上升。无过于血日滋长。暗将浮游之气。摄入不息之途。乃为良治。然胸膈肺胃间。顽痰胶结。既阻循环。又难培养。似乎痰不亟除。别无生血之法矣。不知此证而欲除痰。痰未必除。气已先尽。不得之数也。从来痰药入腹。其痰不过暂开复闭。劳而无功。吾于此每用乘机利导之法。先以微阳药开其痰。继以纯阴峻投。如决水转石。亟过痰之关隘。迨至痰之开者复闭。所用生血之药。早已从天而下。日续一日。久久而血生。血生而气返血室。如浪子归家。转能兴家。所借以驱胶结之痰者。即此气也。此际始加除痰之药。庶几痰去气存。累年之疾。至是始得痊安耳。然饮食最宜致慎。不但肥甘生痰。浓味伤阴已也。人身自平旦至日中。行阳二十五度。饮食易消。故不成痰。自日中至合夜。行阴二十五度。饮食不消。故易成痰。释教以过午戒食。其大药王护身之一则欤。进之调摄。尤为紧关。盖贤人尝以秋冬养阴。秋者于时为收。冬者于时为藏。法天地之收藏。而宁茹毋吐。宁拒毋迎。宁早卧。毋早兴。蛰虫尚知闭户。岂君子可无居室之功耶。况乎欲血不再脱。尤贵退藏于密耶。又况乎厥阴肝木受病。其憔悴之色。见于三时者。犹可诿之病色。至春月发荣之时。更何诿耶。然春月之荣。不自春月始也。始于秋冬收藏之固。设冬月水脏所储者少。春月木即欲发荣。其如泉竭。不足以溉苞稂何。故失此不治。至春病危始图之。则万无及矣。

胡卣臣先生曰。扪虱而谈。可惊四座。

为顾枚先议失血证治并论病机

顾枚先年二十余岁。身躯肥大。平素嗜酒。迩来鳏居郁郁。壬午孟夏。患失血证。每晚去血一二盏。至季夏时。去血无算。面色不见憔悴。肌肉不见消瘦。诊其脉亦不见洪盛。昼夜亦不见寒热。但苦上气喘促。夜多咳嗽。喉间窒塞。胸前紧逼。背后刺胀。腹中闷痛。躁急多怒。医以人参阿胶治失血成法。用之月余。逾增其势。更医多方。以图用膏子之润上。而气时降也。用牛膝黄柏之导下。而血时息也。及服酒研三七少许。则血止而 亦不作。但未久。血复至。咳复增。又以为龙雷之火所致。思用八味丸中之些微桂附。

以引火归原。总繇未识病情也。请因是证而益广病机焉。人身血为阴。男子不足于阴。故以血为宝。

是以失血之证。阴虚多致发热。面色多致枯黑。肌肉多致消瘦。

今病者不然。岂其有余于血哉。以病为饮醇伤胃。胃为水谷之海。多气多血。二十余年水谷充养之精华。以渐内亏。而外不觉也。胃之脉从头走足。本下行也。以呕血之故。逆而上行。则呼吸之音。必至喘急矣。胃之气传入大小肠膀胱等处。亦本下行也。以屡呕之故。上逆而不下达。则肠腹之间。必致痛闷矣。

胃气上奔。呕逆横决。则胸中之气必乱。至于紧逼痛楚。则乱之甚矣。胸中之位舍有限。已乱之气。无处可容。势必攻入于背。以背为胸之府也。至于肩 骨空。钻如刃刺。则入之深矣。故一胃耳。分为三脘。上脘气多。下脘血多。中脘气血俱多。今胃中既乱。气血混矣。不但胃也。胃之上为膈。其心烦多怒者。正内经所谓血并于膈之上。气并于膈之下致然。气血倒矣。所以内经又言血并于阳。气并于阴。乃为热中。又言瘅成为消中。瘅即热也。消中者善食多饥。而肌肉暗减也。病者之嗜饮。为热积胃中。其不病消中。而病呕血者何耶。内经又以胃脉本宜洪盛。反得沉细者。为胃气已逆。若见人迎脉盛。则热聚于胃。而内生痈。今胃脉已见沉细。其不成胃痈。而成呕血者又何耶。不知病者呕血之源。与此二者同出异名耳。热积于中即为消。血积于中即为痈。而随积随呕。则为此证。揆其致此之繇。必以醉饱入房而得之。盖人身气动则血动。而 精时之气。有乾坤鼓铸之象。其血大动。精者血之所化也。灌输原不止胃之一经。独此一经所动之血。为醉饱之余所阻。不能与他经之血。缉续于不息之途。是以开此脱血一窦。今者竟成熟路矣。

欲治此病。不如此其分经辨证。何从措手乎。岂惟经也。络亦宜辨。胃之大络。贯膈络肺。不辨其络。亦孰知膈间紧迸。肺间气胀痰胶。为胃病之所传哉。当此长夏土旺。不惟母病。而子失养。抑且母邪尽传于子。至三秋燥金司令。咳嗽喘满之患必增。不急治之。则无及矣。今岁少阴司天。少阴之上。热气主之。运气热也。夏月适当暑热。时令热也。而与胃中积热。合煽其虐。不治其热。血必不止。然不难于血之止也。第患其止而聚也。聚于中为蛊为痈。犹缓也。聚于上为喘为厥。

则骤也。惟遵内经热淫血溢。治以咸寒之旨为主治。咸能走血。寒可胜热。庶于消渴痈疽两患。可无妨碍。然必先除经病。务俾经脉下走。经气下行。后乃可除络中之病。譬沟渠通而行潦始消也。未易言也。

病者呕血经久。无法可止。父兄敦请仆往救治。告以必须议病不议药。方能用。予乃定是案。用玄明粉化水煮黄柏。秋石化水煮知母。以清解蕴热而消瘀化疽。加甘草以调其苦。独取咸寒气味。进四剂而血止。可谓神矣。医者果然破药性太寒。渠家果不终其用。延至八月。病者胸胁高肿数围。肺内生痈。寒热大作。喘咳不休。食饮不入。俯几不敢动移。以致瘠肉磨穿。危在呼吸。百计强与医治。断不应命。父兄因生仇恨。再求为其所难。以曲尽人情。只得极力治之。变证蜂出。通计免于五死而得五生。病者不戒。兼啖生冷。肺复生痈。一夕呕痰。如猪胆状者。百十余枚。一脏两伤。竟至不起。仆焦劳百日。心力俱殚。第无如末流难挽何哉。

胡卣臣先生曰。向传顾病治愈。竞称神仙。其后未免以成败论矣。倘用咸寒时。遇有识者赞之。何至渴而穿井。斗而铸兵耶。然此案自堪传也。

面论顾季掖乃室奇证治之奇验

顾季掖乃室。仲夏时。孕已五月。偶尔下血。医以人参阿胶勉固其胎。又经一月。身肿气胀。血逆上奔。

结聚于会厌胸膈间。食饮才入。触之痛楚。转下甚艰。稍急即连粒呕出。全如噎证。更医数手。咸以为胎气上逼。脾虚作肿。而成膈噎也。用人参之补。五味之收为治。延至白露节。计孕期已八月。而病造极中之极。呼吸将绝。始请余诊。毫不泄露病状。其脉尺部微涩难推。独肺部洪大无伦。其喘声如曳锯。其手臂青紫肿亮。如殴伤色。余骇曰。似此凶证。何不早商。季掖曰。昨闻黄咫旭乃室。有孕而膈噎。得遇良治而愈。是以请救。但内子身肿气急。不识亦可疗否。余曰。此证吾视若悬鉴。不必明言以滋惊恐。姑以善药一二剂投之。通其下闭上壅可也。季掖必求病名。余曰。上壅者。以肺脉之洪大。合于会厌之结塞。知其肺当生痈也。下闭者。以尺脉之微涩。合于肉色之青肿。知其胎已久坏也。善药者。泻白散加芩桔之苦以开之。不用硝黄等厉药也。服一大剂。腹即努痛。如欲产状。季掖曰。产乎。余曰。

肺气开而下行。数时闭拒。恶秽得出可也。奚产之云。再进一剂。身肿稍退。上气稍平。下白污如脓者数斗。

裹朽胎而出。旬余尚去白污。并无点血相间。可知胎朽腹中。已近百日。荫胎之血。和胎俱化为脓也。

病者当时。胸膈即开。连连进粥。神思清爽。然朽胎虽去。而秽气充斥周身。为青肿者未去也。胸厌虽宽。而肺气壅遏。为寒热咳嗽者未除也。余认真一以清肺为主。旬余果获全痊。

顾生升恒曰。先生议内子病。余甚骇为不然。及投剂如匙开钥。其言果验。朽物既去。忽大肿大喘可畏。

先生一以清肺药。批 导 。病邪旋即解散。不二旬体复康平。抑何神耶。内子全而老母不至尸饔。幼子不至啼饥。此身不至只影。浓德固难为报耳。因思谭医如先生。真为轩岐继后。世俗之知先生者。即谓之谤先生可也。然而百世之下。犹当有闻风与起者矣。昆庠晚学顾升恒季掖甫谨识于案末

面论姜宜人奇证与交肠不同治法迥异

姜宜人得奇证。简本草经疏治交肠用五苓散之说。以为神秘。余见之。辨曰。交肠一证。大小二便。易位而出。若交易然。古用五苓治之。专为通前阴而设也。若此证闭在后阴。二便俱从前阴而出。

拟之交肠。诚有似是实非者。况交肠乃暴病。骤然而气乱于中。此证乃久病。以渐而血枯于内。有毫厘千里之不同。安得拟之。原夫疾之所始。始于忧思。结而伤脾。脾统血者也。脾伤则不能统摄。

而错出下行。有若崩漏。实名脱营。脱营病宜大补急固。乃误认为崩漏。以凉血清火为治。则脱出转多。不思天癸已尽。潮汛已绝。万无是病。其年高气弱。无血以实漏卮者。毫不念也。于是胞门子户之血。日渐消亡。势不得不借资。不仰给矣。借资于大肠。

转将大肠之血。运输而渗入胞囊。久之大肠之血亦尽。而大肠之气。附血而行者。孤而无主。为拳为块。奔疼涣散。与林木池鱼之殃祸同矣。又如救荒者。剥邻国为立尽之墟所罔顾矣。犹未也。仰给于胃脘。

转将胃脘之血。吸引而渗入胞囊。久之胃脘之血亦尽。下脱之血。始无源自止。夫胃脘之血。所以荣周身而灌百脉者。今乃暗归乌有。则苞稂失润。而黍离足忧。血尽而止。较之血存而脱。又倍远矣。故血尽然后气乱。气乱然后水谷舍故趋新。舍宽趋隘。江汉两渠。并归一路。身中为之大乱。势必大肠之故道复通。

乃可拨乱返治。与五苓一方。全无干涉。又况水谷由胃入肠。另有幽门泌别清浊。今以渗血之故。酿为谷道。

是幽门辟为坦径矣。尚可用五苓再辟之乎。又况五苓之劫阴。为亡血家所深戒乎。今之见一病辄有一药横于胸中。与夫执成方奉为灵秘者。大率皆误人者也。若宜人之病。余三指才下。便问曰。病中多哭泣否。婢媪曰。时时泣下。乃知脏燥者多泣。大肠方废而不用也。交肠云乎哉。今大肠之脉。累累而现于指。可虞之时。其来春枣叶生乎。枣叶生而言果验。

胡卣臣先生曰。此等证他人不能道只字。似此河汉无极。而更精切不可移易。为难能矣。

治陆令仪尊堂肺痈奇验

陆令仪尊堂。平日持斋。肠胃素枯。天癸已尽之后。经血犹不止。似有崩漏之意。余鉴姜宜人交肠之流弊。急为治之。久已痊可。值今岁秋月。燥金太过。湿虫不生。无人不病咳嗽。而尊堂血虚津枯之体。受伤独猛。胸胁紧胀。上气喘急。卧寐不宁。

咳动则大痛。痰中带血而腥。食不易入。声不易出。寒热交作。而申酉二时。燥金用事。诸苦倍增。其脉时大时小。时牢时伏。时弦紧。服清肺药。如以勺水沃焦。无裨缓急。诸子 徨无措。

知为危候。余亦明告以肺痈将成。高年难任。于是以葶苈大枣泻肺汤。先通其肺气之壅。即觉气稍平。食稍入。痰稍易出。身稍可侧。大有生机。余曰。未也。吾见来势太急。不得已而取快于一时。究竟暂开者。

易至复闭。迨复闭。则前法不可再用。迄今乘其暂开。多方以图。必在六十日后。交冬至节。方是愈期。

盖身中之燥。与时令之燥。胶结不解。必俟燥金退气。而肺金乃得太宁耳。令仪昆季极恳专力治之。此六十日间。屡危屡安。大率皆用活法斡旋。缘肺病不可用补。而脾虚又不能生肺。肺燥喜于用润。而脾滞又艰运食。今日脾虚之极。食饮不思。则于清肺药中。少加参术以补脾。明日肺燥之极。热盛咳频。则于清肺药中。少加阿胶以润燥。日续一日。扶至立冬之午刻。病者忽然云。内中光景。大觉清爽。可得生矣。奇哉。

天时之燥去。而肺金之燥。遂下传于大肠。五六日不一大便。略一润肠。旋即解散。

正以客邪易去耳。至小雪节。康健加飧。倍于曩昔。盖胃中空虚已久。势必加飧。复其水谷容受之常。方为全愈也。令仪昆季咸录微功。而余于此证有退思焉。语云。宁医十男子。莫医一妇人。乃今宁医十妇人。不医一男子矣胡卣臣先生曰。还丹不过九转。举世模之不就。陈诠可袭。活法难通也。

议郭台尹将成血蛊之病

郭台尹年来似有劳怯意。胸腹不舒。治之罔效。茫不识病之所存也。闻仆治病。先议后药。姑请诊焉。见其精神言动。俱如平人。但面色痿黄。有蟹爪纹路。而得五虚脉应之。因窃疑而诘之曰。足下多怒乎。善忘乎。口燥乎。便秘乎。胸紧乎。胁胀乎。腹疼乎。渠曰。种种皆然。此何病也。余曰。外证尚未显。然内形已具。将来血蛊之候也。曰。何以知之。曰。合色与脉而知之也。夫血之充周于身也。荣华先见于面。今色黯不华。既无旧恙。又匪新 。其所以憔悴不荣者何在。且壮盛之年。而脉见细损。宜一损皮毛。二损肌肉。三损筋骨。不起于床矣。乃皮毛肌肉步履如故。其所以微弱不健者又何居。是敢直断为血蛊。腹虽未大。而腹大之情形已着。

如瓜瓠然。其日趋于长也易易耳。明哲可不见机于早耶。曰。血蛊乃妇人之病。男子亦有之乎。曰。

男子病此者甚多。而东方沿海一带。比他处更多。医不识所繇来。漫用治气治水之法尝试。夭枉不可胜计。

总缘不究病情耳。所以然者。以东海擅鱼盐之饶。鱼者甘美之味。多食使人热中。盐者咸苦之味。其性偏于走血。血为阴象。初与热合。不觉其病。日久月增。中焦冲和之气。亦积渐而化为热矣。气热则结。

而血始不流矣。于是气居血中。血裹气外。一似妇女受孕者然。至弥月时。腹如抱瓮矣。但孕系于胞中。如熟果自落。虫蟠于腹内。如负赘难疗。又不可同语也。究而论之。岂有东方之水土致然。凡五方之因膏粱浓味椒姜桂糈成热中者。除痈疽消渴等症。不常见外。至胀满一症。人人无不有之。但微则旋胀旋消。甚则胀久不消而成虫耳。倘能见微知着。宁至相寻于覆辙耶。要知人之有身。执中央以运四旁者也。今中央反竭四旁以奉其锢。尚有精华发见于色脉间乎。此所以脉细皮寒。

少食多汗。 羸之状。不一而足也。余言当不谬。请自揆之。月余病成。竟不能用。半载而逝。

胡卣臣先生曰。议病开此一法门。后有学人。不可及矣。

答门人问州守钱希声先生吐血治法

门人问曰。州尊暴病。呕血数升。指尖微冷。喉间窒塞。声不易出。安危之机。关于医药。有用温补人参阿胶之属者。有用凉血生地玄参之属者。有用降火黄柏知母之属者。漫难适从。请吾师确言其理。以开瞽 。答曰。古今论失血之症。皆混在痰火一门。是以言之不中肯 。吾试为子详之。夫血病有新久微甚。无不本之于火。然火有阴阳不同。治法因之迥远。州尊虽旧尝失血。不过伤损之类。其原颇轻。今入春以来。忽尔呕血数盂。则出之暴矣。经云。暴病非阳。则其为火也。即非阳火甚明。阳火者五行之火。天地间经常可久之物。

何暴之有。设其暴也。复可以五行之水折之。不能暴矣。惟夫龙雷之火。潜伏阴中。方其未动。不知其为火也。及其一发。暴不可御。以故载阴血而上溢。盖龙雷之性。必阴云四合。然后遂其升腾之势。若天青日朗。则退藏不动矣。故凡用凉血清火之药者。皆以水制火之常法。施之于阴火。未有不转助其虐者也。

大法惟宜温补。而温补中之微细曲折。要在讲明有素。经曰。少阴之脉萦舌本。谓肾脉萦绕于舌根之间也。

又曰。咯血者属肾。明乎阴火发于阴中。其血咯之成块而出。不比咳嗽痨症。痰中带血为阳火也。此义从前未有发明。惟汉代张仲景为医中之圣。于伤寒症中垂戒一款云。误发少阴汗。动其经血者。下竭上厥为难治。后人随文读去。至下竭上厥之理。总置不讲。不知下竭者。阴血竭于下也。上厥者。阴气逆于上也。

