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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秘览宋 · 章炳文

搜神秘览 (宋)章炳文 撰

●目录

卷上

杨文公 回山人 叚化 龙女庙 石龙记 王相公 麦变 道术 顺济侯 雷鬼 王无隐化蛇 刘晞 王丞相 陈谏议 前定纪 梦警 竺兰经 王旻 油筒子 摸着较 猝患富 严常运 徐神翁

卷中

麻衣道者 孔之翰 方技 张都纲 王仙 蓬莱 张学究 船山藏 谣谶 预兆 灵平埽 陨石 黄鹤楼 郇公 傅大士 黄鲣 高僧志 金龙砚 善报卜祝 失明 原分 胡用琮叙敛 紫姑神

卷下

奇疾 书录 地里 申先生 神怪 山阳妇 疾疫 瑞应 应化 燕华仙 杨柔姬 月禅师 龙华上升 妖木 李盘 姑苏妇 杨汉杰 浮桥船 蒋贵 杨氏 神祥 木怪 龙徒 刘之问 盛文肃公 王袍一 现妖

●序

京兆章炳文叔虎

大块既散,二气莫穷,万物不齐,变化异数。天苍而高,地黄而下,水以注卑,山以趍高,兽以足驰,禽以翼飞。松竹之不雕,日月之升降,昼夜之往返,春秋之周流,岂徒此哉!至灵者,莫过乎人。人有贵贱,有贫富,颖然而秀者,混然而朴者,飘然而浮者,窒塞而愚者,为士,为农,为工,为商,为神,为圣,则天地人物,皆不可得而齐矣,此自然之为理也。及乎神降于莘,石言于晋,耳目之间,莫不有变怪有不可,以智知明查,出入乎机微,不神而神,自然而然。或书之竹帛,传之丹青,非虚诞也。君子虽曰,有本凡所以徇末者,殊涂同归而已,又何异哉。孔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识不知也,特以无补于教化耳。后之学者,从而辟之。苟能率异端,以敦本末,必不为圣人之所取矣。虽然物之不奇,不足以为传也,事之不异,不足以为记也。予因暇日,苟目有所见,不忘于心,耳有所闻,必诵于口。稽灵即冥,搜神纂异,遇事直笔,随而记之,号曰《搜神秘览》。每开谈较议,博采妖祥,不类不次,不文不饰,无诞无避。性多踈旷,不能无遗。聊缀纪编,以增麈柄。昔张读有《宣室志》,不纪常人之娖娖;徐铉有《稽神录》,悉博物之渊源。类以意推,派别之流,旁行合道,则造诡怪之理者,亦属于劝惩之者旨焉,予复何愧。政和癸已叙。

●搜神秘览卷上

杨文公

吴待问,予之里人也,少孤,贫贱。因游京师,谒杨文公亿。文公喜而馆之。时公门下客,如郑戬仲简、黄鉴,及予叔祖郇公,皆未第。与公之羣,从赴官待阕者,不下一二十人。众以吴之贫,凡所供须,皆文公所与,多以贱事役焉。文公知之,伺吴之出,至宾馆问之曰:“吴秀才何在。”众对以出矣。公曰:“无乃尔辈役之乎?”此人于相法,未说它事。秖听其声,官亦当至诸行侍郎,诸君皆不及也。文公素以相法许郇公,至是,郇公问公曰:“某与吴相法如何?”公曰:“尔相虽大贵,然不若吴之相,有后,吴之有嗣子,当相继登相府”。其后,仁宗皇帝时,郇公果至宰相,待问官至礼部侍郎,长子育参知政事,父子同时在朝廷,至今其季子充又为丞相,果若其言。文公端拱初以左谏议大夫知许州,时胡则为许田尉。因入府白事,公待之甚厚,因指其座曰,君它日亦当位此。既去,子第问其故,公曰:“此人官职寿考,与我不相上下,其后则以右谏议大夫,亦知许州,人已神之。”既而文公年八十,终于翰林侍读学士,兵部侍郎,而则后亦至兵部侍郎,年八十三卒。昔张相士逊,初罢许田尉,入京师谒文公,托予叔祖郇公,先达其姓字。郇公虽馆于文公之门,不欲与通,以其剌托张演。演乃文公夫人之弟也。公既出,见礼意极厚,已而与之饮酒,若素旧交。又问其考第几何,张相曰:“区区贱吏,已九考矣。”公即发京西,当路数书,以干其荐。张相既去,公问演曰:“何以与张相尉识?”演具道郇公转托之意。文公太息曰:“此二子乃一会之人,我所不及也。”其后郇公为首台,邓公为次焉。文公之相,一何神哉!

回山人

湖州沈偕秀才父,以其晚年,自号曰“东老”。好延宾客,多酿美酒,以供殽馔。苟有至者,无问贵贱,悉皆纳之,尽欢而去。广置书史,百家传记无不韫藏,以此为乐,乡里素所推重。西邻虽巨富,鄙吝猥墨,窃比东老,固不足侔。一日,有术者造谒,与东老对饮,高谈琅琅,洞达微妙,经史佛老,焜耀言表,夜以继日,酒屡竭壶。术者神色愈若自得,屡诘姓氏,终不答也。因以石榴皮书于壁曰:“西邻已富忧不足,东老虽贫乐有余。白酒酿来因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又题曰“回山人”。东老大醉,遂失其去。后人多以谓吕先生也,特以回字易其姓耳。所题之字,削去更生。后东老竟以寿终。此事亦具载于志文。

叚化

元丰二年,相州安阳县民叚化,以疾失明。其子简,屡求医,不验。一夕,忽梦神人告之曰:“与尔此药,可用人髓下之,则汝父之目立见光明。”既悟,手中果得药。简乃卸左腕,搥骨取髓,调药以进,立愈。相州具奏其事,如古之时有为父母卸指者,指复更生。自非至诚,安能动天地感鬼神哉!似叚简者,安知不然也。

龙女庙

澶州黄河堤,有龙女三娘子庙,极灵应,大河每有危,官府必祭祷。元丰中,有提举都大巡历,抵暮风雨,遂宿于庙。漏及三鼓,雨稍霁,闻庙殿中似有人语声,遥聆之。良久,一人曰:“黄河当迁。”又有一人曰:“自北京之西。”过稍便徐,又有一妇人声曰:“黄河自东如何?”曰:“不可,定矣,更不要疑误。”少顷复曰:“北京文侍中彦博在,须着回避他,候他移镇未迟。”从者悉皆闻此语,预已传播。及四年,文相移镇西京,黄河果坼流自北京之西。固知万事皆非人力可为,而朝廷庙社之臣,为鬼神所钦重如此。

石龙记

郑州州园之西隅,有池辽遶城角。常于池中,夜先有光,须臾数火球腾跃波际。守更卒怖惧,不敢自此经由。后因冬渺,浚池丈余,得一石龙,牙爪头角,无不具备,鳞鬣皆墨染成。高约五六尺,其长丈有奇,乃建庙池侧。每愆甘泽,祷之无不应。岁余,城南秋稼将刈,忽有一兽,不辨形色,食之几及数顷。每至日暮必来,农者悉集众击之,镗然有声,首尾俱碎。视之,乃石龙也。后州署中果失之,因归焉。遂绝怪。至今系常典祀。

王丞相

王旦丞相布衣时,将应诏,历山川之间。晓色未甚分,顷见一童牧羊数百口。公问曰:“此羊安用耶?”曰:“王旦相公食料。”他日,又逢一人牧牛数头,杂以猪雉。公复问曰:“汝牧牛而又他牧耶?”曰:“非我所有也,乃王旦相公食料耳。”后公遂登第,果至丞相。

麦变

京师新封丘门外,有农者姓刘,数口之家,藉南亩以为养生丧死之具。农者有妇,素狼戾不轨。夏将获,其姑曰:“吾欲得此麦,置少缯帛以备入处。”妇呪诅无所不至,必欲皆据。然后一夕暴风雨,翌日,数顷之麦,悉自穗头抽苗,皆变为草。时熙宁八年也。

道术

许懋侍禁,素好黄白术,凡以此而欲见者,未尝不接之。一日,有道人造谒,懋甚顾遇,终不言姓字。与之饮至晚,懋问曰:“子有何术耶?愿一见教。”道人遂于怀中出一簇子,悬于壁间,唯画一药炉,童子执一扇而立。道人为懋曰:“有水银略求少许,作一戏术。”懋因与之,道人遂倾于所画药炉中,及出一墨药糁之,则镗然有声。须臾,顾执扇者曰向西立,即西向,向东立,即东向。又云:“下来,下来。”俄然,执扇者已离簇子,立于道人之傍。戒之曰:“吾为少药,慎不可以惊动,汝频扇之可矣。”复上簇子,跪于炉前,纸扇频动,而炉中之火连焰相烛。懋惊异之,曰:“先生一何神耶!今日得遇于先生,愿无惜以相传”。道人笑而言曰:“夫黄白之术,促天地阴阳之数,非积功累行不可。苟求设,或得之其速,汝祸非吾敢传,后五十年当相寻于茅山之下,子得之矣。”道人又呼执扇者曰:“住扇。”取炉中之药,已成丹矣,有五色光异。道人曰:“此丹点化无穷,服之则羽化。”遂自吞之,收簇子于怀中,翩然而去。又一相识云:向在嘉州,王秀才者,亦好此术。忽有一人欲假馆,王遂留之。亦恐其有异也,薄具殽酒以延之。其人曰:“王秀才闻说好道术,还曾见否。”遂取胶泥,裁成铤银,以绯纸衬于庭中,用小盆合之。须臾,火焰四出,酒又数行,火气渐息。以沃之曰:“速成,速成。”起而视之,已成白金矣。王遂恳求其法,其人曰:“至道不难,有分者得之,吾虽欲强与人,亦不可得。子须修心,常积阴行,不求而至。”坚不传。翌日乃去。又有一道人,在越州邸中,身衣芜叶,日于酒肆中贷酒。及月余日,市酒人督所逋金,道人曰:“来日可矣。”遂归邸中,扃户。人有乘间而窥者,见取出水银,置一铫中,糁少青白药,以火煅之,少顷,倾注。翌日,于市中质钱数十千,市人疑而试之,举手糜碎。道人曰:“尚少一火。”遂再挈归,至晚复来,煅炼愈光润矣。以钱酬市酒人。所遇贫者,辄施之,及一二十千。乃售小舟泛江而去。评曰:“欲利之心谁无之,不以义制,而至于踰分失守以求之,不亦惑乎。”岂知命之君子哉。予故叙此三者,聊以自戒。