盖气与血两相维附。气不得血。则散而无统。血不得气。则凝而不流。故阴火动而阴气不得不上奔。阴气上奔。而阴血不得不从之上溢。阴血上溢。则下竭矣。血既上溢。其随血之气。散于胸中。不能复返本位。则上厥矣。阴气上逆。不过至颈而止。不能越高巅清阳之位。是以喉间窒塞。心忡耳鸣。胸膈不舒也。然岂但窒塞不舒已哉。阴气久居于上。势必龙雷之火。应之于下。血不尽竭。不止也。

气不尽厥。亦不止也。仲景所以断为难治者。其以是乎。但止曰难治。非谓不治也。仲景不立治法者。以另有卒病论一十六卷。专论暴病。后世散逸无传耳。吾为子大辟其扃。则以健脾中阳气为第一义。健脾之阳。一举有三善也。一者脾中之阳气旺。如天青日朗。而龙雷潜伏也。一者脾中之阳气旺。而胸中窒塞之阴气。如太空不留纤翳也。一者脾中之阳气旺。而饮食运化精微。复生其下竭之血也。况乎地气必先蒸土为湿。然后上升为云。若土燥而不湿。地气于中隔绝矣。天气不常清乎。今方书皆治阳火之法。至龙雷之火。徒有其名。而无其治。反妄引久嗽成痨。痰中带血之阳症。不敢用健脾增咳为例。不思咯血即有咳嗽。

不过气逆上厥之咳。气下则不咳矣。况于原无咳嗽者乎。古方治龙雷之火。每用桂附引水归原之法。然施于暴血之症。可暂不可常。盖已亏之血。恐不能制其悍。而未动之血。恐不可滋之扰耳。究而论之。治龙雷之火。全以收藏为主。以秋冬则龙潜雷伏也。用收藏药不效。略用燥烈为向导。以示同气相求之义则可。

既以收藏。宁敢漫用燥烈乎。先生宿有损伤失血之病。值此上下交匮。功令森严。人心欲逞。惴惴其不免。是劳伤又益以忧恐。恐则伤肾。而少阴之血。无端溢出。与仲景所谓误发少阴汗动其血者。初无少异矣。又况肝主谋虑。性喜疏泄。冬间肾气不藏。久已供肝木之挹取。今春令将行。而肝木居青龙之位。震雷之司。乘权用事。是以天时之龙雷未动。身中之龙雷先动。其血已暴涌而出。不识后此春夏十二气。龙雷大发之时。将何血以奉之耶。夫大病须用大药。大药者。天时春夏。而吾心寂然秋冬是也。昔人逃禅二字甚妙。夫禅而名之曰逃。其心境为何如哉。子后遇此病。必以崇土为先。土浓则阴浊不升。而血患必止。万物以土为根。元气以土为宅。不可不亟讲矣胡卣臣先生曰。今世失血一症甚多。前后四案。发明无穷奥义。垂诲殷殷。此篇详论阴火原委。尤补千古阙失。

李思萱乃室膈气危症治验

李思萱室人有孕。冬日感寒。至春而发。初不觉也。连食鸡面鸡子。遂成夹食伤寒。一月才愈。又伤食物。吐泻交作。前后七十日。共反五次。遂成膈症。滴饮不入。

延诊时。其脉上涌而乱。重按全无。呕哕连绵不绝。声细如虫鸣。久久方大呕一声。余曰。病者胃中全无水谷。

已翻空向外。此不可救之症也。思萱必求良治。以免余憾。余筹画良久。因曰。万不得已。必多用人参。但才入胃中。即从肠出。有日费斗金。不勾西风一浪之譬。奈何。渠曰。尽在十日之内。尚可勉备。

余曰。足矣。乃煎人参汤。调赤石脂末。以坠安其翻出之胃。病者气若稍回。少顷大便。气即脱去。凡三日服过人参五两。赤石脂末一斤。俱从大便泻出。得食仍呕。但不呕药耳。因思必以药之渣滓。如粞粥之类与服。方可望其少停胃中。顷之传下。又可望其少停肠中。于是以人参陈橘皮二味。剪如芥子大。和粟米同煎作粥。与服半盏。不呕。良久又与半盏。如是再三日。始得胃舍稍安。但大肠之空。尚未填实。复以赤石脂末为丸。每用人参汤吞两许。如是再三日。大便亦稀。此三日参橘粥内。已加入陈仓米。每进一盏。日进十余次。人事遂大安矣。仍用四君子汤丸调理。通共享人参九两全愈。然此亦因其胎尚未堕。有一线生气可续。故为此法以续其生耳。不然者用参虽多。安能回元气于无何有之乡哉。

后生一子。小甚。缘母疾百日失荫之故。

附叶氏妇治验

叶氏妇。亦伤寒将发。误食鸡面鸡子。大热喘胀。余怜其贫。乘病正传阳明胃经。日间与彼双表去邪。夜间即以酒大黄玄明粉。连下三次。大便凡十六行。胎仍不动。次早即轻安。薄粥将养。

数日全愈。此盖乘其一日骤病。元气大旺。尽驱宿物以免缠绵也。设泥有孕。而用四物药和合下之。则滞药反为食积树党矣胡卣臣先生曰。前治神矣。后治复不减。盖前治明。后治良也。行所明以持危扶颠。藉有天幸者多矣。此嘉言所以昭述其事。亦曰不得已欤。

辨黄咫旭乃室膈气危症宜用缓治法果验

咫旭乃室病膈气。二十余日。饮粒全不入口。延余诊时。尺脉已绝而不至矣。询其二便。自病起至今。

从未一通。止是一味痰沫上涌。厌厌待尽。无法以处。邑庠有施姓者。善决生死。谓其脉已离根。顷刻当坏。

余曰。不然。脉经明有开活一款云。上部有脉。下部无脉。其人当吐。不吐者死。是吐则未必死也。但得天气下降。则地道自通。故此症倍宜治中。以气高不返。中无开阖。因成危候。待吾以法缓缓治之。自然逐日见效。于是始独任以观验否。乃遂变旋复代赭成法。而用其意。不泥其方。缘女病至尺脉全无。则莫可验其受孕。万一有而不求。以赭石干姜辈伤之。呼吸立断矣。姑阙疑。以赤石脂易赭石。煨姜易干姜。用六君子汤加旋复花煎调。服下呕即稍定。其岳父见用人参。以为劫病而致憾。余曰。无恐也。治此不愈。愿以三十金为罚。如愈一文不取。乃全神照应。药必亲调。始与服之。三日后。渐渐不呕。又三日后。粥饮渐加。举家称快。但病者全不大便。至是已月余矣。一则忧病之未除。再则忧食之不运。刻刻以通利为嘱。余曰。脏气久结。食饮入胃。每日止能透下肠中一二节。食饮积之既久。脏气自然通透。原议缓治。

何得急图耶。举家佥以余为不情。每进诊脉。辄闻病者鼻息之扬。但未至发声相詈耳。盖余以归地润肠之药。

恐滞膈而作呕。硝石大黄通肠之药。恐伤胎而殒命。姑拂其请。坚持三五日。果气下肠通而病全瘳矣。

病瘳而其家窃议曰。一便且不能通。曷贵于医耶。月余。腹中之孕。果渐形着。又议曰。一孕且不能知。安所称高耶。吁嗟。余之设诚而行。以全人夫妻子母。而反以得谤也。

岂有他哉。惟余得谤。当世之所谓医者。然后乃得名耳。

胡卣臣先生曰。议病入理之深。自然入俗之浅。如中无开阖之语。及脏气逐日渐通之语。岂堪向寻常索解耶。

面议倪庆云危症再生治验

倪庆云病膈气十四日。粒米不入咽。始吐清水。次吐绿水。次吐黑水。次吐臭水。呼吸将绝。医已歇手。

余适诊之。许以可救。渠家不信。余曰。尽今一昼夜。先服理中汤六剂。不令其绝。来早转方。一剂全安。

渠家曰。病已至此。滴水不能入喉。安能服药六剂乎。余曰。但得此等甘温入口。必喜而再服。不须过虑。渠诸子或庠或弁。亦知理折。佥曰。既有妙方。何不即投见效。必先与理中。然后乃用。此何意耶。

余曰。金匮有云。病患噫气不除者。旋复代赭石汤主之。吾于此病。分别言之者有二道。一者以黑水为胃底之水。臭水为肠中之水。此水且出。则胃中之津液。久已不存。不敢用半夏以燥其胃也。一者以将绝之气。

止存一丝。以代赭堕之。恐其立断。必先以理中分理阴阳。俾气易于降下。然后代赭得以建奇奏绩。一时之深心。即同千古之已试。何必更疑。及简仲景方。见方中止用煨姜而不用干姜。又谓干姜比半夏更燥。而不敢用。余曰。尊人所噫者。下焦之气也。所呕者。肠中之水也。阴乘阳位。加以日久不食。诸多蛔虫。

必上居膈间。非干姜之辣。则蛔虫不下转。而上气亦必不下转。妙处正在此。君曷可泥哉。诸子私谓言有大而非夸者。此公颇似。姑进是药。观其验否。进后果再索药。三剂后。病者能言。云内气稍接。但恐太急。俟天明再服。后旦转方为妥。至次早未及服药。复请前医参酌。众医交口极沮。渠家并后三剂不肯服矣。余持前药一盏。勉令服之。曰。吾即于众医前立地转方。顷刻见效。再有何说。乃用旋复花一味煎汤。调代赭石末。二茶匙与之。才一入口。病者曰好药。吾气已转入丹田矣。但恐此药难得。余曰易耳。病者十四日衣不解带。目不交睫。惫甚。因图脱衣安寝。冷气一触。复呕。

与前药立止。思粥。令食半盏。渠饥甚。竟食二盏。少顷已食六盏。复呕。与前药立止。又因动怒以物击婢。复呕。与前药立止。以后不复呕。但困倦之极。服补药二十剂。丸药一斤。将息二月。始能远出。方悔从前少服理中二剂耳。

胡卣臣先生曰。旋复代赭一方。案中屡建奇绩。但医家未肯信用。熟读前后诸案。自了无疑惑矣。

论吴圣符单腹胀治法

圣符病单腹胀。腹大如箕。紧硬如石。胃中时生酸水。吞吐皆然。经年罔效。盖由医辈用孟浪成法。

不察病之所起。与病成而变之理。增其势耳。昨见云间老医煎方。庞杂全无取义。惟肾气丸一方。犹是前人已试之法。但此病用之。譬适燕而南其指也。夫肾气丸为肿胀之圣药者。以能收摄肾气。

使水不泛溢耳。今小水一昼夜六七行。沟渠顺导。水无泛滥之虞也。且谓益火之源。以消阴翳耳。今酸味皆从火化。尚可更益其火乎。又有指腹胀为食积。用局方峻攻。尤属可骇。仆不得不疏明其旨。夫圣符之疾。起于脾气不宣。郁而成火。使当时用火郁发之之法。升阳散火。病已豁然解矣。惟其愈郁愈湮。渐至胀满。则身中之气。一如天地不交而成痞塞。病成而变矣。证似无火。全以火为之根。不究其根。但治其胀。

如槟榔浓朴莱菔子之类。皆能耗气助火。于是病转入胃。日渐一日。煎熬津液。变成酸汁。胃口有如醋瓮。胃中之热。有如曲 。俟谷饮一入。顷刻酿成酢味矣。有时新谷方咽。旧谷即为迸出。若互换者。缘新谷芳甘未变。胃爱而受之。其酸腐之余。自不能留也。夫人身天真之气。全在胃口。今暗从火化。津液升腾屑越。已非细故。况土曰稼穑。作甘者也。木曰曲直。作酸者也。甘反作酸。木来侮土。至春月木旺时。必为难治。及今可治。又治其胀。不治其酸。曾不思酸水入腹。胀必愈增。不塞源而遏流。其势有止极耶。

试言其概。治火无过虚补实泻两法。内郁虽宜从补。然甘温除热泻火之法。施于作酸日。其酸转增。用必无功。故驱其酸而反其甘。惟有用刚药一法。刚药者。气味俱雄之药。能变胃而不受胃变者也。参伍以协其平。但可用刚中之柔。不可用柔中之刚。如六味丸加桂附。柔中之刚也。于六味作酸药中。入二味止酸药。当乎不当乎。刚中之柔。如连理汤是也。刚非过刚。更有柔以济其刚。可收去酸之绩矣。酸去而后治胀。破竹之势已成。迎刃可解。锢疾顿蠲。脾君复辟。保合太和。常有天命矣。谓用药者后先铢两间。可无审乎。

善后多年。闻用黄柏知母之属。始得全效。更奇。

刚柔诸药。为丸服之。胸中如天地交而成泰。爽不可言。胀病遂不劳余力而愈。

附论善后之法

门人请曰。吾师治病。每每议先于药。究竟桴鼓相应。纤毫不爽。今果酸止胀消。脐收腹小。奏全绩矣。不识意外尚有何患。恳同善后之法。究极言之。余答曰。悉乎哉问也。内经病机。刘河间阐发颇该。至于微茫要渺。不能言下尽传。吾为子益广其义。夫病有逆传顺传种种不同。所谓病成之机则然。至于病去之机。从来无人道及。前论圣符之病。乃自脾入传于胃。今酸去胀消。亦自胃返于脾。故善后之法。以理脾为急。而胃则次之。其机可得言也。设胃气未和。必不能驱疾。惟胃和方酸减谷增。渐复平人容蓄之常。然胃喜容蓄。脾未喜健运。倦怠多睡。惟乐按摩者有之。受食一盏。身若加重。受食三盏。身重若加一钧者有之。步履虽如常候。然登高涉险。则觉下轻上重。举足无力。身重肢疲。头昏气急者有之。脾阳弗旺。食后喜溉沸汤。借资于有形之热者有之。其病之余。有夏热为瘅。秋凉为疟。燥胜脾约。湿胜脾泄者有之。故理脾则百病不生。不理脾则诸疾续起。久之乃入于胃也。至若将息失宜。饮食房劳所犯。脾先受之。犹可言也。设忿怒之火一动。则挟木邪直侵胃土。原病陡发。不可言也。语以一朝之忿。亡身及亲为惑。垂戒深矣。又其始焉酸胀。胃中必另创一膜。囊如赘庞者。乃肝火冲入。透开胃膜。故所聚之水。暗从木化变酸。久久渐满。膜囊垂大。其腹之胀。以此为根。观其新谷入口。酸物迸出。而芳谷不出。及每食饴糖。如汲筒入喉。酸水随即涌出。皆可征也。若非另一窠臼。则其呕时宜新腐俱出。如膈气之类。何得分别甚清耶。昨游玉峰。渠家请授他医调摄之旨。及语以另辟膜囊。其医不觉失笑曰。若是。则先生真见隔垣矣。吁嗟。下士闻道。固若此乎。订方用六君子汤。煎调赤石脂末。

其医不解。岂知吾意中因其膜囊既空。而以是填之。俾不为异日患乎。吾昔治广陵一血蛊。服药百日后。

大腹全消。左胁肋始露病根一长条。如小枕状。以法激之。呕出黑污斗许。余从大便泄去。始消。每思蛊胀。

不论气血水痰。总必自辟一宇。如寇贼蟠据。必根据山傍险。方可久聚。内经论五脏之积。皆有定所。何独于六腑之聚久为患如鼓胀等类者。遂谓漫无根柢区界乎。是亦可补病机之未逮。

附窠囊证据

许叔微本事方曰。微患饮 三十年。始因少年夜坐写文。左向伏几。是以饮食多坠左边。

中夜必饮酒数杯。又向左卧。壮时不觉。三五年后。觉酒止从左下有声。胁痛食减嘈杂。饮酒半盏即止。十数日必呕酸水数升。暑月止右边有汗。左边绝无。遍访名医及海上方。间或中病。

止得月余复作。其补如天雄附子矾石。利如牵牛大戟甘遂。备尝之矣。自揣必有囊。如水之有科臼。不盈科不行。但清者自行。而浊者停滞。无路以决之。故积至五七日。必呕而去。脾土恶湿。而水则流湿。莫若燥脾以去湿。崇土以填科臼。乃制苍术丸。服三月而疾除。

繇此观之。痰饮小患。尚有科臼。岂胀满大病。反无科臼乎。但许公酸水积至数升。必尽呕去。故不下渗于腹。若圣符则积之经年。腹中已容数斗。喉间连谷上涌者。不过数口而已。向非吾先治胃中酸水。腹内再可加一年之积乎。然腹中之事。言之反涉于诞。其不以为功也宜矣。昔贤自病三十年始悟。今之医辈。

视人犹己者有几。况己病亦不如所繇耶。其更数医而不能为善后计者。总之未透此关耳。

胡卣臣先生曰。认病机处。溯流穷源。若河汉莫可纪极。然实凿凿有据。不涉影响。觉十年读书。三次折肱者。未必具此手眼。

论吴叔宝无病而得死脉

吴叔宝先生。因治长公圣符之暇日。无病索为立案。岂求隔垣早见。而撤土先防乎。仆未悉翁平素之脉。因尝药而吐泻交作。始为诊之。见脉躁而不静。劲而不柔。疑所伤甚大。乃翁漫不介意。无非恃体之坚固耳。及具道平昔。始知禀受元阳甚旺。从前所患。皆为热中之病。盖膏粱浓味之热。阳气载以俱升。势必发为痈疽疔毒。及脓溃斗许。毒尽而阳不乏。夫非得于天者浓耶。然屡费不赀。久从暗耗。况人身候转不常。始传热中。今传寒中矣。热中则一身之痰。俱变为热。痰热则走。故发为疮疡。寒中则一身之痰。

俱变为寒。痰寒则凝。故结塞于胸膈。不易开散。一繇阳气高亢。一繇阳气卑微耳。今见脉中或三至一转。或五至一转。不与指相值。自为区别。虽名三五不调。其实阳气孤危已甚。翁弗病则已。万一病出。

必非纾徐迂缓。试即以冬时为譬。寒威凛冽。阴霾昼见。天日无光。或有之矣。能无虑乎。据所禀之浓。宜百年有常。乃今亦觉少衰。扶身药饵。有断不可缺者。服药而脉返其驯。缉续罔间。尚可臻古稀之列。