顺济侯

朝庭发广南纲,令洪州差官祭奠小龙王,求便风船,凡百余只,各有一小蛇蟠屈,凡三两月之程,七日而达。本州岛具闻其事,遂命林学士希祭谢,先祈斋戒,届祭之。日有一蛇在御封香合中,顷又有大蛇,自烛后举首,若歆飨之意。复有数蛇,各在笾豆俎簋之间,随其器之大小,无不盈满,颜色类殊。官吏震栗,读祝之次,其大蛇复举首下视,遂图画形象奏闻,进封顺济王。

雷鬼

有毕供奉者从军辟,过长安道中,值大雷雨,不能进。顷少霁,遂行,见百余人围一山坡,声甚喧杂。因询之,皆曰:“适大风雨后,一物坠于山侧,众往观耳。”毕亦鞭马而视,见一物,面有四眼,发若朱色,背如负钟,皮肤悉若蓝淀,手足有爪,而觜类鹰鹘。长约三二尺,而形体恢实,多有骨节起伏,手持两槌,口流紫涎,腥秽不可近。或者欲杀之,有父老曰:“此真雷鬼也,杀之不祥。”少顷,始能开目视人。移时,风云复集,若虹而下,而人四走,鬼亦灭矣。

王无隐

镇阳王无隐秀才者,留心释教,性喜幽静,朴直自任,多爱山居。向在五台山,葺一茅庵居,经半载余。一日扃户,忽觉冷风拂面,有一人瞥然自门而来。身长丈余,形体恢宏,容色紫赤,如欲藏匿之状。无隐战栗极甚,徐言曰:“为贼见迫甚急,且欲借秀才榻少憩,慎无言某在此也。”无隐惧,亦不能出声。其人遂以手拔髭数条,紧直若铁,刺两腮数十处,取血图染面及胸间而卧。顷又有一人,身品愈大,状皃青黑色,髭髪悉如血,双眸闪闪有光,仗剑而入,顾无隐曰:“曾见贼否?”无隐愈不能对,遂顾左右上下,终不见也。复曰:“走却可惜可惜。”乃出门,步骤若车电,从西而去。始者一人方自榻上起,拭去血污,谓无隐曰:“极喧聒,几为贼所害。”出门从东而去。无隐乃病,遂下山,月余始安,多以此事劝人无山居。

化蛇

杭州雷峰庵广慈大师星霜,八十有五,戒行清洁,时人所钦重。有孙来章秀才者,其妻素凌虐积恶,左右鞭棰无虚日。一夕卒。家人旦夕如事生,忽见一蛇,有双眉类妇人,据椅盘屈,若有所歆飨之意。莫不惊惧,遂掷弃他所。孙君因梦,其妻告曰:“我以平生不能遵守妇德,已化为蛇矣,何忍遽见弃耶?今为岐人所役,幸以青铜赎我。仍于雷峰庵广慈大师处,精修佛事,则我可以离此,免诸苦恼。”既醒,如所言。佛事将毕,遂放于雷峰道傍。一夕因梦,曰:“我已往生矣。”乃元丰五年之春也。

刘晞

洪州刘晞秀才,性淡漠,好神仙事,在京师每遇术人,无不求教,虽罄所有,亦不悔恨。然纯朴无他肠,人亦乘此多诳之,晞亦未始挂怀也。一日,在进奏院前,见一道人以钩钓盆中一木鱼,每下钩不移,时而木鱼已复在钩矣,引之示人,因此以货药。晞素钦信,乃竚而观。至晚,稠人皆散,晞由独立,道人因问曰:“人散矣,秀才尚何观,可同饮少酒否?”晞从之。至市肆中,甚僻静,以瓦缶置酒一升已来,终日饮之,不盈不减,晞愈异之。酒酣,谓晞曰:“吾有少戏术以相娱乐。”因于两手每指中抽出一小剑,置于几案,又于两腕出两剑,于眼鼻耳中各出一剑,既而掷于空中,上下纷舞,镗镗然有声,色锱焕发。移时曰:“住矣住矣,长铗可归.”乃复坠下,各纳而藏之。晞因再拜,泣告且欲从事于左右。道人笑而不答,挈袂而起.晞因据其衣而告,声愈切。道人曰:“后三十年于御史台前相寻。”行若风电,恍然不见。晞归,甚不乐,时已三鼓矣。今家在洪州,极贫窘,终无所得,亦不知三十年之约果如何也。

王丞相

王丞相随布衣时,自青州将之西京,夜宿邸店。方当大夏,卧于门中,乘风以涤炎暑。夜漏将半,店后邻人有将产蓐者,顷刻间忽闻门外声甚喧,及视之,则寂然无人。如是者数四.顷又闻云:“相公在当路,安敢去耶?”其一曰:“时将过矣,奈何奈何。”王公颇疑之,遂起坐于东隅,则邻人已育一子矣。复又闻门外声曰:“生则生矣,后二岁当死,鸡飞木凿下。”公因思,当门所卧者无他人,亦自暗喜跃。翌日,于店之僻处磨扇下,书岁月日,以纪其事。后公登科,再经由是店,因记往昔事,乃询之。云:“其子二岁,忽因鸡飞,击下木凿,中胸臆而卒。”及视磨扇下,字尚存。公后果至丞相。

陈谏议

陈省华谏议年长无子,尝就蜀中术者卜之。术者曰:“君不须卜,今年七月十五日,木星下降在大慈寺,君可往告之。”乃为言其所服之色,并手执莲花者乃是也。省华如期而往,果见有服是服者,遂拜而求焉。其人曰:“汝何以知吾在此?”省华告以术者之言。又曰:“汝何求于我?”省华曰:“为未有子息耳。”其人熟视久之,乃取莲花三叶与之食,且曰:“自此当生三贵子。”省华拜而谢,举首已不见矣。其后,尧叟、尧咨魁天下,尧佐行间登第。尧叟、尧佐相继登二府,尧咨亦为节度使。初,省华葬其父,求通阴阳者卜其地。有一人为之指示坐穴,仍告以葬之时日,且曰:“若启土见石,即止。”言讫遂去。既而圹,工人不知之,愈浚得一石板,其下水一泓,中有大鲤鱼三尾。工人以闻省华,大惊,思其言,复命盖之,乃葬焉。未几,其人至,省华以告,太息曰:“本令君家三世有贵人,今已见其事,止可一代出三人显者。”遂去。

前定纪

浙中有李秀才者,开小学以赡日用,常不满十人。一夕卒,见一人,兽首人形,若相追摄,行及数里。傍覩一大府,门悬金牌,题曰“粮料院”。狱卒抠衣而入,造于殿侧。李公见一人,冠服降阶,以相迎迓。孰阋之,乃昔两浙转运使叚少连也。李与叚公素有契分,叚为李曰:“此乃冥司,吾友何故至此也?”李遂泣告以家有老母,婚嫁未毕,平生知我愚直者,惟公耳。非公阴与为地,则何故敢望生。叚公目左右,顷持一文簿至,视久之,惨容报曰:“吾友之寿止于此矣。念子积庆流远,世绪绵昌,薄可加五年,更增学生十人。”李又泣告,叚公沉吟久之,又曰:“更加五年,更增学生十人。”遂厉声曰:“不可,止矣。”然无以赆行,奉赠驴一头,金一笏。复顾狱卒送还。忽然而觉,李甚异之。他日,辟学舍壁中得金一铤。又有道人跨一卫,求宿于舍,翌日不知所在,独存所跨之卫。自后,学徒常及三十人,果终十年之寿。鬼神之理,虽质之而无私,吾于此事,殊有所惑焉。

梦警

人生于天地间,莫不阴骘分定。虽不能预察前审,然至诚而通于梦寐,非思虑所及者,事皆协焉。故吕锜梦射月,退入于泥;声伯梦涉洹食,琼瑰而泣。吉凶虽殊,非独古也,于今亦有之。能协者,汴人也,旧名敦复,自嘉佑初获荐,绵历十五年,凡至省即见黜焉。熙宁五年,会学于开宝寺维摩院。四月间,夜梦观省牓,不见姓名,意甚回皇。忽有一人攘袂在侧,而问曰:“君得否?”恊答以“又不得”。其人曰:“足下得。”遂以手指牓上能协字曰:“此乃足下也。”既觉,即记书于几案、尝与同舍张通才夫及亲旧具道其事,皆以谓心有所感而致之耳,亦不以为意。至六年正月间省试,将锁院。一日自兴国寺回,过梅植秀才书铺,见铺中具襕鞹者数同人,乃卫州宗贾秀才辈,遂相揖而坐。梅曰:“诸君在此,皆欲下状改名,向闻公亦欲改名,果只以协为名否?”协诺之而已,未竟,以事不能少留,一委于梅,投牒而去。宗贾辈既亲入,会贡院主者张参郎中,有避嫌者,却而不押。梅以协状委一吏,乘间投之,独得更焉。及奏籍,果如梦中所见,遂预唱名之盛。黄瑄者,抚州人也,邅回场屋,凡七举,殿前特奏名,至皆报罢。常夜梦至一宫殿间,殿下一排场,瑄立于排场后侧,聆乐声。既寤,不喜,曰:“乐岳音者乐洛音也,无乃见黜乎。”已而崇政毕试,果如其言。至次举俯迫试期,再得前梦,瑄又不乐,亦不遂志。逮叶祖洽牓中,移试集英殿。殿下有排场,排场后乃黄绢,书座位名次。瑄视之,乃两梦所见也。是岁始参科甲。能中复者,汴都人也,为翰林医官副使,于元丰六年暮春,因置一女奴,姓曰张氏,立名曰来安。是岁季冬,鲁国大长公主被病,承旨宣医,晨直晚宿。十九日,夜寝半寤,闻来安报曰:“四伯都曹,徒争两日。”时中复之兄都纠泗水。既觉,竟未释然。越四日,鲁国薨。越二日,被责滁阳。行次来安县,始悟前日之梦,自泗至滁乃两日之程耳。是亦神灵先有所警,而得失动静,非人力所可伪为也。

竺兰经

元丰元年,陕西转运使度支郎中皮公弼,有子彦恭,为薛氏婿,如妇家。薛氏子有辞家赴官者,彦恭偕往,笑歌自若,不揖而去。即有物凭之,责其不恪,召巫解遣,至施钉法,乃愈。还舍,女弟又为物凭,与兄同。皮君聆其语,则故人司农少卿薛仲儒之声也,禳除不去。一日忽曰:“我被钉罪重,唯《竺兰经》可救。”皮君力求得之,遂传本召僧诵之。女为仲儒语谢曰:“已获生矣。”又皮君幼女忽病,自言予吴安序也。安序,正肃公第七子,曰十九寺丞之官渭州,乃皮夫人侄。夫人不信,诘其小字,曰:“是召。奴暴疾卒,以妇不欲守志,儿女痴幼,来告姑,令妇勿嫁。”又云:“见妇子啼号,尸卧于地,悲甚,生人欷歔,泣涕不已。言冥间事甚多,死生异路,不可泄。某性不信佛,岂知冥间大得力,尤重《竺兰经》。”既去,皮氏写是经追荐之。

王旻

西川费孝先,善轨革,世皆知名。有客人王旻,因售货至成都,求为卦。孝先曰:“教住莫住,教洗莫洗,一石榖捣得三斗米,遇明即活,遇闇即死。”再三戒之,令诵此数言,足矣。旻受,乃行涂中,遇大雨,憩一屋下。路人盈塞,乃思曰:“教住莫住,得非此邪。”遂冒雨行。未几屋颠仆,独得免焉。旻之妻已私谒邻比,欲讲终身之好。俟旋归,将致毒谋。旻既至,妻约其私人曰:“今夕,但新沐者乃夫也。”日欲晡,果呼旻洗沐,重易巾栉。旻悟曰:“教洗莫洗,得非此邪”坚不从。妇怒,不省,自沐。夜半反被害。旻惊睨罔(恻)〔测〕,遂独囚系。官府栲讯狱就,不能自辨。郡守录伏牍,旻悲泣言曰:“死即死矣,但孝先所言,终无验耳。”左右以是语上达。翌日,郡守命未得行法,呼旻问曰:“汝邻比何人也?”曰:“康七。”遂遣人捕之。“杀汝妻者,必此人也。”已而果然。因谓寮佐曰:“一石榖捣得三斗米,非康七乎?”旻既辨雪,诚“遇明即活”之效欤。

油筒子

冯当世有〈油筒子传〉,着其要曰:油筒子者,不知何许人也。成都耆老见之四十余年,容皃若一,人莫究其甲子,有问其姓名里居者,未尝对。背破席帽,腰负一筒,丐油于廛肆间,满辄持去。其行如飞,择荒祠晦洞人所不顾者,则燃之有余,即自照其室。市人既见之,习久不知为何人,故号“油筒子”云。油筒子始卖老君卜于市,卦售一钱,其后唯舒手丐钱于人,所得寻以散施。复竚物于布囊,有求取者,探囊中食物钱帛,随所有与之。其语无拘碍,其居处无凈秽,其遇人贵贱贫富无异心,猖狂妄行,莫窥津涯。而时以仁孝忠信教戒于常,所往来者饮之酒,则诵道家修养之辞,若诸经传,唯口所欲言,然后举柸嬉笑自如,亦不以多少为谢。暮归鱼槁所止,主人视之,盖无日不醉也。归即闭关,然以道佛书数百卷布所居榻,坐卧其上。中夜取读良久,或时掩卷大恸,其意莫测何如。时有讥其面多垢秽者,应之曰:“吾尝日洗吾心而已,吾身不自管久矣,面何有哉”。既知其有道,稍稍就问之,默然以手指心,徐酬以言,初若可寻绎,已而乖睽散乱,旨意离绝,又叩之急,翩然而去,不可得而亲也。熙宁九年九月十一日,大醉以归,举止不乱。明旦视之,已死矣。尝语府民严九者曰:“吾明旦遂行,尔能一顾我乎?”及前视之,则无及矣。既死之明日,或传有见于汉州之市者,行謌疾走,人窃疑其轻出,而不敢问,还入郭北门,乃知死已三日矣。

摸着较

摸着较,不知其姓氏,亦不审何许人。熙宁中,在京师市(缠)〔廛〕疾走,常扬埃尘,恣口欲言者,无所忌惮。提一小竹箩,衣纸衣,跣足赤胫。凡病曲局拳腕者,不问岁月,以手扪摸,即不复有苦矣。俗竭曰“摸着较”。所得金,不拘计多少,然必丐于患人。出门即抛掷街衢中,聚群儿为嬉戏。间自言人祸福若应影响,及道人存心善否。叩之,则不对而去。或疾驶出关,连日不见,或在贫穷中,人莫测其为何如也。一日告群儿曰:“我明日往矣。”有视之者,果死于城隅,亦有为瘗之者。后相州安阳县助教魏某,相遇于道,问其所从来,抚掌而去。今往往他州间出焉。

猝患富

殿中丞郑某者,调官京师。尝趍朝,道见一贫僧,若佯狂者,指云:“你官人猝患富去里。”他日,再逢之,又言:“猝患富去里”。郑君乃令人邀至所居,再三叩之,但言“猝患富去里”,竟不能哓。已而挈家游金明池,张小次,岸帻少憩焉。帘箔外见一黄蜂一土蜂相搏,顷飞入次中匝遶。移时坠地,因以瓦缶覆之。翌日再至,始悟焉。开见一珠碧色,颇疑其有异,系于衣裾间而归。踰时,有胡人十余辈造门,言有宝气。郑君亦不省,家人曰:“岂非所得碧珠耶?”遣持视之,皆叩礼曰:“此宝也”。诘其名及所用处,乃曰:“碧霞珠,当大海间,天地晦冥,视此珠则晴霁矣。愿以数万缗售云。”郑君许之,遽挂冠退休于崧岳之下焉。

严常运

元丰四年九月,杭州仁和县汤村镇百姓严常运,葺所居之隙地,治平屡矣,顷方丈尺忽坟起,若小丘垤,疑其有变怪。浚,探得一藏,皆白金所成器物数百件,有雕镌字一行,云:“拾得我藏者是我后身,严子陵记。”因与邻比,竞经官司,许归严氏,家遂富有矣。不知常运,果后身耶。今苏州灵岩山有藏,人莫从而得,或为人物他怪,见之则驰去,或为钱铺,曳数百步,遇人则散飞,绝所由来,将谁待也。

徐神翁

泰州天庆观有佣人徐翁者,常持箕箒,扫诸殿庭间,口诵《度人经》。衣破布衣,或跣足,或穿绳屦。夜庐宿,不择秽凈,苟能容身而已。既久,稍稍有异事,故目之为神翁焉。观中无储蓄,翁语其徒曰:“当为汝求化。”即寝于殿中。既觉,曰:“晚即来矣。”已而,村民垒垒负米而至,人莫不异之。常有施白金者,置于床笫。盗阚翁之出,即发关而入,复见毅然而坐,悚惧不敢摇手为非,疾往视之,复在殿中矣。人常缄香,及以姓名年月生时询求灾福,然多书《度人经》,一言至二言三言,始莫能晓,久而遂通。有拜者,或答之,有弃之而走者,或自拜于人,接引话论,或循理而应,或抵詈毁叱,不问贵贱。元丰末,士子应诏,诣求谶焉。翁书字大抵皆从火,既而有文闱之灾。四方企慕,无问远迩,皆来讯卜。变异悉多,不可具载。人多绘画其像,勤以供事,亦不知其终果何人也。

●搜神秘览卷中

麻衣道者

麻衣道者,不知其姓名、谁氏之子、乡里州县。常以麻辫为衣,蓬髪,面积垢秽,然颜如童稚,双瞳凝碧,多在定州真定保塞。人识之,积久,未尝启口,惟缄默而已。见酒即喜抃,亦不至躭滥。人问其甲子修短,及卜前因未来,皆书画于纸。其言为接引世俗,明了本性,大抵戒人归于为善杜恶而已。乖睽分错,不可探索。人有言及邪秽戏之者,即以水洒沃,指目而去。好为禽鸟形状,溢满巾幅,复加毁裂,能自传其容,铸如也。常有赞颂,得其一曰:“这见有情,忘我诸佛大恩,增长地狱,时时转多。不忍见,不忍见。三转凈行,不及愚夫五欲乐。不忍见,不忍见。”亦不知其果何归哉。