盖所禀之丰。如有国者祖功宗德之隆。即当衰季。复有中兴一段光彩耳。

翁见案不怿。至冬月果患胸腹紧痛。胀闷不堪。以滚酒热盐。内浇外熨不止。服附子理中十数剂始安。

次年四月。临丧过哀。呕血升余。服润滞药过多。饮食入胃。先痛后呕。大便粘滞而不坚燥。欲成痰膈。

在郡更医十余手。杂投罔效。归用土医服观音对坐草。而胃气搜削殆尽。最后饮水恶热。乃胃中久失谷养。津液尽枯。一团真火内炽。凡病此症者。无不皆然。医者不审痰膈与热膈异治。尚以牛黄狗宝。漫图侥幸。仆以未病先识。不敢染指投剂。亦繇时辈媚嫉。欲借翁病为刀俎地。先以去年所用之药为谤端。

是以即有旋复代赭成法可施。承当不下耳。可胜悼哉。

胡卣臣先生曰。舆谤易兴易息。出于公耳。独熏 中之鬼域。造端微而贻祸远。可慨可慨。

附极闸人论饮滚酒过多成膈症之故

过饮滚酒。多成膈症。人皆知之。而所以然之理不达也。盖膈有二种。一者上脘之艰于纳。一者下脘之艰于出耳。然入之胃中。全是一团冲和之气。所以上脘清阳居多。

不觉其热。下脘浊阴居多。不觉其寒。实时令大热。而胃中之气。不变为热。时令大寒。而胃中之气。

不变为寒。气惟冲和。故但能容食。不能化食。必藉脾中之阳气入胃。而运化之机始显。此身中自然之造化也。曲 之性。极能升腾。日饮沸酒不辍。势必将下脘之气。转升于中上二脘。而幽门之口。闭而不通者有之。且滚酒从喉而入。日将上脘炮灼。渐有腐熟之象。而生气不存。窄隘有加。止能咽水。不能纳谷者有之。此其所以多成膈证也。若夫热药之性。其伤人也必僭。以火曰炎上也。寒药之性。其伤人也必滥。以水曰润下也。不僭不滥。而独伤中焦冲和之气者。必无之理。设果服附子能成膈患。去年劝勿饮热酒时。何不蚤言。而治钱州尊失血。大剂倍用。又何自戾耶。赤土不容朱砂。

巧于用谮。此方之不我谷者。岂偶哉。

面论大司马王岵翁公祖耳鸣用方大意

人身有九窍。阳窍七。眼耳鼻口是也。阴窍二。前后二阴是也。阳气走上窍。而下入于阴位。则有溺泄腹鸣之候。阴气走下窍。而上入于阳位。则有窒塞耳鸣之候。故人当五十以外。肾气渐衰于下。每每从阳上逆。而肾之窍开于耳。耳之聪司于肾。肾主闭藏。不欲外泄。因肝木为子。疏泄母气而散于外。是以谋虑郁怒之火一动。阴气从之上逆。耳窍窒塞不清。故能听之近不碍。而听远不无少碍。高年之体。大率类然。然较之聋病。一天一渊。聋病者。其窍中另有一膜。遮蔽外气。不得内入。故以开窍为主。而方书所用石菖蒲麝香等药。及外填内攻等法者。皆为此而设。至于高年。阴气不自收摄。越出上窍。此理从无一人会及。反以治少壮耳聋药。及发表散气药。

兼带阴虚为治。是以百无一效。不知阴气至上窍。亦隔一膜。不能越出窍外。止于窍中 有声。如蛙鼓蚊锣。鼓吹不已。以故外入之声。为其内声所混。听之不清。若气稍不逆上。则听稍清。

气全不逆上。则听全清矣。不肖悟明此理。凡治高年逆上之气。屡有奇效。方中大意。全以磁石为主。以其重能达下。性主下吸。又能制肝木之上吸故也。而用地黄龟胶群阴之药辅之。更用五味子山茱萸之酸以收之。令阴气自旺于本宫。不上触于阳窍。繇是空旷无碍。耳之于声。似谷之受响。万籁之音。尚可细聆。

岂更与人声相拒。艰于远听耶。此实至理所在。但医术浅薄之辈。不能知之。试观人之收视而视愈明。返听而听愈聪者。然后知昌之斯言。非臆说也。谨论。

附答岵翁公祖书

捧读祖台钧论。耳中根原甚悉。且考究方书。揣察仲景。即深于医旨者。不能道只字。

不肖昌竦然于金石之音。从兹倍加深入矣。庆幸庆幸。昨方论中。明知左耳有一膜遮蔽。姑置未论。但论右耳。所以时清时混之故。在于阴气上触耳。盖人两肾之窍。虽开于耳。而肾气上入耳际。亦为隔膜所蔽。不能越于耳外。止于耳根下。少则微鸣。多则大鸣。甚且将萦耳之筋。触之跳动。

直似撞穿耳叶之象者。然实必不可出也。设阴气能出耳外。而走阳窍。则阴阳相混。非三才之理矣。故耳之用。妙在虚而能受也。外入之气。随大随小。至耳无碍。惟内触之气。 有声。所以外入之气。仅通其半。若郁怒之火动。

内气转增。则外入之气转混。必内气渐走下窍。上窍复其虚而能受之体。然后清清朗朗。声入即通。无壅碍也。方书指为少阳胆。厥阴肝。二经热多所致。是说左耳分部。然少阳之气。能走上窍。其穴皆络于脑巅。

无触筋中耳之理。不当与厥阴混同立说。其通圣散一方。汗下兼用。乃治壮火之法。丹溪所取。亦无确见。惟滚痰丸一方。少壮用之。多有效者。则以大黄黄芩沉香之苦。最能下气。而礞石之重堕。大约与磁石之用相仿也。不肖昌所以不用此方者。以其大损脾胃。且耗胸中氤氲之气耳。至于肾虚耳鸣。指作胱膀相火上升。则阳火必能透出上窍。不为鸣也。尤见丹溪无据之谭。易言水中有火。原说真火。故坎中之一点真阳。即真火也。年高之人。肾水已竭。真火易露。故肾中之气。易出难收。况有厥阴之水。为之挹取乎。

然则壮水之主。以制阳光。如盏中添油。而灯焰自小诚为良治。乃云作阴虚治不效者。知其泛论世人。不为老人立法也。夫收摄肾气。原为老人之先务。岂丹溪明哲而为此等议论乎。不肖昌昨方论中欲返祖台右耳十余年之聪。以仰答帝鉴。慰藉苍生耳。非为左耳数十年之锢论也。草野不恭。统惟亮宥。谨复。

胡卣臣先生曰。耳鸣之故。从来无人说透。此案方大开法门。

直叙王岵翁公祖病中垂危复安始末

岵翁公祖。自春月论耳鸣后。见昌执理不阿。知为可用。至冬初以脾约便艰。再召诊视。进苁蓉胡麻山药首乌等。四剂即润。盖缘肠中少血多风。与药适宜。故效敏耳。自是益加信悦。时沐枉驾就问。披衷相示。

冬尽偶因饱食当风。忽然一吐。倾囊而出。胃气大伤。随召诊间。体中微似发热。左关之脉甚大。自云始先中脘不舒。今觉气反攻左。始用梨汁不投。今用蔗浆稍定。不知此何症也。昌因断曰。此虚风之候也。

以胃中所受之水谷。出尽无留。空虚若谷。而风自内生。兼肠中久蓄之风。乘机上入。是以胃中不安。然风入于胃。必左投肝木而从其类。是以气反攻左而左脉即为之大且劲。内经云。风淫于内。治以甘寒。梨汁蔗浆。俱甘寒对症之物。而一效一不效者。又可知胃中气虚已极。不耐梨性之达下。

而喜蔗性之和中也。于是以甘寒一派之药定方。人参竹沥麦门冬生地黄之属。众议除参不用。服后腹中呱呱有声。呕出黄痰少许。胸中遂快。次早大便亦通。症似向安。然有可怪者。本是胃经受病。而胃脉反不见其病。只是上下两旁。心肾肝肺之脉。时时另起一头。不安其常。因为剖心争论。谓此非上下两旁之见病端也。乃中央气弱。不能四迄。如母病而四子失乳。故现饥馁之象耳。观公祖自云。口中之味极淡。

又云。水到喉管。即注住不肯下行。明明是胃中之气不转。宿水留住喉间。不能更吞新水耳。宜急用四君子汤以理胃气。则中央之枢轴转。而四畔之机关尽利。喉管之水气不逆。而口中之淡味亦除矣。如不见信。速请明者商之。不便在此羁时误事也。然而言过激烈。反怪为故意惊骇。改召二医。有谓中风者。有谓伤寒者。见各不同。至于人参之不可用。则同声和之。谓症之轻而易疗。则同力担之。微用发表之药。即汗出沾濡。又同口赞之。曾罔顾已竭之胃气。追之实难。反开关而纵之去。于是气高神荡。呃逆不休矣。再侥幸而投黄连一剂。将绝之系。加极苦以速其绝。二医措手不及。复召昌至。则脉已大乱。如沸如羹。频转频歇。神昏不醒。身强莫移。年寿间一团黑滞。其气出则顺。而入必哕。通计昼夜一万三千五百息。即得一万三千五百哕矣。二医卸祸。谓昌前所议四君子汤。今始可用。吁嗟。呼吸存亡。尚图雍容樽俎乎。据理答之曰。气已出而不入。再加参术之腻阻。立断矣。惟有仲景旋复代赭石一方。可收神功于百一。进一剂而哕势稍减。二剂加代赭石至五钱。哕遂大减。连连进粥。神清色亮。脉复体轻。再用参苓麦冬木瓜甘草。

平调二日。遂康复如初。此盖祖翁少时纯朴不凋。故松柏之姿。老而弥劲。非尽药之功能也。即论药。亦非参之力。乃代赭坠参下行之力也。祖翁病剧。问昌何为不至。及病间。见昌进药。

即鼓勇欣尝。抑何见知之深耶。而昌亦得藉汤药以行菽水之事。快矣快矣。

胡卣臣先生曰。左氏春秋。无与于兵。而名将以为兵法之至精。见理不到。则一心之运用不出也。噫。难与俗人言。

直推王岵翁公祖病后再误贻患

岵翁公祖。深知医理。投剂咸中肯綮。所以长年久世。然苦耳鸣。不乐对客。其左右侍从。谁能究心医药之事。前病获安。竞以为人参之力。而卸祸者反得居功。谓其意原欲用参。但不敢专主。姑进不肖商榷。

以示详慎耳。于是善后之宜。一以诿之。曾罔顾夫一误再误也。吁嗟。善后之图维。果易谋乎哉。前所论虚风一症。昌才用甘寒药一剂稍效。俄焉更医。误以伤寒为治。而致危殆。昌虽用旋复代赭二剂回天。然前此虚风本症。尚无暇于驱除。而主家及医。其时方竞夸人参之力。谓调理更宜倍用。无俟参酌。曾不思虚风酝酿日深。他日再求良治。不能及矣。此际欲造庭力争。是谓生端。即上书陈说。又恐中格。惟有抚膺展转太息而已。吁嗟。时事之不可为。大都若此矣。然虽不得借箸前筹。未可不列眉而论也。内经云。

风者善行而数变。言风之为病。无定体也。又曰病成而变。此则专言胃风所传之病。变症最多也。变症有五。

一曰风成为寒热。以风气通肝。则木盛而侮脾胃。故生寒热也。祖翁前病时。左关之脉独大。自云气反攻左。而每多寒热之候。致医辈视为外感者。是其征也。一曰厥成为巅疾。厥者逆也。谓胃气逆而上升。

成巅顶之疾。如眩晕之类也。祖翁前病时。呃逆不休。时觉昏晕者。是其征也。一曰瘅成为消中。瘅者热也。热积胃中。善食而易饥。火之害也。祖翁胃中。素有积热。而多欲得食者。是其征也。一曰久风为飧泄。言胃中风炽。飧已即泄。不留停也。祖翁平素三四日始一大便。今尝无故泄下数行。是其征也。一曰脉风成为疠。言胃中之风。酝酿既久。则荣气腐而不清。肌肉之间。

渐至溃烂。以胃主肌肉也。祖翁四末及脉道之间。惯生疮疡。浸淫为害者。是其征也。此五者。总为胃风之病。祖翁俱已见端。又喜飧羊肉河豚以召致之。然亦不自繇也。盖风煽胃中。如转丸之捷。食入易消。

不得不借资于浓味。而不知胃中元气。久从暗耗。设虚风止熄。即清薄之味。尚不易化。况于肥甘乎。今之医者。全不究病前病后消息。明明语以虚风之证。竟不知虚风为何物。奈何言医耶。

奈何言调摄耶。昌于此殆不胜古今家国之感矣。

案虽定。而狂瞽之言。未便呈览。兼值昌有浙游。旋日。祖翁复得重恙。召诊时。语昌云。一病几危。今幸稍可。但彻夜撰改本章不辍。神乱奈何。昌对曰。胃风久炽。津液干枯。真火内燔。宜用知母一两。

人参甘草各一钱。日进二剂自安。众议方中用参太少。且无补药佐之。全无取义。竟置不用。连进参术大剂。不效。越三日。剂中人参竟加一两。服后顷刻气高不返而仙逝。八旬元老。勋勒鼎彝。子姓森森。绕榻三匝。夫复何憾。独昌亲承 朴之化。于报称之心。有所未慊也。哀哉。

直叙立刻救苏刘筠枝不终其用之故

筠枝先生。创业维艰。大率得之节啬者多。然七旬御女不辍。此先天元阳固密。非人力之所为也。若能良贾深藏。可以百年用之不竭。奈何以御女之故。而数扰其阳耶。夫阳者亲上而卫外。易出而难收者也。在根基浅露之躯。毫不敢肆情纵欲。幸而根深蒂固。不易动摇。乃以房中之术。自伐其根。而重加栽接。致大命危于顷刻。岂误以节啬之方。而倒施之御女乎。夏月阳气在外。阴气在内。此时调摄之药。全以扶阳抑阴为主。翁偶不快。于饮食起居如常。医者以壮年伤暑之药。香薷黄柏石膏知母滑石车前木通投之。即刻不支。卧于床褥。次早余见时。则身僵颈硬。舌强喉哑。无生理矣。余诊毕云。此证虽危。然因误药所致。甫隔一晚。尚可以药速追。急以大附子干姜人参白术各五钱。甘草三钱。大剂煎服。可解此厄。万不宜迟。渠诸子不能决。余忙取药自煎。众议姑以前方煎四分之一。服之安贴。再煎未迟。只得从之。药成送进。适前医再至。遂入诊良久。阻药不用。余面辱其医。进房亲督灌药。寸香之久。翁大呕一声。醒而能言。但声雌而颤。呼诸子乳名云。适才见州官回。询其所繇。开目视之不语。转问医者何人。曰江西喻。遂抬手一拱。又云。被缝有风来。塞塞。

余甚快。忙出煎所存三分之药以再进。维时姻族杂至。商以肩舆送余归寓。余断欲进药。众劝云。且暂回寓。或者明日再请。其意中必惧吾之面折医辈耳。及他医进药。哑 如前。越二日而逝。余为之叹惜不已焉。七旬御女不辍。斧斤于内。而假庸医以权。长子次子继夭。斧斤于外。而开姻族以舋。气机久动。尚自谓百年无患也。于人乎何尤。

胡卣臣先生曰。献玉而遭刖。认为顽石也。投珠而按剑。诧为不祥也。

至剖石得玉。转灾为祥。尚然不识。则何见耶。医事固裂。亦所遇适穷耳。

论徐岳生将成痿痹之证

徐岳生躯盛气充。昔年因食指微伤见血。以冷水濯之。遂至血凝不散。肿溃出脓血数升。小筋脱出三节。

指废不伸。迩来两足间。才至秋月。便觉畏冷。重绵蔽之。外拊仍热。内揣独觉其寒。近日从踵至膝后。

筋痛不便远行。云间老医。令服八味丸。深中其意。及仆诊。自云平素脉难摸索。乃肝肺二部。反见洪大。大为病进。况在冬月木落金寒时。尤为不宜。方来之势。将有不可向迩者。八味丸之桂附。未可轻服也。何也。筋者肝之合也。附筋之血。既经食指之挹取。存留无几。不能荣养筋脉。加以忿怒。数动肝火。

传热于筋。足跗之大筋。得热而短。是以牵强不便于行也。然肝之所主者惟肺。木性畏金。禀令拥戴。若君主然。故必肺气先清。周身气乃下行。今肺脉大。则肺气又为心主所伤。壅窒不清。是以阳气不能下达而足寒也。然则所患虽微。已犯三逆。平素脉细。而今脉大。一逆也。肝脉大而热下传。二逆也。肺脉大而气上壅。三逆也。设误以桂附治之。热者愈热。壅者愈壅。即日便成痿痹矣。此际用药。渊乎微乎。有寻常不能测识者。盖筋脉短劲。肝气内锢。须亟讲于金伐木荣之道。以金伐木。而木反荣。筋反舒。匪深通玄造者。其孰能知之。然非金气自壅。则木且奉令不暇。何敢内拒。惟金失其刚。转而为柔。是以木失其柔。转而为刚。故治此患。先以清金为第一义也。然清金又先以清胃为第一义。不清其胃。则饮酒焉。而热气输于肺矣。浓味焉。而浊气输于肺矣。药力几何。能胜清金之任哉。金不清。如大敌在前。主将懦弱。已不能望其成功。况舍清金而更加以助火烁金。倒行逆施以为治耶。必不得之数矣。

翁见药石之言。漫无忌讳。反疑为张大其说。而莫之信。竟服八味丸。一月后。痿痹之情悉着。不幸所言果验。乃卧床一载。必不令仆一见。闻最后阳道尽缩。小水全无。乃肺金之气。

先绝于上。所以致此。明明言之。而竟蹈之。奈何奈何。

胡卣臣先生曰。此治痿痹证之妙法莲华经也。不当作文本亵视。

论江冲寰先生足患治法

庚辰冬。于鼎翁公祖园中。识先生半面。窃见身体重着。履步艰难。面色滞晦。语言迟缓。以为有虚风卒中之候也。因为过虑。辛巳秋召诊间。细察脾脉。缓急不调。肺脉劲大。然肝木尚平。阳气尚旺。是八风之邪。未可易中。而筋脉掣痛。不能安寝者。大率风而加之以湿。交煽其虐所致。以斯知尚可引年而施治也。何也。风者肝之病。天之气也。湿者脾之病。地之气也。天气迅疾。故发之暴。益以地气之迂缓。反有所牵制而不能暴矣。然气别则病殊。而气交则病合。有不可不明辨者。病殊者。在天气则风为百病之长。其来微。则随相克为传次。必遍五脏而始烈。其来甚。则不繇传次而直中。唯体虚之人。

患始不测焉。在地气则湿为下体之患。其来微。则足跗肿大。然得所胜亦旋消。其来甚。则害及皮肉筋脉。

以渐而上攻。亦唯阳虚之人。势始腾越焉。两者一本之天。一本之地。病各悬殊。治亦异法者也。病合者。天之气入于筋脉。地之气亦入于筋脉。时乎天气胜。则筋脉张而劲焉。时乎地气胜。则筋脉 而缓焉。

两者其源虽异。其流则同。交相蕴结。蔓而难图者也。先生房中之风。始虽不可知。然而所感则微也。至若湿之一字。既以醇酒浓味而酿之于内。又为炎蒸岚瘴而袭之于外。是以足患日炽。虽周身筋脉舒展。亦不自如。究竟不若足间昼夜掣痛。疮疡肿溃。浸淫无已也。夫春时之风也。夏时之湿与热也。秋时之燥也。三时之气。皆为先生一身之患者也。而一身之患。又唯一隅独当之。亦良苦矣。设内之风湿热燥不攘。足患其有宁宇乎。所可嘉者。惟冬月寒水司令。势稍末减。而医者不识此意。每投壮筋骨之药酒。

以驱其湿。不知此乃治寒湿之法。惟冬月病增者方宜。岂以风湿热湿。而倒行逆施。宁不重其困耶。况乎先生肺脉劲大。三四日始一大便。虽冬月亦喜形寒饮冷。而不欲近火。何所见其为寒湿也哉。所以孙真人大小竹沥等方。风湿热燥寒五治之药俱备。笼统庞杂。后人全不知用。若识此义为去取。则神而明之之事矣。然则不辨证而用方者。几何而不误耶。

胡卣臣先生曰。辨证纵横无碍。剑光烨烨逼人。

论钱太封翁足患不宜用热药再误

钱叔翁太老先生。形体清瘦。平素多火少痰。迩年内蕴之热。蒸湿为痰。辛巳夏秋间。湿热交胜时。忽患右足麻木。冷如冰石。盖热极似寒。如暑月反雨冰雹之类。医者以其足跗之冷也。不细察其为热极似寒。误以牛膝木瓜防己加皮羌独之属温之。甚且认为下元虚惫。误用附桂河车之属补之。以火济火。以热益热。由是肿溃出脓水。浸淫数月。踝骨以下。足背指踵。废而不用。总为误治而至此极耳。其理甚明。无难于辨。若果寒痰下坠。不过坚凝不散止耳。

甚者不过痿痹不仁止耳。何至肿而且溃。黄水淋漓。腐肉穿筋耶。太翁不知为医药所误。乃委咎于方隅神煞所致。岂其然哉。此与伤寒坏证。热邪深入经络而为流注。无少异也。所用参膏。但可颛理元气。而无清解湿热之药以佐之。是以未显厥效。以元老之官。不可以理烦剧。设与竹沥同事。人参固其经。竹沥通其络。则甘寒气味。相得益彰矣。徐太掖先生服人参以治虚风。误佐以附子之热。迄今筋脉短缩。不便行持。

亦繇不识甘寒可通经络也。且太翁用参膏后。脾气亦既大旺。健运有加矣。此时倘能撙节饮食。俾脾中所生之阳气。得颛力以驱痰驱热。则痰热不留行。而足患并可结局。乃日食而外。加以夜食。虽脾气之旺。不为食所伤。然以参力所生之脾气。不用之运痰运热。止用之以运食。诚可惜也。今者食入亦不易运。以助长而反得衰。乃至痰饮胶结于胸中。为饱为闷。为频咳而痰不应。总为脾失其健。不为胃行津液。而饮食反以生痰。渐渍充满肺窍。咳不易出。虽以治痰为急。然治痰之药。大率耗气动虚。恐痰未出。而风先入也。唯是确以甘寒之药。杜风消热润燥补虚豁痰。乃为合法。至于辛热之药。断断不可再误矣。医者明明见此。辄用桂附无算。想必因脓水易干。认为辛热之功。而极力以催之结局耳。可胜诛哉。

胡卣臣先生曰。湿热伤足。自上而下也。足寒伤心。自下而上也。自上下者。先清其上。自下上者。先温其下。观此而民病伤国。可知治先在民矣。

论浦君艺喘病证治之法

人身难治之病有百证。喘病其最也。喘病无不本之于肺。

然随所伤而互关。渐以造于其极。惟兼三阴之证者为最剧。三阴者。少阴肾太阴脾厥阴肝也。而三阴又以少阴肾为最剧。经云。肾病者善胀。尻以代踵。脊以代头。此喘病兼肾病之形也。又云。劳风发在肺下。巨阳引精者三日。中年者五日。不精者七日。当咳出青黄浓浊之痰如弹子大者。不出者伤肺。伤肺者死也。此喘病兼肾病之情也。故有此证者。首重在节欲。收摄肾气。不使上攻可也。其次则太阴脾厥阴肝之兼证亦重。勿以饮食忿怒之故。重伤肝脾可也。若君艺之喘证。得之于髫幼。非有忿欲之伤。止是形寒饮冷。伤其肺耳。然从幼惯生疮疖。疮疖之后。复生牙痈。脾中之湿热素多。胃中之壮火素盛。是肺经所以受伤之原。又不止于形寒饮冷也。脾之湿热。胃之壮火。交煽而互蒸。结为浊痰。溢入上窍。久久不散。透开肺膜。结为窠囊。

清气入之。浑然不觉。浊气入之。顷刻与浊痰野狼狈相根据。合为党援。窒塞关隘。不容呼吸出入。而呼吸正气。

转触其痰。鼾 有声。头重耳响。胸背骨间。有如刀刺。涎涕交作。鼻 酸辛。若伤风状。正内经所谓心肺有病。而呼吸为之不利也。必俟肺中所受之浊气。解散下行。从前后二阴而去。然后肺中之浓痰。咯之始得易出。而渐可相安。及夫浊气复上。则窠囊之痰复动。窒塞仍前复举。乃至寒之亦发。热之亦发。伤酒伤食亦发。动怒动气亦发。所以然者。总繇动其浊气耳。浊气本居下体。不易犯入清道。每随火势而上腾。所谓火动则气升者。浊气升也。肾火动。则寒气升。脾火动。则湿气升。肝火动。则风气升也。故以治火为先也。然浊气既随火而升。亦可随火而降。乃凝神入气以静调之。火降而气不降者何耶。则以浊气虽居于下。而肺中之窠囊。实其新造之区。可以侨寓其中。转使清气逼处不安。亦若为乱者然。如寇贼根据山傍险。

蟠据一方。此方之民。势必扰乱而从寇也。故虽以治火为先。然治火而不治痰。无益也。治痰而不治窠囊之痰。虽治与不治等也。治痰之法。曰驱。曰导。曰涤。曰化。曰涌。曰理脾。曰降火。曰行气。前人之法。不为不详。至于窠囊之痰。如蜂子之穴于房中。如莲子之嵌于蓬内。生长则易。剥落则难。繇其外窄中宽。任行驱导涤涌之药。徒伤他脏。此实闭拒而不纳耳。究而言之。岂但窠囊之中。痰不易除。即肺叶之外。膜原之间。顽痰胶结多年。如树之有萝。如屋之有游。如石之有苔。附托相安。仓卒有难于 伐者。古今之为医者伙矣。从无有为此渺论者。仆生平治此症最多。皆以活法而奏全绩。盖肺中浊痰为祟。若牛渚怪物。莫逃吾燃犀之照者。因是旷观病机。异哉。肺金以脾土为母。

而肺中之浊痰。亦以脾中之湿为母。脾性本喜燥恶湿。迨夫湿热久锢。遂至化刚为柔。居间用事。饮食入胃。既以精华输我周身。又以败浊填彼窍隧。始尚交相为养。最后挹彼注此。颛为外邪示岂弟。致使凭城凭社辈。得以久遂其奸。如附近流寇之地。益以巨家大族。暗为输导。其滋蔓难图也。有繇然矣。

治法必静以驭气。使三阴之火不上升。以默杜外援。又必严以驭脾。使太阴之权有独伸而不假敌忾。我实彼虚。我坚彼瑕。批瑕捣虚。迅不掩耳。不崇朝而扫清秽浊。乃广服大药。以安和五脏。培养肺气。肺金之气一清。则周身之气。翕然从之下降。前此上升浊邪。允绝其源。百年之间。常保清明在躬矣。此盖行所当然。不得不然之法。夫岂涂饰听闻之赘词耶。君艺敦请颛治。果获全瘳。益见仆言非谬矣。

胡卣臣先生曰。岐黄论道以后。从不见有此精细快彻之谭。应是医门灵宝。又曰。君艺童年锢疾。非所易瘳。今疾愈而且得子矣。先议后药。功不伟耶。

论吴吉长乃室及王氏妇误药之治验

吉长乃室。新秋病洒淅恶寒。寒已发热。渐生咳嗽。然病未甚也。服表散药不愈。体日瘦羸。延至初冬。

饮以参术补剂。转觉厌厌欲绝。食饮不思。有咳无声。泻利不止。危在旦暮。医者议以人参五钱。附子三钱。加入姜桂白术之属。作一剂服。以止泻补虚。而收背水之捷。吉长 徨无措。延仆诊毕。未及交语。前医自外亟至。见仆在坐。即令疏方。仆飘然而出。盖以渠见既讹。难与语至理耳。吉长辞去前医。坚请用药。仆因谓曰。是病总繇误药所致。始先皮毛间洒淅恶寒发热。肺金为时令之燥所伤也。用表散已为非法。至用参术补之。则肺气闭锢。而咳嗽之声不扬。胸腹饱胀。不思食饮。肺中之热无处可宣。急奔大肠。食入则不待运化而直出。食不入。则肠中之垢污。亦随气奔而出。是以泻利无休也。

今以润肺之药兼润其肠。则源流俱清。寒热咳嗽泄泻。一齐俱止矣。但取药四剂。服之必安。不足虑也。

方用黄芩地骨皮甘草杏仁阿胶。初进一剂。泻即少止。四剂毕。而寒热俱除。再数剂而咳嗽俱全愈矣。设当日与时辈商之。彼方执参附为是。能从我乎。又乡中王氏妇。秋月亦病寒热。服参术后。亦厌厌一息。但无咳嗽。十余日不进粒米。亦无大便。时时晕去。不省人事。其夫来寓中。详述其症。求发补剂归服。余以大黄芒硝石膏甘草四味。为粗末与之。彼不能辨。归而煎服。其妻云。此药甚咸。夫喜曰。咸果补药。

遂将二剂连服。顷之腹中努痛。下结粪数块。绝而复苏。进粥二盏。前病已如失矣。乡人致谢忱始知之。凡此素有定见于中。故不为临歧所炫也。姑存是案。为治病者广其识焉。

胡卣臣先生曰。毫厘有差。千里悬绝。案中治法。似乎与症相反。究竟不爽。大难大难。

辨鼎翁公祖颐养天和宜用之药

旧宪治公祖江鼎寰先生。望七之龄。精神健旺。脉气坚实。声音洪亮。晋接不厌其繁。纷丝尚能兼理。

不羡洛社耆英。行见熙朝元老矣。偶有胸膈弗爽。肺气不清。鼻多浊涕小恙。召诊日兼患齿痛。谨馈以天冬熟地石枣丹皮枸杞五味等。收摄肾气药四剂。入桂些少为引经。服之齿痛顿止。鼻气亦清。第因喉中作干。未肯多服。门下医者素逢主。见治标热。

不治本虚。特为辨曰。祖翁所禀先天阳气甚浓。冬月尚仍早兴晚寝。饮蔗啖梨。是以服药多喜清畏补。然补有阴阳之不同。阳气虽旺于上。阴气未必旺于下。髭鬓则黑。步履则迟。其一征也。运臂则轻。举腰则重。其一征也。阳道易兴。精液难固。其一征也。胃能多受。肠弗久留。其一征也。下本不虚。下之精华。

暗输于上。是以虚也。上本不实。清阳之分。为阴所凑。似乎实也。故阴凑于上而开窍于目。则为泪。开窍于鼻。则为涕。开窍于口。则为涎为唾。经云。五十始衰。谓阴气至是始衰也。阴气衰。故不能自主而从阳上行。其屑越者。皆身中之至宝。向非收摄归元。将何底极。是以事亲养老诸方。皆以温补下元为务。诚有见于老少不同。治少年人惟恐有火。高年人惟恐无火。无火则运化艰而易衰。有火则精神健而难老。有火者老人性命之根。未可以水轻折也。昔贤治喉干。谓八味丸为圣药。譬之釜底加薪。则釜中津气上腾。理则然矣。可见下虚者。不但真阴虚。究竟真阳亦虚。何也。阳气以潜藏为贵。潜则弗亢。潜则可久。易道也。盏中加油。则灯愈明。炉中覆灰。则火不熄。与其孤阳上浮为热。曷若一并收归于下。则鼻中之浊涕不作。口中之清液常生。虽日进桂附。尚不觉其为热。矧清利润下之剂。而反致疑乎。是为辨。

胡卣臣先生曰。吾乡诸老。享有遐龄者最多。鼎寰廉访年来绝欲忘机。怡情悦性。大药不藉草木之偏。上寿更无涯 可测。此案第借为高年立法。理自不诬。

论张受先先生漏证善后之宜

旧邻治父母张受先先生。久患穿肠痔漏。气血大为所耗。有荐吾乡黄先生善敷割者。先生神其术。

一切内治之药。并取决焉。不肖昌雅重先生文章道德之身。居瀛海时。曾令门下往候脉息。私商善后之策。大意谓先生久困漏卮。一旦平成。精气内荣。自可百年无患。然新造之区。尚未坚固。则有浸淫之虞。脏气久虚。肠蓄易 。则有转注之虞。清气久陷。既服甘温升举矣。然漏下已多。阴血暗耗。恐毗于阳。水谷易混。既用养脏浓肠矣。然润剂过多。脾气易溜。恐毗于阴。且漏孔原通精孔。精稍溢出。势必旁渗。则豢精当如豢虎。浓味最足濡脾。味稍不节。势必走泄。则生阴无取伤阴。盖人身脾气。

每喜燥而恶湿。先生漏孔已完。败浊下行者。无路可出。必转渗于脾。湿固倍之。是宜补脾之阳。勿伤脾之阴。以复健运之常。而收和平之益云云。及至娄中。应召往诊。指下轻取鼓动有力。重按若觉微细。是阳未见不足。阴则大伤矣。先生每进补阴之药。则夜卧甚宁。肠 亦稀。以故疡医妄引槐角地榆。治肠风下血之法治之。亦不觉其误。其实漏病乃精窍之病。盖媾精时。气留则精止。气动则精泄。大凡强力入房者。

气每冲激而出。故精随之横决四射。不尽繇孔道而注。精溢于精管之外。久久渐成漏管。今漏管虽去。而肉中之空隙则存。填窍补隧。非此等药力所能胜也。不肖姑不言其非。但于其方中去槐角地榆等。而加鹿角霜一味。所谓惟有斑龙顶上珠。能补玉堂关下缺者是也。况群阴之药。最能润下。不有以砥之。则肠中之水。更聚可虞耶。然此特微露一斑耳。疡医不解。已阻为不可用。因思吾乡一治漏者。溃管生肌外。更有二神方。

先以丸药半斤。服之令人阳道骤痿。俟管中肉满。管外致密。后以丸药半斤。服之令人阳道复兴。虽宜于少。

未必宜于老。然用意亦大奇矣。不肖才欲填满窍隧。而黄生阻之。岂未闻此人此法乎。

胡卣臣先生曰。漏管果通精窍。敷治易而填补难。案中所说。确乎有见。

详胡太封翁疝证治法并及运会之理剿寇之事

养 太老先生。精神内守。百凡悉处谦退。年登古稀。面貌若童子。盖得于天全。而不受人损也。从来但苦脾气不旺。食饮浓自撙节。迩年少腹有疝。形如鸡卵。数发以后。其形渐大而长。从少腹坠入睾囊甚易。返位甚难。下体稍受微寒则发。发时必俟块中冷气渐转暖热。始得软溜而缩入。不然则鼓张于隘口。不能入也。近来其块益大。发时如卧酒瓶于胯上。半在少腹。半在睾囊。

其势坚紧如石。其气迸入前后腰脐各道筋中。同时俱胀。繇是上攻入胃。大呕大吐。繇是上攻巅顶。战栗畏寒。安危止关呼吸。去冬偶见暴发光景。知为地气上攻。亟以大剂参附姜桂投之。一剂而愈。以后但遇举发。悉用桂附速效。今五月末旬。值昌他往。其证连日为累。服十全大补汤二十余剂。其效甚迟。然疑证重。

不疑药轻也。值年家俞老先生督饷浙中。遥议此证。亦谓十全大补用到百剂自效。乃决意服。至仲秋。其证复发。发时昌仍用姜桂参附投之。令郎谏议卣翁老先生。两疑而莫所从也。昌请深言其理焉。夫人阳不足则用四君。