孔之翰

郓州平阴孔之翰,暴卒,历日而觉。因言始有人引去,见一宫殿,朱衣王者坐其上,左右遮拥而出。之翰自省其死,恐悚战股,口称无罪。王曰:“召汝证对王伦耳。”之翰复曰:“时异,岂得而知,误见追摄。”王曰:“王伦肆暴,今皆明白,惟在扬州山光寺前杀一家七人,不伏此辜,移檄会证当处地神,称康秀才尝过,嗟叹曰:『岂无天道,岂无神明。』死案徧检,并无姓康者,再勒生案。主者云:今世托荫孔氏,在郓州平阴,乃卿也。”遂盛气呼指诸吏,问伦所在。须臾,引一枷械囚人至,王指曰:“此乃康秀才也。”伦低首下叱,令持系廊庑,火洋铜汁溉灌其口,号声苦抑,意不忍闻。之翰徐白以家贫亲老,愿得还生,以卒侍养。王曰:“汝天数未尽,今事晓然,可得脱矣。”令吏送行,出府门,见有鞠勘者,之翰问:“此何人?”曰:“胡判官。”迤逦相近,乃之翰之舅也。相见悲泣,间问家事,因相引行曰:“地府六道,生虽熟闻,不得而见,今可一阅之。”复过一门,见牛羊犬马之类盈满。胡生指曰:“六畜业报为牛与犬,为最近于人。业缘将尽,还复人身。乃为牛犬,此肉切不可食。尝见世人无知,横多嗜乐,其它鱼鳖猪羊之类皆为人食料,充口腹阻饥而已。不加非理,即罪稀矣。”又与之翰符牒一道,命二使者引视诸狱,再三戒曰:“视此符,即门开,然不可久停止,速出可也。”已而门户相次,各有守卫人物,怪变森惧。示以所持文牒,即启关,所见髣髴受诸苦毒。经历十余狱,之翰见一狱,阴闇广漠,不闻音声。问曰:“此无间地狱,虽有文牒,不可开也,入则不复出矣。”之翰诵《金刚经》,诸守卫狱吏皆合掌胡跪而听。既终秩,乃由旧路,至胡判官前言别。胡生因告曰:“天堂地狱,世人有信之者,有不信之者,信之者虽信而不明,不信者妄生端倪,其报愈重,其业愈深。汝今皆目击之矣,当自勉励,去恶积善。”及祝托家事,即令二人遣行。道远疲倦,逢一河流,上有小桥,其势危殆。之翰欲涉,二人止之曰:“不可涉,涉之即不还矣。”渡桥复行,堕井而苏。

方技

皇甫道人言,昔长安有黄翁者,家粗赡足,自持药术,东走京师,流离岁月,荡扫几尽,复还故里。夫妇携持,不胜其劳。道傍有一贫人,倚树而坐,似欲售者。翁曰:“为我负檐数舍,即当报汝。”是人唯之,乃与俱行。晚泊抵店,勤渠整办,甚确法度。翁极喜之,乃售,至长安,因而留焉,日使从携药囊。几一二岁,翁家计贫窘,夫妇悲叹曰:“橐中所留无几,尽此阖门皆为饿莩。”其仆聆之,前进曰:“主人忧中若是,所须几何?”翁曰:“得五百千足矣。”言:“此亦不多,当为主人求之。”翁曰:“尔安得也?”仆言:“某无他能,有小术可以致之。愿于市廛中,僦一棚栏,市好纸二千,笔砚、剪刀、瓦缶、蒭茭各一。”乃为置之。明辰,与主翁妇俱往,坐棚栏中。仆但以刀裂割纸幅,日将千,寂无观者。一二浮薄辈而来嗤之,仆乃剪一纸人,以气吹行,且戒之曰:“尔于州首招提中,上剎竿坐。”纸人即腾空而往,高人丈尺间耳,嗤者随去,果如其言,莫不惊骇。须臾人环合,肩摩足踵。仆复剪一纸人,又戒之曰:“尔往剎竿上,叫前去者同来。”再以气吹行空中,冉冉而进。人复随之,果尔纸人相系而回。仆悉迭纸数百重,持笔谓稠人曰:“今书一符在纸面,使皆津透,来年长安疫疾,此符即能却除之。每道当丐五十金,不然幸勿顾也,洎符就所言,无复妄为。”主翁妇应接左右不暇给。仆乃告曰:“已五百千矣。”遂以气嘘草,而草生火,光焰相烛,以瓦缶覆其首,入坐于火中,乃不知所在。来年长安果疫,惟有是符者免焉。

张都纲

柳州张都纲,尝泛大海,风变弊舟,与数十人扶援顶盖,飘荡至一国。人皆妇女,形皃装束,特异稠杂,争竞拍裂人而餤之,独都纲哀祷而免。相与驱,遂别至一屋室,见其主,亦妇女也,遂扃闭不使他出。经历岁时,一日,忽有人来报曰:“来日柳州张都纲宅,设天地冥阳大醮拜请。”诸女应之曰:“俯期赴矣。”都纲自念必其家,乃陈悃愊,愿暂随往即还,至再三方喏焉。遂贮以布囊,使一女揽其首而背之,相与腾空而去。有顷既至,皆竚立于屋(颠)〔巅〕。都纲暗窥之,果其家也。见家人环匝一摄而哭。夜半,将召呼诵《凈天地呪》,诸女皆走避。都纲亦于布囊中诵焉,女遂弃之而去。乃自屋极呼叫,家人惊睨,孰聆声音,又疑其为鬼物也。久而辨释,询其家,曰:“近传破舟,为死矣,为此荐严故也。”

王仙

元佑二年十一月,太平州芜湖县东门小贾王仙,因往歙州,久而不还,其家忧焉。江淮间民多敬信巫者,即往求之,其神具言已卒矣。叹其衣服不洁,棺榇(挟)〔狭〕小,令其家多为因果,以求超升之地。闻者不莫叹异,方图荐拔。翌日,仙乃归,本无疾苦,故知邪巫多以灾厄鼓惑愚下,比比皆然,岂预聪明正直之列耶。

蓬莱

熙宁中,李秀才者,邅迍场屋,乃泛大海,与舶主交易。夕遇暴风,飘至一山下,渐闻钟磬声清澈,不省何所。沿山行访,迤逦有石栏双引,林木青阴,道左现一寺舍,屋宇皆玉石镌刻,若化成者。遂造门庑,将登堂阶,见一僧居中,跏趺而座,讲解秘密。左右尽皆金带紫袍,如翰苑相府之贵。遥见李至,僧呼曰:“某来矣。”延之坐末,有顷会散。中一金紫人延于别馆,风韵雅丽,言论雍容,各有深趣。问世间事,摇颔而已,遂安处门侧一室中而去。李询侍人:“此何所也?”曰:“蓬莱第三岛也。”“适紫袍何人也?”曰:“此唐之裴度也。凡人处世功行超具,名系仙籍,终还于此。”历数数十人,皆古昔名士,比忘不记。又问:“此僧何人也?”竟不对而去。信宿,僧谓曰:“秀才至此,诚亦夙缘然,不可不观。”遂令赍粮三二人,与俱行。至一断崖悬壁,竣立山之垠,云雾晦蔽。遥于昏霭中,有三峯鼎峙,依约楼台出耸。隐隐闻音乐声,穿道广圃,异品药食,悉肖人形状,果木扶合,名不可辨。暨还,僧谓曰:“此非秀才久居,当奉助清风。”一夕,李丐药种数本,僧曰:“非惜也,但人无行德,可致海神固侍,恐因而为祸耳。”乃寻旧路,登舟,果得便风,流帆而归。

张学究

相州安阳县村民张学究者,幼年童牧,间或樵采,自晨出暮还。尝于山之岩陬,见二人相对博戏,际积金帛。生自晨傍观,不觉日暮,二人顾谓曰:“脱汝襦裤。”满填散金,使负还舍,戒之曰:“勿言所得之处,翌日当复来此。”逮归,父母疑难,生言其略而已。晨兴径往,二人果复在焉。因增枣子二枚,使食之。自是厌荤茹,不喜闻气味。又勘合并县门,使无达明,生亦夜半往家,人不能禁。二人喜曰:“孺子信矣,可能随吾游乎?”生唯之,乃同驾云而上,处山之巅,人迹所不到。居数日,生中感父母,口不敢发。二人相谓曰:“复不可留,遣之便。”须臾,足拇冉冉云动,坠于一坡上,夜约三鼓矣。迟明达家。自是日惟饮水,能道人灾祥,四体出乳香。人丐之者,以手抚摸,随意而足,人皆神之。后二年,香亦绝,忽荤茹饮酒。人问其始,瞢然有所不知。今在焉,愚人也。

船山藏

五代离乱,兵革纷扰,豪商大贾往往以珍宝委弃深山大泽中,免罹丧乱,不可胜数。绵历岁月,乃成变怪。今建州浦城县之船山,一藏是也。山有赤人、赤马、白人、白马、牛羊之类,左右罗列,动以千百数,杂陈金宝,长曳数百步,而人未有得之者。山之垠常有字隐隐出于石间,村甿不能辨书者多见。之后有人见而记曰:“船山有一藏,或在南,或在北,有人拾得,富得一国。”至今存焉。胡人过是山,必拜而去。

谣谶

人役于造化之中,于命则有穷通,遇时则有否泰,在物则有灾祥。故虽山川之镇流,亦有因人之穷通时之否泰以兆于灾祥者,可得而考矣。徐铎,兴化军人也,家居朝京门外,未第。时有谶曰:“拆着屋,烂着椽,朝京门外出状元。”铎将第,而门果坏。黄裳,南剑州人也,家居于龙沟,未第间亦有谶曰:“掘龙沟,出龙头。”裳将第,而沟果修峻。前此有天花五色夜降,至晓犹存焉。兴化军有壶公山,古谶曰:“水遶壶公山,此时方好看。壶公山欲断,莆田朱紫半。”蔡君谟兴水利,灌民田,引水遶壶公山而登第者,于前为多,继兴利者,凿山而浚通,遂于朝廷间朱紫者数人矣。

预兆

家府宝文未第时,丁内艰。自吴门扶护先祖归闽中,于浦城昭文乡上相里,卜地以葬。后有虔州阴阳流,善观山水之形势,乃叹曰:“此地过三五年当出状元公。”即今龙首山,已现矣。山之口有大溪焉,村人张氏用石为堤,横亘弥漫,咸谓若盘石之固,虽洪水浩荡亦不可坏。时阴阳者又曰:“张家堤坏,方出状元。”人莫不笑之。后踰岁,宝文府中荐名,张氏之堤已坏,众以其言渐合符节。徐。县前山中现五色气,逾月不散,大风鼓荡,走石拔木,占者以谓吉兆。再岁,宝文遂魁多士矣。嘉佑中,宝文寓姑苏外族张氏之园斋思古堂,垂绛幕,与诸生辩论。一夕归宁,大雷电雨雹,咸皆惊惕。忽闻霹雳声起自堂之巅,少顷即晴霁。暨还启户,乃于寝室前壁柱间追龙耳,爪牙之迹存焉。宝文少好书,大字深探古法,常有椽笔极大,置于几案,寓有意,则挥洒飞逸,造极神理。盛暑中,常与表弟黄磻叟同憩阖庐山寺。于笔之心,有芝草生焉,盘屈若花,亦先符之瑞也。宝文赴府试,列于西庑。御药李舜举,时方莅内省为巡案官,素未之识也。忽至,相揖,雍容而语,厚加异待。暨至省中,舜举复为巡案官,尤大喜曰:“章先辈复在此位,今岁大事,非公而谁。”来年春,廷试罢,果登魁甲。因诘讯之,舜举曰:“某非为佞也。前得梦西庑,某间某位有黑龙坐其上,默数之,乃公也。省殿皆然,故知大事属于公耳。”宝文殿试罢,常得一梦,梦天门开,一龙降焉,奋身跨之,及项,傍有人曰:“项下有逆鳞,何不攀角而坐。”遂从之,乃腾踏而起,始寤。

灵平埽

熙宁十年秋,黄河大决于曹村下埽,上哀悯元元,为之盰食。明年,改号元丰,以牲玉告祭于河,乃首事焉。揵作者无虑十万人,堤成,亘十有四里,诏命埽曰“灵平”,立庙曰“灵津”,推功于神也。方天子忧埽未合,主者数以疾置闻,请调急夫。尽(彻)〔撤〕诸埽之卒,又调旁郡,诏旨切责,吏卒毕力。又为重埽九緷而夹下之。四月丙寅,河槽合,水势颇郄,而埽下伏流尚浸渍,堤若浮寓波上。万众环视,莫知所为。天子以为忧,俄有赤蛇游于埽上,吏置于盘,祝而放之。蛇亡而河塞焉。

陨石

治平三年正月十九日,常州人闻天上有声如雷,或者曰非雷也。日出已高,天色澄清,忽有星如火炬,自东南飞流西北,有声,少顷而止,光亦随灭。灭处不见有物,但少烟气稍稍散去,非雷也。居十日,宜兴人有持一小石来献太守者,云:“是日,有石陨县之仆村许公门外,其声魄然,闻一二里。某与里人惊走,而视地上,犹髣髴有光。相与掘地,深至三尺,乃得此石,而置之手中,尚觉微热也。”太守取石以视,可重十两许,欹斜不圆,微杂金铁,无绝异者。(颖)〔颍〕川有落星,观大小数块,大槩若石而非石。传闻始坠时,亦有声震动,光芒辉赫,今尚在焉。

黄鹤楼

鄂州黄鹤楼,览山水之胜,诚为清绝。顷年有抱关老卒,夜偶不眠,起视楼前,天凈风寂,明月澄淡。见三二人着屐,声响空山中。疑其为鬼物,熟睨之,又疑其为人也。语笑自若,叩山之石,其声铿锵然。三叩而门忽开,二三人者自门而入,烟霭冥晦,漏尽鸡数鸣,复自石户而出。老卒再拜,且愿执事焉。皆笑而不答,其中有答者曰:“汝骨凡俗,不可莅吾趍属。”因告贫困,欲得资贿济世,遂为之指山石崭巉中一金曰:“与尔此,可以赡足。”老卒惊喜,重不可肩。得之归室,光彩贯焉,人争窥视。诉讼入公庭,视其金,似石非石,若鈆非鈆,不识果仙耶,果非仙耶。老卒之遇,真所谓遇而不遇耳。

郇公

吾族九代祖,避黄巢之乱,自洪州武宁徙于建州安浦城。七代祖事王审知王闽中,为高州刺史、检校太傅。伪唐李氏举兵来伐,太傅将兵御之,遣二校求救于审知。失期将戮以徇,夫人练氏请赦二校,曰:“世方乱,人未易知,当责以后功。”二校得以脱去,而仕伪唐。后时一校王建封者,为李氏将兵,议屠建安城。太傅已捐馆,夫人犹家城中,潜谕一言,建封怀旧德,降其城而完其民。人知吾族之必大也,历世衣冠,遂相推绍,至叔祖郇公而始盛,如人之所期矣。郇公之未生,邓国太夫人梦陟山巅,礼高广坐,授玉像一,既喜寤。郇公之始生,太师密公梦相拜者于前,傍有人曰:“相而拜,台辅也。”二尊尝为诗以励之,曰:“吾家累世多阴施,近日青云岂假梯。”已而果然。闽江南台,古传沙合者相,郇公之入西枢,而沙已(愤)〔坟〕为洲矣。既正宰席,乃大固焉。公方为省郎时,杨文公亿属广坐,谓公曰:“希言当为贤宰相,推公之辅。”仁宗皇帝妥安天下,清忠肃艾,万邦以揉,而人克服,则文公之言至矣。

傅大士

钱塘龙山伽蓝中,有傅大士真身在焉,因观大士之遗物,可得而纪矣。藕丝织成弥勒,内院一,其巧妙法度,出于自然,惜其历年,如在髣髴之间耳。王补之以谓其功非鬼非人,以予观之,故非人力之所能为也。叩门槌一,云:叩九重门者,乃此槌也。不甚昂大,亦无特异者。铜钟一,叩之其声杂踏,然无清越声,似铜而非铜,若铁而非铁。妙光檀香枕一,人之有疾病者,剽其香煑汤饮之,其患未始有不差者。笔架二,砚瓶一,皆陶器,木扑之所为。又大士尝斋,余遗饭及蔬茹于山,皆化为石。今有二焉,白者饭石也,青者菜石也,尚能辨其形迹,可考证之。圣人以身显化,或出或没,随世之缘,又况于物耶。人之于此,不原其心,特有异以待焉耳,诚物之所化也。

黄鉴

黄鉴学士,生七岁而不言,其祖爱之,以谓风骨之美,当大吾门,不宜有是也。每遇景物,必道其名,达其理以指教之,然终不言。一日,又谓之曰:“杨文公幼不言,文公之父因告之曰:『后园梨落篱,神童知不知?』文公忽发声对曰:『不是风摇树,便是鹊惊枝。』汝风骨若是,何为不言?”鉴竟不对。他日,又携于河亭之上,顾谓之曰:“水马池中走。”凡三告之,鉴忽对曰:“潜龙梦里惊。”其祖大喜曰:“我知此儿不同矣。”自是而言。后鉴历清显,然惜乎不能致身于禁掖侍从之间而亡,命矣夫。

高僧志

普照大师归诠,生于真定永安,年十八师事金牛怀忠禅师,骨格成而通理达性,河朔归之。凡将有所适,士人踊跃,塞道横经,受供者常数百人。元丰二年十二月十九日,盥洗右胁而逝。后七日,郡中为师致斋饭,食未讫,定武有遣介燃香来者,师忽从卧起,跏趺而坐,形色安静如平生。师孩童时,有僧丐饭于师母,母取浆以馈。僧指师谓母曰:“此儿应出家,为大法器。”母拜稽首,忽失僧所在。尝讲于栾城,人或见师室中有神光,如宝色灯云,环室三匝,卒堕师怀。师之灭度,远近纵观,皆即肉得五色舍利焉。又衢州猪头和尚,尝若风狂,走街衢中,性嗜猪头肉,多丐于市人。人始嗤之,既见习之,久亦不以为怪,莫知其异也。他日辄过僧寺,求升法座,乃跏趺而逝。留一颂曰:“顶门一只眼,照破四天下。除却涅盘时,其余总是假。”又曰:“猪头千片,不尝一个。”州人环集归礼。后数日,有老尼者,素与师为袍服,乃至座前大恸。师忽开目大笑,人皆惊异。时有官吏,与师最相知遇,闻其服来,遂造寺,且责其不能颖脱。师曰:“不当若是耶。”遂瞑目而终,今塑其真身在焉。

金龙砚

歙州汪氏,家始贫乏,不能自给,父子多入山陬,坐盘石结草履以为业。常见石上有红光亘日,夜则黄色充塞,深相疑叹。乃梦一白衣老人告曰:“我为汝守此宝弥久,可早发之。”他日议定,即碎石,深探得一匣,匣中有石卵一枚。因怀而归,置所居室中,夜则光芒交射。爱其润泽,欲求善匠治具为砚。翌早即有一老人造门求为之,中有化成金龙,盘屈宛美。自是家业日益增羡,间有衣冠出焉。