阴不足则用四物。阴阳两不足。则合四君四物。而加味为十全大补。此中正和平之道也。若夫浊阴之气。结聚少腹。而成有形。则阴盛极矣。安得以阴虚之法治之。助邪而滋疾乎。何以言之。妇女有娠者之病伤寒。不得已而用麻桂硝黄等伤胎之药。但加入四物。则厉药即不能入胞而伤胎。岂欲除块中之邪。反可用四物护之乎。此一征也。凡生 瘕痞块者。驯至身羸血枯。百计除之不减。一用四物。则其势立增。夫四物不能生血活血。而徒以增患。此又一征也。人身之血脉。全赖饮食为充长。四物之滞脾。原非男子所贵。既以浊阴极盛。时至横引阴筋。直冲阳络。则地气之上陵者。大有可虑。何得以半阴半阳之药。蔓而图之。四物之不当用无疑矣。即四君亦元老之官。不可以理繁治剧。必加以姜桂附子之猛。始克胜病。何也。阴邪为害。不发则已。其发必暴。试观天气下降则清明。地气上升则晦塞。而人身大略可睹。然人但见地气之静。而未见地气之动也。方书但言阴气之衰。而未言阴邪之盛也。医者每遇直中阴经之病。尚不知所措手。况杂证乎。请纵谭天地之道以明之。天地之道。元会运世一书。论之精矣。至于戌亥所以混茫之理。则置之不讲。以为其时天与地混而为一。无可讲耳。殊不知天不混于地。而地则混于天也。盖地气小动。尚有山崩川沸。陵迁谷变之应。况于地气大动。其雷炮迅击之威。百千万亿。遍震虚空。横冲逆撞。以上加于天。宁不至混天为一耶。必至子而天开。地气稍下。而高覆之体始露也。必至丑而地辟。地气始返于地。而太空之体始廓也。其时人物尚不能生者。则以地气自天而下。未至净尽。其青黄红紫赤白碧之九气而外。更有诸多悍疾之气。从空注下者。动辄绵亘千百丈。如木石之直坠。如箭弩之横流。人物非不萌生其中。但为诸多暴气所摧残。而不能长育耳。必至寅而驳劣之气。悉返冲和。然后人物得遂其生。以渐趋于繁衍耳。阴气之惨酷暴烈。一至于此。千古无人论及。何从知之耶。大藏经中。佛说世界成毁至详。而无此等论说者。盖其已包括于地水火风之内。不必更言也。夫地水火风。有一而非阴邪也哉。

群阴之邪。酿成劫运。昌之所谓地气之混于天者。非臆说矣。堪舆家尚知趋天干之吉。而避地支之凶。奈何医之为道。遇地气上奔之证。曾不思避其凶祸耶。汉代张仲景。特着卒病论十六卷。禄山兵火以后。遂湮没不传。后人无繇获见。昌因悟明地气混天之理。凡见阴邪上冲。孤阳扰乱之证。陡进纯阳之药。急驱阴气。呱呱有声。从大孔而出。以辟乾坤而揭日月。功效亦既彰彰。如太翁之证。屡用姜附奏绩者。毋谓一时之权宜。实乃万世经常之法也。但悍烈之性。似非居恒所宜服。即举发时服之。未免有口干舌苦之过。其不敢轻用者。

孰不知之。而不如不得不用也。即如兵者毒天下之物。而善用之则民从。不善用之则民叛。今讨寇之师。

监而又监。制而又制。强悍之气。化而为软戾。不得不与寇为和同。至于所过之地。抢劫一空。荆棘生而凶年兆。尽驱良民而为寇矣。庙堂之上。罢兵不能。用兵无策。大略类然。昌请与医药之法。互相筹酌。夫坚块远在少腹。漫无平期。而毒药从喉入胃。从胃入肠。始得下究。旧病未除。新病必起矣。于此而用治法。先以姜附肉桂为小丸。

曝令干坚。然后以参术浓为外廓。俾喉胃间知有参术。而不知有姜桂附子。递送达于积块之所。猛烈始露。庶几坚者削。而窠囊可尽空也。今监督之旄。充满行间。壮士金钱饱他人腹。性命悬他人手。其不能办寇。固也。而其大病。在于兵护监督。不以监督护兵。所以迄无成功耳。诚令我兵四面与寇相当。而令监督于附近贼界。坚壁清野。与土着之民。习且耕且战之法。以浓为我兵之外廓。则不至于絷骐骥而缚孟贲。我兵可以贾勇而前。或击其首尾。或捣其中坚。或昼息夜奋。以乱其乌合。而廓清之功自致矣。况有监督以护之于外。诸凡外入之兵。不敢越伍而哗。庶几民不化为寇。而寇可返为民耳。山泽之 。何知当世。然聊举医法之一端。若有可通者。因并及之。

卣臣先生问曰。外廓一说。于理甚长。何以古法不见用耶。答曰。古法用此者颇多。如用朱砂为衣者。取义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可以护送诸药而达于心也。如用青黛为衣者。取义东方青色。入通于肝。可以护送诸药而达于肝也。至于攻治恶疮之药。包入葱叶之中。更嚼葱浓罨而吞入。取其不伤喉膈。而直达疮所也。即煎剂亦有此法。如用大剂附桂药煎好。再投生黄连二三分。一滚即取起。俟冷服之。则熟者内行下行。而生者上行外行。自非外廓之意耶。仲景治阴证伤寒。用整两附子煎熟。而入生猪胆汁几滴和之。可见圣神用药。悉有法度也。卣臣先生曰善。

胡卣臣先生曰。家大人德全道备。生平无病。年六十。以冬月触寒。乃有疝疾。今更十年。每当病发。

呕吐畏寒。发后即康好如旧。今遇嘉言救济。病且渐除。日安一日。家大人乐未央。皆先生赐矣。

详辩谏议胡老先生痰饮小恙并答明问

卣翁老先生。脉盛体坚。神采百倍。从无病邪敢犯。但每早浴面。必呕痰水几口。胸前惯自摩揉。乳下宗气。其动应衣。若夜睡宁。水道清。则胸中爽然。其候似病非病。遍考方书。广询明医。不得其解。昌谓是痰饮结于胸膈。小有窠囊。缘其气之壮盛。随聚随呕。是以痰饮不致为害。而膻中之气。因呕而伤矣。

夫膻中者。与上焦同位胸膈。经云。上焦如雾。言其气之氤氲如雾也。又曰。膻中者臣使之官。言其能分布胸中之气而下传也。今以呕之故。而数动其气。则氤氲变为急迫上奔。然稍定则仍下布。亦不为害也。大率痰为标。气为本。治标易。而治本则难矣。非治本之难。以往哲从未言其治法。而后人不知所治耳。昌试论之。治气之源有三。一曰肺气。肺气清。则周身之气肃然下行。先生之肺气则素清也。一曰胃气。胃气和。则胸中之气亦易下行。先生之胃气则素和也。一曰膀胱之气。膀胱之气旺。则能吸引胸中之气下行。先生青年善养。

膀胱之气则素旺也。其膻中之气。乱而即治。扰而即恬者。赖此三气暗为输运。是以不觉其累。即谓之无病也可。若三气反干胸膈之人。其为紧为胀。可胜道哉。故未形之病。可以不言。而屡动之气。不可不亟反于氤氲。先生但觉为痰饮所苦。昼日常鼓呼吸之气。触出胸膈之痰。而未知痰不可出。徒伤气也。盖夜卧则痰聚于胃。晨起自能呕出。日间胃之津液。四达脏腑。即激之出不出耳。然而痰消则气自顺。是必以治痰为急。而体盛痰不易除。又必以健脾为先。脾健则新痰不生。其宿痰之在窠囊者。渐渍于胃。而上下分消。于是无痰则不呕。不呕则气不乱。气不乱则自返于氤氲矣。虽然。尚有一吃紧关头。当并讲也。人身胸中。空旷如太虚。地气上则为云。必天气降而为雨。地气始收藏不动。诚会上焦如雾。中焦如沤。下焦如渎之意。则知云行雨施。而后沟渎皆盈。水道通决。乾坤有一番新景象矣。此义首重在膀胱一经。经云。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如人之饮酒无算而不醉者。皆从膀胱之气化而出也。盖膻中位于膈内。膀胱位于腹内。膀胱之气化。则空洞善容。

而膻中之气得以下运。若膀胱不化。则腹已先胀。膻中之气。安能下达耶。然欲膀胱之气化。其权尤在于葆肾。肾以膀胱为府者也。肾气动。必先注于膀胱。屡动不已。膀胱满胀。势必逆奔于胸膈。其窒塞之状。不可名言。肾气不动。则收藏愈固。膀胱得以清静无为。而膻中之气。注之不盈矣。膻中之气。下走既捷。则不为牵引所乱。而胸中旷若太空。昌更曰。气顺则痰不留。即不治痰而痰自运矣。谨论。

胡卣臣先生问曰。痰在膈中。去喉不远。每早必痛呕始出者何耶。曰。道不同也。胸膈之间。重重膈膜遮蔽。浑无空隙。痰从何出。所出者胃中之痰耳。曰。然则膈中之痰不出耶。曰。安得不出。但出之曲耳。

盖膻中之气。四布于十二经。布于手足六阳经。则其气从喉吻而上出。布于手足六阴经。则其气从前后二阴而下出。然从下出者无碍。从上出者。亦必先下注阳明。始得上越。是以难也。曰。若是则所论膀胱气化一段。渊乎微矣。但吸引之机权。从不见于经典。岂有所自乎。曰。内经有巨阳引精之义。缘无注解。

人不能会。巨阳者。太阳膀胱经也。谓膀胱能吸引胸中之气下行。而胸中之胀自消。此足证也。曰。胸中窠囊之说。确然无疑。不知始于何因。结于何处。消于何时也。曰。人身之气。经盛则注于络。络盛则注于经。

窠囊之来。始于痰聚胃口。呕时数动胃气。胃气动则半从上出于喉。半从内入于络。胃之络贯膈者也。其气奔入之急。则冲透膈膜。而痰得以居之。痰入既久。则阻碍气道。而气之奔入者。复结一囊。如蜂子之营穴。日增一日。故治之甚难。必先去胃中之痰。而不呕不触。俾胃经之气。不急奔于络。转虚其胃。以听络中之气。返还于胃。逐渐以药开导其囊。而涤去其痰。则自愈矣。此昌独得之见。屡试之法也。曰。所言身内病情消息。如宝鉴列眉。令人钦服。生平读医书。于五脏位置。不能无疑。请并明之。人身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五居中宫。则心南肾北肝东肺西。乃定位也。乃肾不居正北。而分隶东北西北者何耶。曰。肾有两。故分隶两旁。而虚其在中之位以为用。所谓两肾中间一点明。正北方水中之真火。而为藏精宅神之本。其体虽分左右。而用实在中。故心肾交媾之所。各该三寸六分。设从两肾歧行而上。

其去中黄。不太远乎。凡内观五脏。当观其用也。曰。肺为一身之华盖。如莲花舒叶于心之上。位正乎中。

何以定其位于西南耶。诚如两肾之例。则西南可位。岂东南独不可位乎。曰。肺居心上。其募不与左连。但从右达。其用亦在西也。曰。其不与左连者何也。曰。地不满东南。其位常空隙不用。设肺募得与左连。地无缺陷矣。曰。然则天不满西北。何以右肾居之耶。曰。两肾之用在中。此不过其空位耳。惟右肾为空位。故与三焦之有名无形者相配。而三焦则决渎之官。水道由之而出。正以天不满西北也。曰。然则脾胃居右。其用亦在右耶。曰。胃居中。脾居右。胃中所容之水谷。全赖脾以营运。而注其气以输周身。其用即在中也。其用在中。故西方可容肺脾二脏。若脾之用在右。则置肺之用于何所乎。曰。然则肝之用何在耶。曰。肝木居于正东。东南为地之空位。其气既无主。东北为左肾之本位。其用又不存。故肝之气得以彻上彻下。全运于东方。其为用也大矣。曰。然则心之用何在耶。曰。心之外有包络。包络之外曰膻中。心者君主之官。膻中者臣使之官。是膻中为心之用也。曰。心之神明。其用何在耶。曰。神明之用。无方无体。难言也。道经云。

太玄无边际。妙哉。大洞经曰太玄。曰无边际。曰妙哉。形容殆尽矣。禅机云。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

旨哉斯言。惟无位乃称真人。设有位则仍为赤肉团矣。欲窥其倪。惟在感而遂通之界。先生曰。吾浅言之。人能常存敬畏。便可识神明之所起。曰。此尧兢舜业。而为允执者也。昌多言反晦。先生一言逗出。诚为布鼓过雷门矣。因并记之。

胡卣臣先生曰。每与嘉言接谭。如见刘颖川兄弟。使人神思清发。或体气偶有未佳。则陈琳一檄。枚氏七发。少陵五言诗。辋川几重图。无不备矣。观此论至明至正。至精至微。愧无马迁笔。为作仓公传也。

论顾鸣仲痞块锢疾根源及治法

顾鸣仲有腹疾近三十年。朝宽暮急。每一大发。腹胀十余日方减。食湿面及房劳。其应如响。腹左隐隐微高。鼓呼吸触之。 有声。以痞块法治之。内攻外贴。究莫能疗。余为悬内照之鉴。先与明之。后乃治之。人身五积六聚之证。心肝脾肺肾之邪。结于腹之上下左右。及当脐之中者。皆高如覆盂者也。胆胃大小肠膀胱命门之邪。各结于其本位。不甚形见者也。此证乃肾脏之阴气。聚于膀胱之阳经。有似于痞块耳。何以知之。肾有两窍。左肾之窍。从前通膀胱。右肾之窍。从后通命门。邪结于腹之左畔。即左肾与膀胱为之府也。六腑惟胆无输泻。其五腑受五脏浊气传入。不能久留。即为输泻者也。今肾邪传于膀胱。膀胱溺其输泻之职。旧邪未行。新邪踵至。势必以渐透入膜原。如革囊裹物者然。经曰。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然则肾气久聚不出。岂非膀胱之失其运化乎。夫人一团之腹。大小肠膀胱俱居其中。而胞又居膀胱之中。惟其不久留输泻。是以宽乎若有余地。今肾之气。不自收摄。悉输膀胱。膀胱蓄而不泻。有同胆腑之清净无为。其能理乎。宜其胀也。有与生俱焉者矣。经曰。肾病者善胀。尻以代踵。脊以代头。倘膀胱能司其输泻。何致若此之极耶。又曰。巨阳引精者三。曰太阳膀胱经。吸引精气者。

其胀止于三日。此之为胀。且数十年之久。其吸引之权安在哉。治法补肾水而致充足。则精气深藏。而膀胱之胀自消。补膀胱而令气旺。则肾邪不蓄。而输化之机自裕。所以然者。以肾不补不能藏。膀胱不补不能泻。然补肾易而补膀胱则难。以本草诸药。多泻少补也。经于膀胱之予不足者。断以死期。后人莫解其故。吾诚揣之。岂非以膀胱愈不足则愈胀。胀极势必逆传于肾。肾胀极。势必逆传于小肠。小肠胀极。势必逆传于脾。乃至通身之气。散漫而无统耶。医者于未传之先。蚤见而预图之。能事殚矣。

胡卣臣先生曰。言腹中事。如张炬而游洞天。愈深愈朗。

袁聚东痞块危证治验

袁聚东年二十岁。生痞块。卧床数月。无医不投。日进化坚削痞之药。渐至枯瘁肉脱。面黧发卷。殆无生理。买舟载往郡中就医。因虑不能生还而止。然尚医巫日费。余至则家计已罄。姑请一诊。以决生死远近耳。无他望也。余诊时。先视其块。自少腹至脐旁。分为三岐。皆坚硬如石。以手拊之。痛不可忍。其脉止两尺洪盛。余微细。谓曰。是病由见块医块。不究其源而误治也。初起时块必不坚。以峻猛药攻之。至真气内乱。转护邪气为害。如人 打。扭结一团。旁无解散。故迸紧不放。其实全是空气聚成。非如女子冲任血海之地。其月经凝而不行。即成血块之比。观两尺脉洪盛。明明是少阴肾经之气。传于膀胱。膀胱之气。本可传于前后二便而出。误以破血之药。兼破其气。其气遂不能转运。而结为石块。以手摩触则愈痛。情状大露。

若是血块得手。则何痛之有。此病本一剂可瘳。但数月误治。从上至下。无病之地。亦先受伤。姑用补中药一剂。以通中下之气。然后用大剂药。内收肾气。外散膀胱之气。以解其相 相结。约计三剂。可痊愈也。于是先以理中汤。少加附子五分。服一剂。块已减十之三。再用桂附药一大剂。腹中气响甚喧。顷之三块一时顿没。戚友共骇为神。再服一剂。果然全愈。调摄月余。肌肉复生。面转明润。堆云之发。才剩数茎而已。每遇天气阴寒。必用重 浓被盖覆。不敢起身。余谓病根尚在。盖以肾气之收藏未固。膀胱之气化未旺。兼之年少新婚。倘犯房室。其块复作。仍为后日之累。更用补肾药。加入桂附。而多用河车为丸。取其以胞补胞。而助膀胱之化源也。服之竟不畏寒。腰围亦大。而体加充盛。年余又得子。感前恩而思建祠肖像以报。以连值岁凶。

姑尸祝于家庭焉。亦浓之道矣胡卣臣先生曰。辨证十分明彻。故未用药。先早知其功效矣。又早善其后。得心应手之妙。一一传之纸上。大有可观。

论杨季蘅风废之证并答门人四问

季蘅翁禀丰躯伟。望七之龄。神采不衰。近得半身不遂之证。已二年矣。病发左半。口往右 。昏厥遗溺。初服参术颇当。为黠医簧以左半属血。不宜补气之说。几致大坏。云间施笠泽以参附疗之。稍得向安。