善报

内殿崇班毕周臣,尝谓予言感应之事。向在陜西水西石壁寺中,乘间与同寮为茶会。一日,西山忽然有声若雷震,响数里,人皆惊扰,不知所之。因见山裂数丈,现出一石坎,内有一僧,若禅定者,异香馥郁。观者如覩,所披之服,宛然若新。顷皆化为轻尘,四肢微微有坼文,细睨之,头足皮肤中悉无骨与肉,皆五色舍利。先宝文云,在河东时,亦覩三事甚异。在太原府日,城中有白马遶城走,及三日不可拘系,忽死于正街中。官吏依常搏纳,皆有舍利,因赠予数十颗,大小不等,如石卵状。又有一卒,素好善,日夜常持诵经。一夕卒,火化之,视其项骨有十六节,若罗汉状,眉目悉皆完具。

卜祝

元丰中,有中书吏人,袖黄牒而出,辄失之。虑蹈州宪之重,无所不加求探,凡卜祝之有符应者,未尝不询考焉。或者曰:“李翼精于六壬,详味灾福,深不可尚也。”吏遂访之,具道其事。翼分布内外象,有顷告之曰:“来日当自西门而出,行及三里,即转东去,又约至一里,必发声大哭,更当前去,见屠杀之家,可访邻比,有书筭者,必得之。”遂受其指决,翌旦往焉。自西门出,即之东方,果及里余。吏忧中惶惑,复视荒冢垒垒,然不觉哭泣。迤逦见有一二家,诚屠解者也。询其左右,得一王翁焉,于乡社间能书画操筭,但久年风疾,不能覆耳。吏愈疑其非,再叩之,令转达是意。王翁者笑曰:“何以知在此耶?”丐之数十千而得之,且曰:“日前老妻至曹门街,有挥袖而行者,于稠人中委一黄牒于怀间,因得而归,方欲入城,使人购之。”其卜祝之精,有如此者。

失明

太平州芜湖县吉祥寺僧楚暹,俗姓石氏,嘉佑二年清明节,辄双目失明。乃发诚心,日于斋粥前默诵《金刚经》十卷,率以为常。至熙宁六年冬至后二日,右眼忽然明澈,今尚在,甲子七十二矣。有老媪亦患瞽疾,或者诵《观音经》以授之,曰:“观世音南无佛,与佛有因,与佛有缘,佛法相缘,常乐我凈。朝念观世音,暮念观世音,念念从心起,念佛不离心。”媪敬诵,未始一日,废弥久目亦复故焉。

原分

代州大石寨卒杜庆,缘应报入州,道中见山之巅有二红物相搏击,其状圆而有光芒,因竚而观。有顷,一物如势不胜,坠于野水中,光彩两腾贯。庆疑而视之,惟有二三科斗中焉,遂取之,系于衣裾间而回。至寨中,乃金一块耳。庆素好博易,徧往酢价,市人秤之,或重或轻,多少不能一辨,遂质钱于僧邢氏。他日,是僧失之,飞往义兴寨仓壁间一龛中。官吏异其事,细相传玩,上有镌字一行,云:“大石寨出军兵士杜庆。”金时虽入官库中,人皆传播,庆闻乃自陈,即给还焉。吴敦礼侍禁,尝任德州平原榷酤。一日,家人见自天有一物青绿色,若曳数丈缯币,将坠于廨庭中,疑为不详,皆叱唾之,其物即复腾去,髣髴有头角状。一(见)〔儿〕童掷跃以手空中探取之,得二十五金焉。又于廨舍后庙侧,遶一大木三匝,戛搏有声而起。三日中,是木下闻若人般挈钱声。有收产蓐妇云:“市中赵氏家失一钱龙,极忧之,此是也。”安肃军朱氏,家素贫乏。他日,巡警卒为之曰:“长史有何警兆?某数日为见大车中般载财宝,入长史宅中,不知其数,疑必有以先为祥报者。”朱氏始极拒其说,后祝之曰:“诚有之。近日为见金帛积满廊庑及堂阶。”间欲遗之数万,使其息言于人。其卒谢曰:“某果有福,即入某家,数万何为哉。某茍无福,虽受此赂,亦何由安。”竟不受而去。自是,其家兴进。卒伍中有知分如此者。

胡用琮

江州太平观道正胡用琮,双目偶失明,乃罢职事。尝令人引援而行,经历时月,勤服药饵,未有退证。一日天大雨雪,人言有贫者口衔一筋,坐观门阶砌上货墨,一金一寸,人亦稀售之。用琮因令人引行至观门,问之曰:“尔在此,何以为养生耶?”贫者曰:“我无他能为,日货墨,得三二十金为生耳。近日适当大雨雪,不能入城,遂憩此,而人少顾者。”用琮悯之,丐之五十金,自此日以为常,贫者不复市墨矣。他日,未达明,忽叩门告辞。关键不开,相隔而语,一不以惠金为谢,但曰:“我遗君此墨一寸,请自保之,随意所欲用即用之,茍有所患,磨饮之,不复有苦矣。”用琮询之曰:“尔何往也?”贫者不对。又询之曰:“尔何姓氏也?”乃对曰:“我卖墨牌牓即姓氏也。”语讫,尚欲审问,渐闻声音远,即不知所在。启关无及矣,尤不知其异也。用琮疑惑,又虑其非常人,乃磨墨一分许,饮之,目即觉明澈远视。太守闻而异之,求其余墨,用琮内惜为宝,绐以尽饮之。人亦有得其墨者,有患苦皆效用琮磨饮之,悉无凭焉。后人曰:“以筋界口,乃吕字耳。”众多伏其说,悟以为洞宾矣。

叙剑

代州大石寨城外水中,常有光澈明,人颇异之。后有人以网筌取鱼者,得一剑焉,未之奇也,质钱于邢氏释。释以水濯沃其上,得字云:“龙蛇之形,金石之精,劈开风雨,利刃坚贞,魍魉魑魅,无难不平。”后不审流落何所。京畿襄邑县郊龙陈氏家,修所居第,掘土坚构,得一古冢,发冢而视之,中有一鼎,鼎中有药,其色红,鼎侧有铜瓶,瓶中有水,水傍有一石匣,匣中有一剑,剑上有诗曰:“断精光未散,斩马血纔干。执在将军手,烟尘扫不难。”后因视人,乃致讼焉。南剑州,五代离乱,盗贼蜂起,尝以寺钟烹肉,弃于溪水中。后有人携两剑渡是溪,剑忽双跃入波中,求之不得。或者善与水俱入俱出,因往观焉,见二剑附一钟耳而立。出以告人,再呼同艺者下视,复见二龙抱钟,惊惧不敢近。至今风雨晦冥,常闻钟声起自波间,今剑溪是也。

紫姑神

紫姑神,世或称之曰“紫仙”,南方人。孟春之月,即请之以决事,然至利害大者不能言。善书画吟咏,骚雅之才,尤多清丽。闽中张叔通者,尝得赋〈游武夷山〉诗曰:“春雨连宵心惨伤,晓来还喜见天旸。千岩积翠神仙隐,万木交阴虎豹藏。樵径也通人上下,溪流不许客相将。随缘到此随缘返,一粒还丹在眼旁。”又赠客诗曰:“明时抱道不淹留,文艺君须在远修。万古白云藏剑气,愿乘车马出神州。”多假物书于灰烬中,人有求其椽笔者,即书于纸,得“礼节永平,弟恭福禄,勉励龙虎”十二字。凡书龙字,类多不相同。或者问之,答曰:“龙之为物,变化无穷,岂可拘耶?”若其请致之礼,多绘画妇人江乡之间,人人能之,比寝不录。

●搜神秘览卷下

奇疾

人流通于阴阳之内,一有勃盭,则感而为疾。善医者,神圣工巧而已。病于阳者,调于阴;溺于阴者,亢于阳。病在皮毛之肤者,砭石治之;造于内外之间者,发泄而通之。病之在上者,呕之吐之;病之在下者,泻之补之。病之相传者,治其始受之脏,测虚实之变、欲其易疗,则受之以汤;欲其难化,则受之以剂。仓公扁鹊,世不间出,茍能通是说,亦足为良工矣。然疾之有奇者,又必俟夫出类拔萃之技艺焉。顷有人鼻中生毛,丛聚而出,若钗股,形长逾尺,去之辄生,然痛楚极不可忍。或者曰:“肺之病也,调肺而治脾,去皮毛之间邪气,可以安矣。”已而果然。有人受心腑之疾者,余皆无所苦,惟中有声相应若影响。是人曰:“将之某家。”其中亦曰:“将之某家。”是人曰:“吾患未差。”其中亦曰:“吾患未差。”奔走求医,累年无识治者。或有人曰:子可将《本草》诵之,中不应者试以自治,竟得疗焉。有人朝涉水,有一物若蚌壳然,着于肩膊间,杂疗之不能去。经岁月,为觉黄瘁,遍走求医。或有人告之曰:“以酱涂之,斯无害矣。”既而坠焉,壳中有口千百,不识果何物也。有人目前常覩大鱼,鳞鬣灿烂,极苦之,莫知缘由所致。或有人告之曰:“此无他,但食鱼,夹鳞餤之,涎壅于中,膜生于肝,乃致是痰。当以药洗肝,去其鳞膜,斯可矣。”乃遗之药而安。有人善饮酒,虽罄釜斛,未尝醉也。或者告之曰:“子有虫在脏腑之间,以药下之,不尔成大疾矣。”乃受所教而治,果得一虫焉,其大若钱,其形如龟,无眼而有口,置于一盘中,以酒数斗沃之,有顷尽矣,乃怀之而去。曰:“置于脏腑,则疾也,置于法用,则宝也。”自此,是人乃不复苦饮矣。

画录

梁元帝云鬼神易状,犬马难图,岂以其明明者可识,而幽昧者难知乎?古之善画犬马者,有若韩干;善画人物者,有若吴道子;善画翎毛花竹者,有若徐熙;善画山水者,有若李成。此其尤著者,余不可悉纪。今亦有之,但比古为劣,许道宁于山水,有古气而笔力麤;凡老高画龙,有升腾之变,而骨节不分要理,然皆为近时之宗师也。赵昌画花木果实,独夺天地造化之工,探物之妙。遇其意所喜者,不择贫富贵贱辄予之;其所不喜者,虽势位所加,贿赂所及,被刑蒙毒,亦莫缘而得。今士大夫多有之,独学士林端父所藏八枝与予家十六枝为最胜。庆历中,端父尝出知怀安军,道与新广汉守尚书屯田员外郎、陇西李硕伟之同行,尝戏云:“广汉圭田岁入甚厚,昌为郡人,吾军贫陋,独无此二者。他日,幸以其余及我。”伟之至郡,反谓端父先得之,以诗虐焉。端父答之曰:“赵昌下笔敌韶光,一鬴黄金满斗量。借我圭田三百亩,直须买取作花王。”有传此诗示昌者,昌大笑曰:“林君知我哉。”暨代还,以是本遗之,乃为绝笔。后有王友继之,然与昌固不相侔矣。顷有为奇画者,缣素间为人以牧羣牛,盈满川泽。夜视之,则人卧于庑下,牛于圈棚中。及旦而视之,复在川泽矣。又为寒江景,渔舟荡其上,一人坐于艗首,垂钓而望,顶台笠,挂蓬衣。夜视之,则人卧于舟中,置竿于蓬。及旦而视之,复在艗首矣。或者曰:“此药术之功也,致阴阳药焉,日之所见者,阳药涂之也;夜之所见者,阴药涂之也。”人或然之,且不可与善绘者等为奇之一端耳。

地里

山水之形,胜生于自然,非有意于成象也,间若凤舞鸾翔、龙蹲虎视、羊奔鹿骇、连珠贯玉者,亦出于偶同焉耳。山无水则孤而不清,水无山则清而不秀。人测阴阳之理,明天地之幽,考之以经,裁之以智,选胜以尽送终。卜宅之要,内则神安其舍,外则人宁其生,斯亦尽矣。若夫富贵贫贱,系乎天而显乎应变之间。适与物期会者有之,茍欲利势,荣用心,以求山水之最,而为吾亲之归藏,不亦惑乎。吴待问侍郎之祖,昔葬其亲,贫而无地。同里张氏,遗其山圃之闲隙,未尝择也。既纳诸圹,有通阴阳流曰:“善哉是地也,前有山,山之间其形生如龟,山之前大溪流注水近龟,而卿相出矣。”至育参大政,而溪流近龟,充宰台席,而溪阚龟首,此不择而贵者。闽中编民张氏葬其亲,遍历山川之形势,多邀致术士,求全成之地。茍有少遗玷,未始琐就也。经时得焉,皆期腾龙虎之变,发芝兰之香。久而弥贫,有至于犯刑蒙宪,此择之而不贵者。此类悉多,聊书二事,以纪之云。

申先生

申先生者,来往淮浙间,自言姓申,人未始奇之也。盛暑烈寒,倒行逆施,为难履之行。有遇疾病,乃书纸以印诸阳之会,即有差者。顷在润州,谓一豪甿言:“汝心平善,可以奉道。”令置面一杯,徐为气嘘之,使尽啖焉。复曰:“汝妇亦吉人。”隔屏幛嘘气,再令悉食之,二人者遂不嗜榖矣。尝在扬州府门市肆中,货双泥牛,谓人曰:“只丐百二十金。”无有回眄者。抵暮,一典吏售归,申公使夕噀以乳香酒,即相角抵矣。暨夜半,吏依所受教,二牛乃奔逸环遶,若伤渎而止,未省何术致也。今问或见之。

神怪

建州浦城夏氏者,天禧中,其家尝为鬼物所扰,已至炮爨饮食几可供羞。忽致秽壤于甑釜中,夜则罗列器用什物,盈满廊庑之下。尝群居语笑,与人相应答,无所忌惮,遂密徙居以避焉。不数日,忽空中抚掌群笑曰:“遍寻汝等,乃只在此。”复肆怪变。杨国辅者,夏氏姑之夫也,每来讯问,群鬼相谓曰:“福人来矣。”悉皆遁去,少获安息。及国辅去,则复至。凡衣冠器用忘所寘,鬼则曰在某处,如其言而获。夏氏一子,七岁,一日不见,鬼又曰在某处,果在焉,然为至剖腹而死。闻松溪县师巫,即善祛邪怪,乃招致之。巫将及境,闻其鬼相告曰:“恶人来矣。”皆有悲愁浩叹之声。巫既至,周视其家,指新造仓廪曰:“祸生于此。”遽命工具援启仓之基,探土得一古石冢,二棺椁已糜废,惟四维有木俑数十人,彩绘若新,焚之乃绝,朝散。赵君奭监,在京都商税院所居宅之西位,素凶怪,人不敢寓处,设释老星耀像,以为供事之所。一日,饭僧荐佛事,夜漏半,诸孩童见其陈设绮丽,皆奔竞嬉。有顷,尽驰走曰:“帘幕下有一大毛脚出焉。”君奭闻之,审知其真,即趍入,果有之,乃以手束勒,呼诸儿取刀。左右惊惕,悉不敢近。须臾,毛脚渐小而亡矣。王湛合使,指使王仲元以过逐还靳州靳水县,家极贫窘,因求居第。或人谓之曰:“我有一宅,亦不求僦资,能居即自便居耳。”仲元不达其意,人曰:“此第素凶故也。”仲元不然是说,晚即独秉数烛,仗刀坐于庭中,大骂曰:“鬼何有哉,安能近人?”夜半,四围若众,屋颠仆,仲元又曰:“我知其无能为也。”即秉烛仗刀而起,入堂奥中,门欲开,忽有物自手掣取烛,而烛继灭。仲元惧,刀坠地,奔走而出。至厅门,昏黑未能启关,闻自后有物击门,声喧大,愈战栗。得出,呼人共视,乃坠地之刀也,入木数寸许矣。衢州开化县程郎中宅,欲讲姻亲之好,呼匠者为花。夜尝有小女童,年十七八许,问匠者求之,经数日皆然。匠者内惧,疑其有他意,翌旦,即告焉。程公怒询其家人,未尝有也。或者曰:“昔年有一女童缢亡于外合中,疑此是也。”程公出以报匠者知之。是夜复至,匠者询之曰:“尔非郎中宅左右,乃是外合所自缢鬼耳。数来此,何有哉?”女童即惊惕,张口吐舌,舌大若盘,其人嚂呼,遂灭。

山阳妇

山阳有居民,以取鱼鳖为业。一日,获鳖七枚,中有一大者,姑命妇庖,将货焉。既而,失其大者,姑与良人皆疑其妇私攘之,抵詈鞭棰。经日,妇抚胷号叫,衔冤不能自明。他日,忽于箬盖下得之,妇祝曰:“我以尔故致姑之猜嫌,今再以进,亦不免乎死,不若舍尔,洋洋江湖之间,无使网罟再得之也。”遂释于水中。是夜,梦其鳖以前脚抚妇胷及诸鞭棰处,又以青泥涂之。既觉,不复有痛楚,患亦几于毛宝,白龟之灵也。

疾疫

颍州,今建作颍川府是也。顷年疾疫殊甚,一日,州之城南隅,天雨药,厚数寸,色黄白,不辨气味,若梧桐子大,皆不敢服食。有一老媪曰:“此药可用米汤下,三十丸大疗。”时温人服之,皆效,所济不少,而亦不知此媪果何人也。今宿州一百姓菜园中、濮州军营中,各有一井人疾病,汲水服药,无不应者。此二事颇相类,因附之于后。

瑞应

天佑中原,诞生圣主,妥定四海,安固宗社,必有命世之才,不羇之器,左右前后以绥兆民,我五代是也。辅弼大臣,功业显赫,茍非降神,安若是耶?故其诞生与夫薨谢,皆有异以表焉。王沂公曾之薨也,有巨星陨于寝;韩魏公琦之薨也,有巨星陨于后圃,枥马皆鸣;左丞张公若谷之生也,郡太罗氏,梦巨星堕于怀而孕,皆忠公亮节翊戴安危之士,然后知吾言之非诞也。

应化

宫保晁公迥,积修心法,能贯通祖印,得慈忍力。尝诵经,即悟解法门,不失直指见性之要。晚年,目前每现五色花,种种诸妙相耳,多闻铃铎音乐,希夷自然,出于罔象之间。睦州进士何某者求见,性超达,久未通彻。日夜焚香,虔祷观世音菩萨,至于悲泣不自胜处。一日,见自画轴间,一金手修长,抚何之阳会,重不可支而痛楚过之。自此,稍稍利钝矣。

燕华仙

黄裳为〈燕华仙传〉,因书其大略曰:“燕华仙人,女子之得道者也。太子中允王纶,昔为海陵时,有处子为及笄。一日,梦为山中游,其山秀特,插立万仞。烟云缥缈之间,有华亭在其上,仰见二仙围碁对坐,冠服靡丽粲烂,如世之画女仙者。相望之际,怳然已造其坐侧,一仙顾谓之曰:『汝见吾一笔塔乎?』遂出而示之,观塔而寤。思复得见,且传其塔,斋戒以自致焉。后两日,再遇于梦中,与顷所见无以异也。仙复出塔,顾谓之曰:『汝能传吾塔,则将与尔会矣。』乃谕处子以发笔处。及觉而思之,一笔而塔就,大功万象,世之画工细窥其妙,不知其所以然而然,欲摸而去,不可得也。一日,燕笔降于海陵之公宇,纶凈其室以待之,与处子语笑,居处如人间世,然独处子闻见之耳。纶等不得其髣髴,纶求名字于仙,仙以非命其名以道明,命其子,尝言与纶有契,故来此尔。纶问而答,出其文篆,皆寓于处子而见焉。名篆八十四,名曲四十八,名书三十六七,答二告十,赋歌行讽吟词曲铭诰戒谕书颂一百二十有八,寄赠招勉。其诗在纶尤多,处子阴受其巧所至。纶出百轴进上,余藏其家,处子求笜金篆,仙曰:『姑俟笔至。』少顷,果有赠纶十笔者,发二笔为虫食,其锋正笜金所用尔。字无大小巨细,例以一笔写之,未尝易也。或以祸福求之,皆默而不应。丁晋公之行,因有所请,仙言复还。而已,处子问仙今几千岁矣,仙亦举其问而应之。纶问仙处子可以归乎,可以不归乎,仙亦举其问而应之,终不为之决。及其许嫁,而仙往矣,凡昔之所传,遂不复记。临归,弟梦燕华相道至大海边,白石漫然,不可胜计。欲其渡海,处子不如其命,顾谓处子曰:『可于人世求碧仙洞《玉霞经》而读之。』已而觉,燕华之降至此十年矣。处子之归,吕氏后封万年县。君行六十四年而卒,前此时复闻有音乐之声,若相将者然,卒不得而遇也。”