然概从温补。未尽病情也。诊得脉体。软滑中时带劲疾。盖痰与风杂合之证。痰为主。风为标也。又热与寒杂合之证。热为主。寒为标也。平时手冷如冰。故痰动易至于厥。然厥已复苏。苏已呕去其痰。眠食自若。虽冬月亦能耐寒。无取重 复絮。可知寒为外显之假寒。而热为内蕴之真热。既有内蕴之热。自蒸脾湿为痰。久久阻塞窍隧。而卫气不周。外风易入。加以房帏不节。精气内虚。与风相召。是以杂合而成是证耳。及今大理右半脾胃之气。以运出左半之热痰虚风。此其间有微细曲折。非只温补一端所能尽者。何也。

治杂合之病。必须用杂合之药。而随时令以尽无穷之变。即如冬月严寒用事。身内之热。为外寒所束。不得从皮肤外泄。势必深入筋骨为害矣。故用姜附以暂撤外寒。而内热反得宣泄。若时令之热。与内蕴之热相合。复助以姜附。三热交煽。有灼筋腐肉而已。孰是用药之权衡。可以一端尽耶。或者曰。左半风废。而察脉辨证。

指为兼痰兼热似矣。痰者脾湿所生。寄居右畔。是则先宜中右。而何以反中左耶。既已中左。明系左半受病。而何以反治右耶。不知此正病机之最要者。但为丹溪等方书说。病在左血多。病在右气多。教人如此认证。因而起后人之偏执。至内经则无此说也。内经但言左右者。阴阳之道路。夫左右既为阴阳往还之道路。何尝可偏执哉。况左半虽血为主。非气以统之则不流。右半虽气为主。非血以丽之则易散。故肝胆居左。其气常行于右。脾胃居右。其气常行于左。往来灌注。是以生生不息也。肝木主风。脾湿为痰。而风与痰之中人。原不分于左右。但翁恃其体之健。过损精血。是以八八天癸已尽之后。左半先亏。而右半饮食所生之痰。与皮毛所入之风。以渐积于空虚之府。而骤发始觉耳。风脉劲疾。痰脉软滑。

惟劲疾故病则大筋短缩。即舌筋亦短而蹇于言。小筋弛长。故从左而 于右。从左 右。即可知左畔之小筋。弛而不张也。若小筋能张。则左 矣。凡治一偏之病。法宜从阴引阳。从阳引阴。从左引右。从右引左。盖观树木之偏枯者。将溉其枯者乎。抑溉其未枯者使荣茂。而因以条畅其枯者乎。治法以参术为君臣。

以附子干姜为佐使。寒月可恃无恐。以参术为君臣。以羚羊角柴胡知母石膏为佐使。而春夏秋三时。

可无热病之累。然宜刺手足四末。以泄荣血而通气。恐热痰虚风。久而成疠也。

门人问曰。经文左右者。阴阳之道路。注解以运气之司天在泉。而有左间右间为训。遂令观者茫然。今先生贴以往还二字。与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天地生成之数。春秋自然之运。适相符契矣。但不知往于何始。还于何终。可得闻乎。答曰。微哉问也。天地之道。春气始于左。而终于右。秋气始于右。而终于左。夏气始于上。而终于下。冬气始于下。而终于上。人身亦然。经云。欲知其始。先建其母。母者五脏相承之母也。又曰。五脏以生克而互乘。如右之肺金。往左而生肾水克肝木。左之心火。往右而生脾土克肺金之类。其往还交织无端。然始于金者。生则终于土。克则终于火。始于火者。生则终于木。克则终于水。此则交织中之次第也。推之十二经。如子时注少阳胆。丑时注厥阴肝之类。亦交织中之次第也。诚建其母推其类。而始终大略睹矣。

又问曰。病机之左右上下。其往还亦有次第乎。答曰。病机往还之次第。不过顺传逆传两端。顺传者传其所生。乃天地自然之运。如春传夏。夏传长夏。长夏传秋。秋传冬。冬复传春。原不为病。即病亦轻。逆传者。传其所克。病轻者重。重者死矣。如春传长夏。长夏传冬。冬传夏。夏传秋。秋传春。非天地自然之运。故为病也。曰经言间传者生。七传者死。则间传为顺传。七传为逆传无疑。曰。非也。注难经者。言间传是顺行。隔一位而传。误认病机但从右旋左。不从左旋右。皆繇不知左右往还之理。而以讹传讹。试诘以肾水间一位传心火。为逆传之贼邪。则无可置喙矣。故间传七传。俱于逆传中分生死耳。间传者。心病当逆传肺。乃不传肺。而传肺所逆传之肝。肺病当逆传肝。乃不传肝。而传肝所逆传之脾。推之肝病脾病肾病皆然。此则脏腑不受克贼。故可生也。七传者前六传已逆周五脏。第七传重复逆行。如心脏初受病。二传于肺则肺脏伤。三传于肝则肝脏伤。四传脾。五传肾。六传仍归于心。至七传再入于肺。则肺已先伤。重受贼邪。

气绝不支矣。所谓一脏不两伤。是以死也。不比伤寒传经之邪。经尽再传。反无害也。针经云。善针者以左治右。以右治左。夫人身之穴。左右同也。乃必互换为治。推之上下。莫不皆然。于往还之机。益明矣。

又问曰。半身不遂之病。原有左右之分。岂左右分属之后。病遂一往不返乎。而治之迄无成效者。何也。答曰。风与痰之中人。各随所造。初无定体。病成之后。亦非一往不返也。盖有往有复者。天运人事病机。无不皆然。如风者四时八方之气。从鼻而入。乃天之气也。痰者五谷百物之味。从口而入。脾胃之湿所结。乃地之气也。势本相辽。亦尝相兼。全似内伤之与外感。每夹杂而易炫。故风胜者先治其风。痰胜者先治其痰。相等则治风兼治痰。此定法也。内经云。风之中人也。先从皮毛而入。次传肌肉。次传筋。次传骨髓。

故善治者。先治皮毛。其次治肌肉。繇此观之。乃从右而渐入于左也。皮毛者右肺主之。肌肉者右胃主之。

筋脉者左肝主之。骨髓者左肾主之。从外入者转入转深。故治皮毛治肌肉。不使其深入也。又曰。湿之中人也。先从足始。此则自下而之上。无分左右者也。但内风素胜之人。偏与外风相召。内湿素胜之人。偏与外湿相召。内风之人。大块之噫气未动。而身已先伤。内湿之人。室中之础磉未润。而体已先重。是以治病必从其类也。从外入者。以渐而驱之于外。从下上者。以渐而驱之于下。若任其一往不返。安贵其为治乎。

又问曰。从外入者。驱而之外。从下上者。驱而之下。骤闻令人爽然。不识古法亦有合欤。答曰。此正古人已试之法。但未挈出。则不知作者之意耳。如治风大小续命汤。方中桂附苓术麻防等药。表里庞杂。今人见为难用。不知用附桂者。驱在里之邪也。用苓术者。驱在中之邪也。而用麻防等表药独多者。正欲使内邪从外而出也。至于病久体虚。风入已深。又有一气微汗之法。一旬微利之法。平调半月十日。又微微驱散。古人原有规则也。至于治痰之规则。不见于方书。如在上者。用瓜蒂散栀豉汤等方。在左者用龙荟丸。在右者用滚痰丸。以及虚人用竹沥达痰丸。沉寒锢冷用三建汤之类。全无奥义。岂得心应手之妙。未可传之纸上耶。

吾今为子辈传之。盖五味入口。而藏于胃。胃为水谷之海。五脏六腑之总司。人之食饮太过。而结为痰涎者。

每随脾之健运。而渗灌于经隧。其间往返之机。如海潮然。脾气行则潮去。脾气止则潮回。所以治沉锢之法。

但取辛热。微动寒痰。已后止而不用。恐痰得热而妄行。为害不浅也。不但痰得热而妄行。即脾得热而亦过动不息。如潮之有去无回。其痰病之决裂。可胜道哉。从来服峻补之药者。深夜亦欲得食。皆不知其故。反以能食为庆。曾不思爱惜脾气。令其昼运夜息。乃可有常。况人身之痰。既繇胃以流于经隧。则经隧之痰。亦必返之于胃。然后可从口而上越。

从肠而下达。此惟脾气静息之时。其痰可返。故人有痰症者。早食午食而外。但宜休养。脾气不动。使经隧之痰。得以返之于胃。而从胃之气上下。不从脾之气四达。乃为善也。试观人痰病轻者。夜间安卧。次早即能呕出泄出。痰病重者。昏迷复醒。反能呕出泄出者。岂非未曾得食。脾气静息。而予痰以出路耶。世之喜用热药峻攻者。能知此乎。噫。天下之服辛热。而转能夜食者多矣。肯因俚言而三思否。

胡卣臣先生曰。知之深。故言之详。然皆根据内经。而非创说。又自有神悟。而非袭说。予向者极叹服王宇泰缪仲淳。真是齐人知管晏耳。

治叶茂卿小男奇证效验并详诲门人

叶茂卿乃郎。出痘未大成浆。其壳甚薄。两月后尚有着肉不脱者。一夕腹痛。大叫而绝。余取梨汁入温汤灌之。少苏。顷复痛绝。灌之复苏。遂以黄芩二两煎汤。和梨汁与服。痛止。令制膏子药频服。不听。其后忽肚大无伦。一夕痛叫。小肠突出脐外五寸。交纽各二寸半。如竹节壶顶状。茎物绞折长八九寸。明亮如灯笼。

外症从来不经闻见。余以知之素审。仍为治之。以黄芩阿胶二味。日进十余剂。三日后始得小水。五日后水道清利。脐收肿缩而愈。门人骇而问曰。此等治法。顽钝一毫莫解。乞明示用药大意。答曰。夫人一身之气。全关于肺。肺清则气行。肺浊则气壅。肺主皮毛。痘不成浆。肺热而津不行也。壳着于肉。名曰甲错。甲错者多生肺痈。痈者壅也。岂非肺气壅而然与。腹痛叫绝者。壅之甚也。壅甚则并水道亦闭。是以其气横行于脐中。而小肠且为突出。至于外肾弛长。尤其剩事矣。吾以黄芩阿胶清肺之热。润肺之燥。治其源也。气行而壅自通。源清斯流清矣。缘病已极中之极。惟单味多用。可以下行取效。故立方甚平。而奏功甚捷耳。试以格物之学。为子广之。

凡禽畜之类。有肺者有尿。无肺者无尿。故水道不利而成肿满。以清肺为急。此义前人阐发不到。后之以五苓五皮八正等方治水者。总之未悟此旨。至于车水放塘。种种劫夺膀胱之剂。则杀人之事矣。可不辨之于蚤欤。

赵我完孝廉次郎。秋月肺气不能下行。两足肿溃。而小水全无。脐中之痛。不可名状。以手揉左。则痛攻于右。揉右则痛攻于左。当脐揉熨。则满脐俱痛。叫喊不绝。利水之药。服数十剂不效。用敷脐法。及单服琥珀末至两许。亦不效。昌见时弥留已极。无可救药矣。伤哉。

胡卣臣先生曰。凡求同理者。必不求同俗。嘉言之韬光匿采。宁甘讪谤。曾不令人窥识者。无意求知也。岂见此而有不心折者耶。

议沈若兹乃郎肠危证并治验

沈若兹乃郎。因痘后食物不节。病泻。泻久脾虚。病疟。遂尔腹痛胀大。三年来服消导药无算。腹胀及泻利总不愈。去岁迎医。服参苓白术稍效。医去仍复如故。病本腹胀。更兼肠 。肠 者。大肠之气。空洞易走。胃中传下之物。总不停留。 出无度。腥水不臭。十中五死五生之症也。今则病势转深。又加四逆矣。暮热朝凉。一逆也。大渴引汤救急。二逆也。气喘不能仰睡。三逆也。多汗烦躁不宁。四逆也。无病患腹中之气。运转收摄。是以身体轻快。大便省约。今为久泻。遂至气散不收。腹之胀。肠之鸣。便出之不自知。皆此故也。气既散而不收。又服行气利水之药。不愈增其散乎。无病患身中营卫。两无偏胜。故阳胜则发热。阴胜则恶寒。病疟之时。寒热交作。犹是阴阳互战。迨泻久亡阴。整夜发热。一线之阴。为阳所乘。求其相战。不可得矣。内水亏竭。燎原之火自焚。不得不引外水以济急。然有形之水。不足以制无形之火。徒增胀泻。而重伤其阴气耳。医不清其源。以香燥之药。助火劫阴。如官桂肉豆蔻等类。用之误矣。夫男子气海在于脐下。乃元气之舍。性命之根也。久泻则真气亦散。势必上乾清道。而不下行。鼻中鼾鼾有声。不能仰卧。是其征也。夫此已散之气。必不能复归其处。但冀未散之气。不致尽散则可耳。屡服木香槟榔苏子腹皮浓朴等降气之药。尤误之误矣。至于汗出烦躁。则阴气虚尽。孤阳亦不能久留之兆也。总如岁运。有温热无寒凉。有生长无收藏。人物能免夭札疵疠乎。于此而图旋转之功。亦难之难矣。若兹见案。转托戚友。强恳用药。因以清燥润肺为主。阿胶地黄门冬等类同蜜熬膏三斤。渠男三年为药所苦。得此甘味。称为糖也。日争十余次服之。半月药尽。遂至大效。身凉气平。不渴不烦不泻。诸症俱退。另制补脾药末善后。全愈。

胡卣臣先生曰。久泻而用润药。与症相反。而究竟相宜。议病时先辟三种治法之误。

已隐隐见大意矣。与吴吉长乃室治验。参看自明。

辨治杨季登二女奇证奇验

杨季登二女。俱及笄将字。长女病经闭年余。发热食少。肌削多汗。而成痨怯。医见汗多。误为虚也。投以参术。其血愈锢。余诊时见汗出如蒸笼气水。谓曰此症可疗处。全在有汗。盖经血内闭。止有从皮毛间透出一路。以汗亦血也。设无汗而血不流。则皮毛干槁而死矣。宜用极苦之药。以敛其血入内。而下通于冲脉。则热退经行。而汗自止。非补药所能效也。于是以龙荟丸日进三次。月余忽觉经血略至。汗热稍轻。

始减前丸。只日进一次。又一月。经血大至。淋漓五日。而诸病全瘳矣。第二女亦病多汗。食减肌削。诊时手间筋掣肉颤。身倦气怯。余曰。此大惊大虚之候。宜从温补者也。遂于补剂中多加茯神枣仁。投十余剂。全不对病。余为徘徊治法。因自讦曰。非外感也。非内伤也。非杂症也。虚汗振掉不宁。能受补药。而病无增减。且闺中处子。素无家难。其神情浑似丧败之余。此曷故耶。忽而悟曰。此必邪祟之病也。何为其父不言。甚有可疑。往诊问其面色。曰时赤时黄。余曰。此症确有邪祟。附入脏腑。吾有神药可以驱之。季登才曰。此女每晚睡去。口流白沫。战栗而绝。以姜汤灌至良久方苏。挑灯侍寝防之。亦不能止。因见所用安神药甚当。兼恐婿家传闻。故不敢明告也。余曰。何不蚤言。

吾一剂可愈。乃以犀角羚羊角龙齿虎威骨牡蛎粉鹿角霜人参黄 等药合末。令以羊肉半斤。煎取浓汁三盏。尽调其末。一次服之。果得安寝。竟不再发。相传以为神异。余盖以祟附于身。与人之神气支持。亦逼处不安。无隙可出。故用诸多灵物之遗形。引以羊肉之膻。俾邪祟转附骨角。移从大便而出。仿上古遗精变气祝繇遗事。充其义耳。吾乡熊仲纾先生幼男去疾。髫龄患一奇症。食饮如常。但脉细神呆。气夺色夭。仲翁曰。

此何病也。余曰。病名淹牒。左传所谓近女室晦。即是此病。彼因近女。又遭室晦。

故不可为。令郎受室晦之邪。而未近女。是可为也。即前方少加牛黄丸。服旬日而安。今壬午去疾已举孝廉矣。

胡卣臣先生曰。辨症用药。通于神明。究莫测其涯 。

直叙顾明二郎三郎布痘为宵小所误

顾 明公郎种痘。即请往看。其痘苗淡红磊落。中含水色。明润可爱。且颗粒稀疏。如晨星之丽天。门下医者。先已夸为状元痘。昌未知也。踌躇良久。明告曰。此痘热尚未退。头重颈软。神躁心烦。便泄青白。

全自一团时气外感。兼带内虚。若用痘门通套药。必危之道也。 明毫不动念。适值二尹请同挨户查赈饥民。出街亲董其事。余忙造其契戚家谓曰。我观 明公郎在家布痘。而精神全用于赈饥。虽仁人长者之事。

然此等处。他人可代。乃自任不辞。明明言之。绝不回顾。此必有医者夸美献谀。而信之笃耳。不然岂有倒行逆施之理哉。此痘必得一二剂药。先退其外感。则痘不治自痊。若迟二三日。

缓无及矣。相烦速往朝阳门内外追寻。直述鄙意。其戚闻言即往。余亦回寓修书投之。其辞激切。不避嫌疑。

傍晚一仆携回书至。掷于几上。忿忿而去。余以为 明之见责也。折视。则云尊翁大人。必欲得方。始肯服药。余即定一方。并详论方中大意。令僮辈 送。僮辈窃谓余之不智也。一日三四次奔走大人之门。是自忘其耻辱矣。吁嗟。余岂不自爱。但当群小蒙蔽时。倘得一拨立转。所全颇钜。于是亲送其方至门。

则内户已扃。阍人收之。次早送进。余暗地独行。往返六里。以图心安。次日再托其戚。促之进药。

则云既是状元痘。何必服药耶。此后即欲一造其庭。末繇矣。吁嗟。朝廷之上。任者议者。不妨互用。使余得与其侧。此儿即不服药。亦必无死法。盖感症在身。而以 鱼鸡笋发痘之物杂投。误上加误。适所以促其亡耳。才至六日而坏。正应感症坏期。若痘出既美。即有意外变症。亦在半月一月矣。越二日。三公郎即发热布痘。仍夹时气外感。仍用前医。仍六日而坏。旬日间两儿为一医所杀。 明引为己辜。设局施药于城隍庙。余偶见之。蹙然曰。盛德之人。恐惧修省。皇天明神。岂无嘿庇。然赏善自应罚恶。而杀儿之医。宁无速夺其算耶。一夕此医暴亡。余深为悚惕。然尚有未畅者。左右之宵人。未尝显诛也。

胡卣臣先生曰。谗谄蔽明。邪曲害正。今古一辙。而幽愤所至。真足以动鬼神之吉凶。

论刘筠枝长郎失血之证

筠翁长郎病失血。岁二三发。其后所出渐多。咳嗽发热。食减肌削。屡至小康。不以为意。夏秋间偶发寒热如疟状。每夜达曙。微汗始解。嗣后寒热稍减。病转下利。医谓其虚也。进以参术。胸膈迷闷。喉音窒塞。服茯苓山药预收红铅末。下黑血块数升。胸喉顿舒。而容亦转。筠翁神之。以为得竹破竹补之法也。加用桂附二剂。于是下利一昼夜十数行。饮食难入。神识不清。病增沉剧。仆诊其脾脉大而空。肾脉小而乱。肺脉沉而伏。筠翁自谓知医。令仆疏方。并问此为何症。仆曰。此症患在亡阴。况所用峻热之药。如权臣悍帅。不至犯上无等不已。行期在立冬后三日。以今计之。不过信宿。无以方为也。何以言之。经云。暴病非阳。久病非阴。则数年失血。其为阳盛阴虚无疑。

况食减而血不生。渐至肌削而血日槁。虚者益虚。盛者益盛。势必阴火大炽。上炎而伤肺金。咳嗽生痰。清肃下行之令尽壅。繇是肾水无母气以生。不足以荫养百骸。柴闸极瘦损。每申酉时洒淅恶寒。转而热至天明。微汗始退。正如夏日炎蒸。非雨不解。身中之象。明明有春夏无秋冬。用药方法。不亟使金寒水冷。以杀其势。一往不返矣。乃因下利误用参术补剂。不知肺热已极。止有从皮毛透出一路。今补而不宣。势必移于大肠。所谓肺移热于大肠。传为肠 者是也。至用红铅末下黑血者。盖阳分之血。随清气行者。久已呕出。其阴分之血。随浊气行至胸中。为膜原所蔽。久瘀膈间者。得经水阴分下出之血。引之而走下窍。声应气求之妙也。久积顿宽。面色稍转。言笑稍适者。得其下之之力。非得其补之之力也。乃平日预蓄此药。必为方士所惑。见为真阳大药。遂放胆加用。桂附燥热。以尽劫其阴。惜此时未得止之。今则两尺脉乱。火燔而泉竭。

脾胃脉浮。下多阴亡。阳无所附。肺脉沉伏。金气缩敛不行。神识不清。而魄已先丧矣。昔医云。

乱世溷浊。有同火化。夫以火济火。董曹乘权用事。汉数焉得不终耶。

胡卣臣先生曰。论症论药。俱从卓识中流出。大有关系之作。

论钱小鲁嗜酒积热之证

钱小鲁奕秋之徒也。兼善饮。每奕必饮。饮必醉。岁无虚日。辛巳秋。浩饮晚归。呕吐寒热兼作。骨节烦疼。医以时行感冒表散药治之。不愈。更医知为酒毒。于寒凉药中用热药为乡导。治之亦不愈。卧床二十余日。始请余诊。其脉洪大促急。身 着席不能动展。左腿痛如刀刺。鼻煤。从病起至是。总不大便。此痈疽之候也。归语两门人。王生欣然有得。曰。迄今燥金司令。酒客素伤湿热。至此而发。金盛则木衰。是以筋骨疼痛。而不能起于床。脏燥而腑亦燥。是以津液干枯。而大肠失其润。以清金润燥治之可矣。吴生曰。不然。酒毒大发。肠胃如焚。能俟掘井取水乎。是必以大下为急也。

余曰。下法果胜。但酒客胃气。素为多呕所伤。药入胃中。必致上壅。不能下达。即敷脐导肠等法。无所用之。掘井固难。开渠亦不易。奈何奈何。吾为子辈更开一窦。夫酒者清冽之物。不随浊秽下行。惟喜渗入者也。渗入之区。先从胃入胆。胆为清净之府。同气相交故也。然胆之收摄无几。其次从胃入肠。膀胱渗之。

化溺为独多焉。迨至化溺。则所存者酒之余质。其烈性实惟胆独当之。每见善饮者。必慢斟缓酌。以俟腹中之渗。若连飞数觥。有倾囊而出耳。是以酒至半酣。虽懦夫有挥拳骂座之胆。虽窭人有千金一掷之胆。虽狷士有钻穴逾垣之胆。甚至凶徒有抚剑杀人之胆。以及放浪形骸之流。且有一饮数斛。罔顾余生之胆。以小鲁之赤贫。而胆不丧落者。夫非藉赀于酒乎。其受病实有较他人不同者。盖胆之腑。原无输泻。胆之热。他人可移于脑。浊涕从鼻窍源源而出。亦少杀其势。若小鲁则阳分之阳过旺。阳分之阴甚衰。发鬓全无。直似南方不毛之地。热也极矣。肯受胆之移热乎。幸其头间多汗。脑热暗泄。不为大患。乃胆热既无可宣。又继以酒之热时之燥。热淫内炽。脉见促急。几何不致极惫耶。故胆之热汁满而溢出于外。以渐渗于经络。则身目俱黄。为酒瘅之病。以其渗而出也。可转驱而纳诸膀胱。从溺道而消也。今独攻环跳之穴。则在胆之本属。可无驱矣。且其步履素为此穴所苦也。受伤已久。

气离血散。热邪弥满留连。服药纵多。有拒而不纳耳。何能取效。即欲针之。此久伤之穴。有难于抉泻者。

设遇良工如古人辈。将何法以处此乎。吾更有虑焉。有身以后。全赖谷气充养。谷气即元气也。谷入素少之人。又即藉酒为元气。今以病而废饮。何所恃为久世之资耶。吾谛思一法。先搐脑中黄水出鼻。次针胆穴之络脑间者数处。务期胆中之热。移从脑鼻而出。庶乎环跳穴中。结邪渐运。而肠胃之枯槁渐回。然后以泻胆热之药入酒中。每日仍痛饮一醉。饮法同而酒性异。始得阴行而妙其用。盖其以生平之偏。造为坚垒。必藉酒为乡导。乃克有济也。岂清金润燥与下夺之法。能了其局乎。两生踊跃曰。蒙诲治法。令人心地开朗。请笔之以志一堂授受之快。录此付渠子。令送商顾幼疏孝廉求救。小鲁竟阻之。或以余言为不然耶。

胡卣臣先生曰。先写全神。后论治法。大是奇观。

面论李继江痰病奇证

李继江三二年来。尝苦咳嗽生痰。胸膈不宽。今夏秋间卧床不起。濒亡者再。其人以白手致素封。因无子自危。将家事分拨。安心服死。忽觉稍安。亦心死则身康之一征也。未几仍与家事。其病复作。然时作时止。疑为不死之病也。闻余善议病。托戚友领之就诊。见其两颐旁。有小小垒块数十高出。即已知其病之所在。因诘之曰。尔为何病。曰咳嗽。曰嗽中情状。试详述之。曰内中之事。愚者不知。是以求明耳。

余为哂曰。尔寒暑饥渴。悉不自知耶。观尔脉盛筋强。必多好色。而喜任奔走。本病宜发痈疽。所以得免者。

以未享膏粱之奉。且火才一动。便从精孔泄出耳。然虽不病痈。而病之所造。今更深矣。尔胸背肩间。 岩如乱石插天。栉比如新笋出土。嵌空如蜂莲之房。芒锐如棘栗之刺。每当火动气升。痰壅紧逼之时。

百苦交煎。求生不生。求死不死。比桁杨之罪人十倍过之。尚不自知耶。渠变容顿足而泣曰。果实如此。但吾说不出。亦无人说到耳。昔年背生痈疖。幸未至大害。然自疖愈。咳嗽至今。想因误治所成。亦未可知。余曰不然。由尔好色作劳。气不归元。腾空而上。入于肝肺散叶空隙之间。膜原之内者。日续一日。久久渐成熟路。只俟肾气一动。千军万马。乘机一时奔辏。有入无出。如潮不返。海潮兼天涌至。倘后潮不熄。则前后古今。冤于此病者。不知其几。但尔体坚堪耐。是以病至太甚。尚自无患。

不然者久已打破昆仑关矣。尔宜归家休心息神。如同死去。俾火不妄动。则痰气不为助虐。而胸背之坚垒。始有隙可入。吾急备药。为尔覆巢捣穴。可得痊也。渠骇然以为遇仙。托主僧请以五金购药。十金为酬而去。次日复思病未即死。且往乡征租。旬日襄事。购药未迟。至则因劳陡发。暴不可言。痰出如泉。声响如锯。面大舌胀。喉硬目突。二日而卒于乡。真所谓打破昆仑关也。其人遇而不遇。

亦顾家罔顾身之炯戒矣。治法详阴病论。

胡卣臣先生曰。论病从外灼内。因流识源。精鉴全非影响。

吴添官乃母厥巅疾及自病真火脱出治验

吴添官生母。时多暴怒。以致经行复止。入秋以来。渐觉气逆上厥。如畏舟船之状。动辄晕去。久久卧于床中。时若天翻地覆。不能强起。百般医治不效。因用人参三五分。略宁片刻。最后服至五钱一剂。日费数金。意图旦夕苟安。以视稚子。究竟家产尽费。病转凶危。大热引饮。脑间有如刀劈。食少泻多。已治木无他望矣。闻余返娄。延诊过。许以可救。因委命以听焉。余以怒甚则血菀于上。而气不返于下者。名曰厥巅疾。厥者逆也。巅者高也。气与血俱逆于高巅。故动辄眩晕也。又以上盛下虚者。过在少阳。少阳者足少阳胆也。胆之穴皆络于脑。郁怒之火。上攻于脑。得补而炽。其痛如劈。同为厥巅之疾也。风火相煽。故振摇而热蒸。土木相凌。故艰食而多泻也。于是会内经铁落镇坠之意。以代赭石龙胆草芦荟黄连之属。降其上逆之气。以蜀漆丹皮赤芍之属。行其上菀之血。以牡蛎龙骨五味之属。敛其浮游之神。最要在每剂药中。生入猪胆汁二枚。盖以少阳热炽。胆汁必干。亟以同类之物济之。资其持危扶颠之用。病者药一入口。便若神返其舍。忘其苦口。连进十余剂。服猪胆二十余枚。热退身凉。饮食有加。便泻自止。始能起床行动数步。然尚觉身轻如叶。不能久支。仆恐药味太苦。

不宜多服。减去猪胆及芦龙等药。加入当归一钱。人参三分。姜枣为引。平调数日而全愈。母病愈而添官即得腹痛之病。彻夜叫喊不绝。小水全无。以茱连汤加玄胡索投之。痛始安。又因伤食复发。病至二十余日。肌肉瘦削。眼胞下陷。才得略宁。适遭家难。症变壮热。目红腮肿。全似外感有余之候。余知其为激动真火上焚。令服六味地黄加知柏三十余剂。其火始退。退后遍身疮痍黄肿。腹中急欲得食。不能少待片顷。整日哭烦。余为勉慰其母曰。旬日后腹稍充。气稍固。即不哭烦矣。服二冬膏而全瘳。此母子二人。皆极难辨治之症。竟得相保。不大快哉。

胡卣臣先生曰。二病最多。此案深足嘉惠来学。

论体盛绝孕治法

一友继室夫人。身体肥盛。经候虽调。从未孕育。令仆定方而施转移化机之药。虽从古医书所未载。然可得言也。盖山之不可葬者五。童断过石独。纵有明师。无所施其翦裁。以故女之不可孕。如方书所志生禀之殊。非人工所能改移者。可不更论。若夫生禀不殊。但为形躯所累。而嗣孕终不乏者。古今来不知凡几。第夫妇之愚。天然凑合之妙。虽圣神有不能传者。所以方书缺焉未备耳。仆试言之。地之体本重浓。然得天气以苞举之。则生机不息。若重阴冱寒之区。天日之光不显。则物生实罕。人之体中肌肉丰盛。乃血之荣旺。极为美事。但血旺易至气衰。久而弥觉其偏也。夫气与血。两相维附。何以偏衰偏旺耶。盖气为主。则血流。血为主。则气反不流。非真气之衰也。气不流有似于衰耳。所以一切补气之药。皆不可用。而耗气之药。反有可施。缘气得补则愈锢。不若耗之以助其流动之势。久而久之。血仍归其统握之中耳。湖阳公主。体肥受孕。然不能产也。进诸御医商之。得明者定一伤胎之方。服数十剂。而临产始得顺利。母子俱无灾害。盖肥满之躯。胎处其中。全无空隙。以故伤胎之药。止能耗其外之血肉。而不能耗其内之真元也。此用药之妙也。仆仿是意而制方。预为受胎之地。夫岂无术而杜撰乎。然而精诚之感。贯于金石。女之宜男者。先平其心。心和则气和。气和则易于流动充满也。其次在节食。仙府清肌。恒存辟谷。宫中细腰。得之忍饥。志壹动气。何事不成耶。而且为斋心积德。以神道之教。补药饵之不逮。有不天人叶应者乎。仆于合浦求珠。蓝田种玉之举。而乐道之。

胡卣臣先生曰。观此一论。不必问方。而已得其意之所存。破尽寻常窠臼矣。奇创奇创。

华太夫人饵术方论

天御孝廉太夫人。宿有胸膈气胀小恙。近臻勿药矣。孝廉膝下承欢。不以三公易一日者。今而后喜可知也。然以太夫人福体凝重。惟恐日增一日。转为暮年之累。欲仆订方。及早图之。仆不觉悚然而动于衷曰。孝廉未尝习医。乃思治未病消未萌。何其深于医旨若是。以知子道之贯彻者。无微不入矣。经曰。阴精所奉者其人寿。太夫人阴血有余。即年过百岁。而形不衰。此可不问而知者。然形盛须充之以气。而气者渐衰渐耗之物。必欲两得其平。所藉于药力不少耳。况气复有阴阳之别。身半以上阳主之。身半以下阴主之。阴气过盛而乘阳位。则胸膈胀闷不舒。所谓地气上为云者是也。云生而天地之寥阔。顷刻窒塞矣。故阴气不可盛也。阴气盛。势不得不用耗散之药。气日耗。则体日重。又不能兼理之术也。湖阳公主以体盛难产。御医为制枳壳浓朴等耗气之药。名曰瘦胎散。亦以当其壮年耳。若夫年高气弱之时。而可堪其耗散乎。我仪图之。至人服天气而通神明。只此一语。足为太夫人用药之准矣。盖天食人以五气者也。地食人以五味者也。以地之味养阴。不若以天之气养阳。药力既久。天气运而不积。挈地气以周旋。所谓载华岳而不重者。大气举之之谓也。方用茅山苍术一味。取其气之雄烈。可驱阴邪而通天气。本草列之上品。仙经号为山精者。诚重之也。每岁修事五七斤。每早百沸汤吞下三钱。秋月止服二钱。另用天门冬一钱。煎汤吞下。初服一两月。微觉其燥。服至百日后。觉一日不可缺此矣。服之一年。身体轻健。服之三年。步履如飞。黑夜目中有光。可烛幽隐。所谓服天气而通神明者。其不诬如此。食物诸无所忌。但能稍远肥甘。白饭香疏苦茗。种种清胜尤妙。仆饵术以后。身健无病。今服三十余斤矣。

胡卣臣先生曰。此成方也。用之通天气以苞举乎地。觉制方之人。未必辨此。

陆子坚调摄方论

子坚玉体清和。从来无病。迩因外感之余。益以饥饱内伤。遂至胸膈不快。胃中隐隐作痛。有时得食则已。有时得食反加。大便甚艰。小水不畅。右关之脉。乍弦乍迟。不相调适。有似锢疾之象。用药得当。驱之无难。若岁久日增。后来必为大患。大意人身胃中之脉。从头而走于足者也。胃中之气。一从小肠而达于膀胱。一从小肠而达于大肠者也。夫下行之气。浊气也。以失调之故。而令浊气乱于胸中。干其清道。因是窒塞不舒。其始本于病时。胃中津液。为邪火所烁。至今津液未充。火势内蕴。

易于上燎。所以得食以压其火则安。然邪火炽则正气消。若食饮稍过。则气不能运转其食。而痛亦增。是火不除则气不复。气不复则胃中清浊混乱。不肯下行。而痛终不免也。病属胃之下脘。而所以然之故。全在胃之中脘。盖中者。上下四旁之枢机。中脘之气旺盛有余。必驱下脘之气入于大小肠。从前后二阴而出。惟其不足。所以反受下脘之浊气而挠指也。夫至人之息以踵。

呼之于根。吸之于蒂者也。以浊气上干之故。究竟吸入之气。艰于归根。且以痛之故。而令周身之气。凝滞不行。亦非细故也。为订降火生津下气止痛一方。以为常用之药。尚有进者。在先收摄肾气。不使外出。然后浊气之源清。而膀胱得吸引上中二焦之气以下行。想明哲知所务矣。

胡卣臣先生曰。言一病即知其处。既知其处矣。又知其上下正反之因。犹珠玉之光。积而成照。非有意映重渊连赤极也。

与黄我兼世兄书

尊夫人惊痰堵塞窍隧。肝肺心包络间。无处不有。三部脉虚软无力。邪盛正衰。不易开散。有欲用涌剂稍吐十分之三。诚为快事。弟细筹之。此法殆不可行。盖涌法正如兵家劫营之法。安危反掌。原属险道。况痰迷不过片晌耳。设以涌药投之。痰才一动。人即晕去。探之指不得入。咽之气不能下。药势与病势相扼。转致连日不苏。将若之何。无已。如丹溪所云。惧吐者宜消息下之乎。不知窍隧之痰。万不能导。即导之下行。徒伤脾气。痰愈窒塞。此法亦不可用也。为今之计。确以理脾为先。脾气者。人身健运之阳气。如天之有日也。阴凝四塞者。日失其所。痰迷不省者。脾失其权耳。理脾则如烈日当空。片云纤翳。能掩之乎。其次莫如清肺。

肺为将帅之官。气清则严肃下行。气下行。则痰之藉为坚城固垒者。方示以暇。而可用其攻击之力。所谓攻坚则暇者亦坚。攻暇则坚者亦暇是也。今四末肿麻。气壅已甚。尤不可不亟亟矣。其理脾之法。须药饵与食饮相参。白饭香蔬苦茗。便为佳珍。不但滑腻当禁。即粥亦不宜食。以粥饮之。结为痰饮易易耳。不但杂食当禁。即饭食亦宜少减。以脾气不用以消谷。转用之消痰。较药力万万耳。其辛辣酒脯。及煎爆日曝之物。俱能伤肺。并不宜食。至于用药。弟自有节次矩 。俟日渐轻安。来春方奏全最也。缘此病患不识治。前贤亦未见高出手眼。弟思之累日。窃以为要领在是。所以必欲持久者。与金城方略同意。且先除胁从。后歼巨魁。自势所不易捷得之事。惟台兄裁酌进教。毋谓小恙过矜。迂远不切。幸孔幸孔。

惊痰之来。始于肝胆。冬月水气归根。不敢攻治。故但以理脾药平调。必至春月木旺。才用四君子汤加龙胆草芦荟代赭石黄连青黛等药为丸。服之痰迷之证。果获全瘳。此后不发。

胡卣臣先生曰。情形方略。指画无遗。古名将中求其人。不可多得也。

辨黄鸿轩臂生痈疖之证并治验

黄鸿轩手臂忽生痈疖。蔓肿无头。痛极莫耐。外科医者。咸谓热毒所致。揆之平素。淡泊明志。宁静居心。绝无生热致毒之因。究莫识其所起也。尊公我兼。谓昌善议病。盍舍樽俎而一代庖人乎。昌曰。吾议此证。请先为致贺。后乃言之。疮疡之起。莫不有因。外因者。天行不正之时毒也。起居传染之秽毒也。内因者。醇酒浓味之热毒也。郁怒横决之火毒也。治火毒与治诸毒。原自天渊。盖火与元气。势不两立。以寒凉折之。则元气转漓矣。鸿轩于四者总无其因。不问知为胎毒之余也。凡人禀受天地之气。有清浊之不同。惟纯粹以精之体。其福泽寿算。俱不可限量。然从父母媾精而有身。未免夹杂欲火于形骸。所赖者。惟在痘疮一举。暗将所藏欲火。运出躯外。复其粹精之恒体。如矿金相似。必经红炉 炼。而渣滓与精莹。始分之为两。吾常以此法观出痘者之眸子。七八日后。眼开之时。黑白分明者。精金也。赤筋红膜包裹者。混金也。至于瞳人模糊。神光不现。则全非金矣。鸿轩幼时出痘太多。元气不能充灌。又为杂证所妨。脏腑中之火毒虽尽。而躯壳间之留滞犹存。所以痘痈之发。必于手足之委中曲池者。则以零星小毒。无处可容。而潜避于呼吸难到之处耳。今之痈疖。正当委中之穴。其为痘毒何疑。毒伏肘腋之下。原无所害。但粹精之体。微有夹杂。是亦宝鉴之纤尘。白璧之微瑕也。日者太和元气。充满周身。将十五年前之余滓。尽欲化为脓血而出。他人见之为毒。吾蚤已卜其为兴者机矣。岂有畅于四肢。而不发于事业者哉。治法外用马齿苋熬膏。攻之速破。内用保元汤。托之尽出。仍以痘痈门药为治。即日自当痊愈。必不似疮毒之旷日持久。但不识证。而以治疮毒寒凉泻火诸药投之。适以增楚贻患耳。孰谓外科小恙。可无樽俎折冲之人耶。如法治之。溃出脓水甚多。果不用生肌长肉而自愈。

胡卣臣先生曰。以慧心辨证。竟出恒理。而降衷所以不齐。受衷所以相远之故。尽逗毫端。治火一法。矿金一喻。验目一诀。种种指示。俱足令人心开神爽。

论士大夫喜服种子壮阳热药之误

人生有性分之乐。有势分之乐。有形体康健之乐。性分之乐。四时皆春。万物同体。虽环堵萧然。而乐在也。虽五官弗备。而乐在也。虽夷狄患难。而乐亦在也。溪山风月。有我便是主人。木石禽鱼。相亲悉为好友。何取溺情枕席。肆志淫佚也哉。即造物小儿。无所施其播弄矣。至于势分之乐。与康健难老之乐。惟福浓者。始兼有之。盖得贵之与得寿。其源若有分合两途。少年 朴不凋。此寿基也。而嫌其精采不露。髫龇机神流动。此贵征也。而嫌其浑敦太凿。此其间半予天。半予人。而后天奉若之功。不知费几许小心。然后可凝休而永命。故在得志以后。既知此身为上天托界之身。自应葆精啬神。以答天眷。若乃女爱毕席。男欢毕输。竭身中之自有。而借资于药饵。责效于眉睫。致宵小无知之辈。得阴操其祸人之术。以冀捷获。虽前代之覆辙皆然。而今时为益烈矣。盖今者雍熙之象。变为繁促。世运已从火化。复以躁急之药济之。几何不丧亡接踵乎。此道惟岐黄言之甚悉。但仕宦家不肯细心究讨耳。其云。凡阴阳之道。阳密乃固。两者不和。如春无秋。如冬无夏。是故因而同之。是谓圣度。此段经文。被从前注解埋没。不知乃是明言圣人于男女之际。其交会之法度。不过使阳气秘密。乃得坚固不泄耳。然而阴阳贵相和。有春无秋。是无阴也。有冬无夏。是无阳也。所以圣人但调其偏。以归和同。允为交会之法度而已。夫圣人太和元气。生机自握。我观夫调琴弄瑟。考钟伐鼓。虽闺坤之性情克谐。而况于己身之血气。礼陶乐淑。仁渐义摩。虽民物之殷阜坐致。而况于一人之嗣胤。所以凡为广嗣之计者。其用药之准。

但取纯正以召和。无取杂霸以兆戾也。而经文又云阴平阳秘四字。尤足互畅其义。盖阴得其平。而无过不及。

然后阳得其秘。而不走泄也。此可见阳之秘密。乃神圣交会所首重。然欲阳之秘密。即不得不予其权于阴。正以阳根于阴。培阴所以培阳之基也。今人以峻烈之药。劫尽其阴。以为培阳。益以房帏重耗。渐至髓消肉减。

神昏气夺。毛瘁色夭。尚不知为药所误。可胜悼哉。向见一浙医宋姓者。在京师制成大颗弹丸。遍送仕宦。

托名脐带胎发。其实用炼过硫磺在内。服之令人阳道骤坚可喜。未几燥病百出。吾乡诸大老受其祸者。历历可指。近游鹿城。闻张鸿一孝廉。以进红铅伤脑。而日夜精流不止。盖脑为髓海。脑热而通身之髓尽奔。究竟热未除而髓先竭。骨痿艰行矣。至娄过天如先生旧宅。见鼻中浊涕。凡落板壁者。深黄之色。透入木中。 刷不除。询之。亦由服种子热药所致。后以伤风小恙。竟至不起。噫嘻。脑热已极。蒸涕为黄。出鼻之热。尚能透木。曾不省悟。至热极生风。尚治外而不治内也。复何言哉。吾乡刘石闾先生。服热药而病消渴。医者邓橘存。坚令服六味地黄汤千剂。

果效。盖得于壮水之主。以制阳光之旨也。高邮袁体仁种子经验方。皆用阴阳两平之药。盖得于阴平阳秘之旨也。此老于医而审于药者。因并表之。又方士取黑铅之水。名为神水金丹以惑人。凡痰火之病。初得其下行之力。亦觉稍爽。而不知铅性至燥。转致劫阴。为害反大。又有用蒸脐之药。名彭祖接命之法者。夫脐为人之命根。以麝香硫黄附子等大热散气之药。加艾火而蒸灼。幸而不中真气。尚无大害。若蒸动真气。散越不收。

扰乱不宁。有速毙耳。闻娄中老医穆云谷。常诲人曰。蒸脐一法。有损无益。断不可行。旨哉言矣。亦并表之。

胡卣臣先生曰。艰嗣之故有五。一曰性偏刻。好发人阴私。一曰好洁。遇物多不适意处。一曰悭吝。持金钱不使漏一线。一曰喜娈童。非其所用。肝筋急伤。一曰多服热药。铄真阴而尽之。嘉言此论。曲畅经旨。

以辟方士之谬。而破轻信之惑。真救世之药石也。

论治伤寒药中宜用人参之法以解世俗之惑

伤寒病有宜用人参入药者。其辨不可不明。盖人受外感之邪。必先发汗以驱之。其发汗时。惟元气大旺者。外邪始乘药势而出。若元气素弱之人。药虽外行。气从中馁。轻者半出不出。留连为困。重者随元气缩入。发热无休。去生远矣。所以虚弱之体。必用人参三五七分。入表药中。少助元气。以为驱邪之主。

使邪气得药。一涌而去。全非补养虚弱之意也。即和解药中有人参之大力者居间。外邪遇正。自不争而退舍。

设无大力者当之。而邪气足以胜正气。其猛悍纵恣。安肯听命和解耶。故和解中之用人参。不过藉之以得其平。亦非偏补一边之意也。而不知者。方谓伤寒无补法。邪得补弥炽。断不敢用。岂但伤寒一证。即痘疹初发不敢用。疟痢初发不敢用。中风中痰中寒中暑。及痈疽产后。初时概不敢用。而虚人之遇重病。一切可生之机。

悉置之不理矣。古今诸方。表汗用五积散参苏饮败毒散。和解用小柴胡汤白虎汤竹叶石膏汤等方。都用人参。皆藉人参之力。领出在内之邪。不使久留。乃得速愈为快。奈何世俗不察耶。独不见感入体虚之人。大热呻吟。数日间烁尽津液。身如枯柴。初非不汗之。汗之热不退。后非不和之下之。和之下之。热亦不退。医者技穷。委身而去。不思内经所言。汗出。不为汗衰者死。三下而不应者死。正谓病患元气已漓。而药不应手耳。夫人得感之初。元气未漓也。惟壮热不退。灼干津液。元气始漓。愚哉愚哉。倘起先药中用人参三五七分。领药深入驱邪。即刻热退神清。何致汗下不应耶。况夫古今时势不同。膏粱藜藿异体。李东垣治内伤兼外感者。用补中益气。加表药一二味。热服而散外邪。有功千古。姑置不论。止论伤寒专科。从仲景以至于今。明贤方书充栋。无不用人参在内。何为今日医家。单单除去人参不用。

以阿谀求容。全失一脉相传宗旨。其治体虚病感之人。百无一活。俟阎君对簿日知之。悔无及矣。乃市并不知医者。又交口劝病患不宜服参。目睹男女亲族死亡。曾不悟旁操鄙见害之也。谨剖心沥血相告。且誓之曰。今后有以发表和中药内。不宜用人参之言误人者。死入犁耕地狱。盖不当用参而用之杀人者。皆是与黄 白术当归干姜肉桂大附子等药。同行温补之误所致。不与羌独柴前芎桔芷芩膏半等药。同行汗和之法所致也。汗和药中兼用人参。从古至今。不曾伤人性命。安得视为砒鸩刀刃。固执不思耶。最可恨者。千百种药中。独归罪人参君主之药。世道人心。日趋于疾视长上。其酝酿皆始于此。昌安敢与乱同事。而不一亟辨之乎。

附人参败毒散注验

嘉靖己未。五六七月间。江南淮北。在处患时行瘟热病。沿门阖境。传染相似。用本方倍人参。去前胡独活。服者尽效。全无过失。万历戊子己丑年。时疫盛行。凡服本方发表者。无不全活。又云。饥馑兵荒之余。饮食不节。起居不常。致患时气者。宜同此法。昌按彼时用方之意。倍加人参者。以瘟气易染之人。体必素虚也。其用柴胡即不用前胡。用羌活即不用独活者。以体虚之人不敢用复药表汗也。饥馑兵荒之余。人已内虚久困。非得人参之力以驱邪。邪必不去。所以服此方者。无不全活。今崇祯辛巳壬午。时疫盛行。道 相藉。各处医者。发汗和中药内。惟用人参者。多以活人。更有发 一证最毒。惟用人参入消 药内。全活者多。此人人所共见共闻者。而庸愚之人。泥执不破。诚可哀也。又有富贵人。平素全赖参术补助。及遇感发。尚不知而误用。譬之贼已至家。闭门攻之。反遭凶祸者有之。此则误用人参为温补。不得借之为口实也。

胡卣臣先生曰。将伤寒所以用人参之理。反复辩论。即妇人孺子闻之。无不醒然。此立言之善法也。

详论赵三公郎令室伤寒危症始末并传诲门人

赵景翕太史。闻昌来虞谭医。一旦先之以驷马。昌心仪其贤。欲敬事而效药笼之用久矣。孟冬末。三公郎令室。患伤寒。医药无功。渐至危笃。先日进白虎汤。其热稍缓。次日进人参白虎汤。其势转重。皇皇求医。因而召诊。昌闻其咳声窘迫。诊其脉数无力。壮热不退。肌肤枯涩。沉困不食。语景翕先生曰。此病大难为。惟不肖尚可悉心图成。以报知己。疏方用仲景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四味。先生颇疑麻黄僭汗。因问钱宗伯。公郎服西河柳犀角而疾瘳。今可用乎。昌曰。论太阳阳明两经合病。其症颇似。但彼病秋热。此病冬寒。安得比而同治。况病中委曲多端。河柳犀角。原非正法。惟仲景麻杏甘石一汤。允为此病天造地设。有一无二之良法。先生韪之。其房中女伴。以不省宜话。兼未悉昌之生平。争用本地经验名家。乃至服河柳而表终不解。服犀角而里终不解。且引热邪直攻心脏。其颠悖无伦。较胃实谵语更增十倍。医者始辞心偏。不可救药。吁嗟。人心位正中央。皇建有极。而何以忽偏耶。伤寒膀胱蓄血。有如狂一证。

其最剧者。间一发狂。旋复自定。即心脏最虚。元神飞越者。间有惊狂卧起不安一证。未闻有心偏之说也。而病者何以得此乎。未几阳反独留。形如烟熏。发直头摇。竟成心绝之候。此段疑案。直若千古不决。孰知有麻杏甘石为持危扶颠之大药也哉。门人请曰。麻杏甘石汤。不过一发表药耳。何以见其能起危困。万一用之罔效。又何以起后学之信从耶。余曰。此渊源一脉。仲景创法于前。吾阐扬于后。如锥入木。如范 金。所以称为天造地设。有一无二之法。用则必效。确无疑也。盖伤寒一证。虽云传足不传手。其实足经而兼手经者恒多。医者每遇足经六传之病。尚尔分证模糊。至遇兼手十二经之证。鲜不五色无主矣。足经譬西北也。手经譬东南也。道理之近远不同。势自不能以飞渡。然乘舋召邪。阻险割据。岂曰无之。今病家为足太阳膀胱。

足阳明胃。两经合病。既已难任。更加两经之邪。袭入手太阴肺经。所以其重莫支。手太阴肺者。主统一身之气者也。气通则汗出。气闭则汗壅。从前发汗而不得汗。驯至肌肤枯涩。岂非肺主皮毛。肺气壅闭。津液不通。漫无润泽耶。任用柴胡葛根河柳辛凉解肌。如以水投石。有拒无纳。职此故耳。病者为昆邑开府王澄川先生之女。孝敬夙成。皎然与女曜争光。澄川先生。尝患鼻 。诸女禀之。咸苦肺气不清。鼻间窒塞。

所以邪易凑入。才病外感。盒饭蚤为足经传手之虑。通其肺气之壅。俾得汗出邪去。始称明哲。此病为足太阳膀胱。足阳明胃。两经合病。则足太阳之邪。繇背而贯胸。足阳明之邪。由胸而彻背。肺为华盖。覆于胸背之上。如钱孝廉素无肺患者。病时尚且咳嗽紧逼。岂居尝肺气不清之体。可堪两经之邪交射乎。其用白虎汤。为秋令清肃之药。肺金所喜。故病势稍持。才加人参五分。即转沉重。岂非肺热反伤之左券乎。至于犀角。乃手少阴心经之药。夏月心火亢甚。间有可用。冬月水盛火衰。断非所宜。又况手少阴心经。与手太阴肺经。膜属相联。以手经而传手经。其事最便。所以才一用之。随领注肺之邪。直攻心脏。正如足太阳误用葛根。即领其邪传入阳明之例耳。不然。伤寒之邪。

过经不解。蕴祟日久。不过袭入厥阴心胞络已耳。岂有直攻心脏之理哉。吾用麻黄发肺邪。杏仁下肺气。石膏清肺热。甘草缓肺急。盖深识仲景制方之妙。颛主足经太阳者。复可过于手经太阴用之。一举而解手足两经之危。游刃空虚。恢恢有余。宁致手复传手。而蹈凶祸乎。乃知肺脏连心。正如三辅接壤王畿。误用犀角领邪攻心。无异献门迎贼。天之报施圣君贤女。抑何惨耶。余非乏才无具者。而袖手旁观。不禁言之亲切。有如子规之啼血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