杨柔姬

予自真定还都下,道由邯郸,因得柔姬所题壁,曰:“妾家圃田,世族豪贵,门馆幽邃,竟日阗然,时与伴侣有追随调笑之惧,不知寒暑之催人。年始及笄,闲情渐生,遂托身于良人,因此远适真定,离亲去国之意,怅恋不已,而镇阳风景酷似吾乡,有佳花幽圃,可以行乐于春时,有修竹小洞,可以迎凉于朱夏。鱼稻果实,与夫醪酒之美,又足以供膳饮之具,而资燕笑之娱。不幸居未半纪,而良人倾亡,家宗无亲,身将安托?由是飘然南归,每临当时留食寓宵之地,逝而复苏者数矣。乡关千里,欲到未能,上无以副父母之望,中不得尽良人之情。哀哀此心,非可述矣。”反视三乡佛寺所题此,有甚于彼者,因以拙句书之,亦不欲直见名氏,隐语以道焉。箕子狂宽,夫性腹长空,〈麟之定〉诗曰:“亿昔鬟初合,离家千里征。凤鞋金镫稳,罗袖玉鞭轻。月下并肩语,花间把手行。欢娱将半纪,恩爱卜平生。岂谓中途误,飜为一梦惊。抚心嗟薄命,饮泪想当情。走马溪边影,哀鸿枕上声。重经旧游处,幽恨写难成。”杜俨仲观,为之作歌曰:“君不见丛台驿,圃田柔姬自题壁。柔姬姓杨族绪豪,朱碧辉空门馆阗。春风女伴戏青楼,窈窕文章语笑柔。云鬟初拢钗梁重,脉脉兰心春思动。一朝选配少年郎,粉质飘流入镇阳。镇阳严严甲第好,风景髣髴同吾乡。三春桃李照亭榭,六月竹洞熏风凉。四时佳景供清赏,翡翠屏风鸳枕两。酒阑拂镜勺桃花,良宵蜡烛烧红纱。红纱荧荧夜复晓,五岁歌吹时节少。良人一旦捐仙居,罗幌无光愁悄悄。宝鉴同心不忍看,回看前欢仙梦杳。良人之家无宗戚,千里乡城独南适。与郎曾宿此传舍,门掩回廊宛如昔。并肩行处长莓苔,井上梧桐空自碧。无言看月立空阶,镂金沾露鸳鸯鞋。鈆华不御见天质,珠泪淹浥芙蓉腮。一身有达父母托,九泉无路追多才。君不见,三乡寺,昔时弄玉尝题字。今日柔姬归故乡,悲愁更过当时事。妇人无非亦无仪,赋笔虽留隐名氏。卒章饮恨令人哀,吟诵拂拂悲风来。想君题时翠眉促,彤管纤纤指如玉。行云往矣无复寻,寂寂洞天三十六。噫嘘嚱,杨柔姬,未亡人,何用归。多情既如此,有色将安施。傥能节死同邃穴,犹胜风月长相思。”

月禅师

信州白华岩,法号宝月,字凈空禅师。幼年乐浮图氏,即有见解,因而出家。隐于白华岩之绝顶,修行持戒,几二十余载。夜常讲解经论,则有虎豹山魈异类,俛仰而听,过有宾客,则遣去,率以为常。信州刺史以祥符之名剎,不治也,深患之。皆以谓非凈空不可,四众坚恳,道路携持以至。童稚悉叩礼俯伏曰:“愿师以大慈心俯从众,请广度生齿之缘。”师度势不可屈,遂乃下山。席未及暖,人所施之资已至数百万。开堂之次,有僧问曰:“释迦出世,黄金布地,今师出世,有何祥瑞?”师应曰:“老僧出世,灵龟自至。”果于座前得一绿毛金线龟。易岁月,一寺悉皆完葺,殿阁廊庑,光耀相射。师曰:“刺史所命者,兴此寺耳,我将复还山矣。”一日,晚即不知所在。众共访迹,至贵溪县仙严乡,民相语曰:“和尚数日前执一香炉,步履险阻,冉冉而上,疾若风雨。”众皆发大善心,竭力开径,斧斤运,风声振山谷,回环曲折,峭壁深扃,湍溪注流,几十余里,始达绝顶。师方瞑目晏坐如,如不动。相与兴建庵宇,始遂众请而居焉。朝廷常遣使者召之,辞以老病,终不下山,亦遂其性也。王仆射安石,亦常遣人请归金陵之蒋山,其书曰:“祈向妙法不为,不久亦尘牢自障,道力甚少。神耀观之,无所不知,辄求志言,以自救药。自昔有道者不以幽闲独处为乐,而以忘疲利他为行,师能无辞游人间、广度众生之缘乎。今令曾道人去,望早下山。”师但以偈答之而已。师尝好食餈与山芋,日一斋粥,不置侍者,惟自庖爨。一日,有人献餈甚钦,师以杖叩胫,终不受,曰:“汝生佛不养,何必供我?”其人泣曰:“某始造此,母不知,将欲食。某止之曰:欲来献耳。”凡事先达,大率如此,不可具载。山之前后三二十里,无有杀生者,强窃盗贼,莫不易心从善,悔过自新。常有一盗,性本顽恶,人素畏慑,慕望风声而来礼谒,师延之座,语以冤债未偿。盗因发大愿,尽以力产建寺,削髪从师。师曰:“汝当以此生毕还冤对,虽弥勒内院,亦不可避。来世当度脱,尔努力善道,报无迷误。”盗号泣而出,行至山半,倚松而逝。师升座鸣钟,谓大众曰:“某盗今在山下托世。”既踰岁月,其家乃请归于师,以备侍奉,形肖无二焉。李无咎秀才者,自京师慕师高名,弃儒从释,徒步而来。王侍制雱,有诗送之曰:“白华岩下水憧憧,万壑千林一草堂。已脱衣冠辞苦海,好将香火事空王。闻君已悞如来教,嗟我由随世路忙。还听夜猿相亿否,古擎明月照经窗”又曰:“白华岩主是金僊,假作山僧学坐禅。珍重此行吾不及,为传消息结因缘。”人多绘师形像,必求师自讃,凡千余首,皆无重意,句语朴混,不可企及。师正慧眼,通他心,目若耀睛,齿如编贝,髪常绀色,细软如蒙,每行住坐卧,有五色舍利。在仙岩又几三十余年后,归建州浦城县南峰禅院之祥云庵,复六七载。一夕沐浴,据绳床端然而座。因留颂曰:“吾以不动为动,尊利与人,间识妙玄。我此定成真,如处天龙,恭敬至光新。”享年九十有九。其余偈颂之类,信州自有文集,此更不录。

龙华上升

元丰六年二月十六日,吉州隆庆禅院设隆华会,中有一道士,不知姓氏,风韵潇洒,忽从坐中上升霄汉,霞彩贯日,速若雷电。几案之间有一颂曰:“长生门,长生路,冥冥踪迹无觅处。金池欲认无价珍,直待干离方肯住。莫点鈆,莫烧汞,内外赤龙自然拥。云飞鼎上见红莲,一粒丹砂谁得共。三千功满却升天,一十二年谁继踵。”州人相与奉,安于天庆观焉。

妖木

洪州靖安县,县有大木焉,其围有九,其高十寻,有半枝蔓扶茂阴翳,可庇者千百。牛有神物,冯之常于中发声曰,我将往某家矣,茍不祭敬,则其家往往有死者。土人畏慑,莫不神异之。朝请大夫石禹勤,时为是邑宰,命工翦伐,自是绝怪,乃无尤害。

李盘

三吴李盘秀才者,尝同舅氏张正之道傍如厕。厕之壁隙间有绵块窒焉,因以手去之。须臾,人物千百自穴而出,极为微小。盘素刚决自仼,以手乘之,得二三人,余皆复归故焉。掌握中微微有声,啕裂极痛楚之意,欲释之。盘持念愈确,归家视之,乃小沙木耳,遂焚之。

姑苏妇

嘉佑中,苏州南园居民沈氏妻,尝梦数百人青衣巾栉,哀求乞命。既觉,疑虑不决,顷思曰:“得非所贮螺师乎?”遂视之,浸泽积久,果皆青色,两角凸出,乃弃于长流中。是夕,复见谢而去。近岁亦有之,临江军推官萧辟之性嗜火煨鸡子,忽梦二妇人白衣嶷立,泣拜求生。逮悟,几案间有二鸡子存焉。自后不复食矣。

杨氏

润州江阴县主簿潘庆基弟忽违裕,似有物乘之耳眼口鼻,血污塞室,几迨于死,莫知端由。左右因曰:“昔有王主簿者,县君杨氏产蓐得一子,不幸而逝。而后常为变怪,历仼多施钉法,茍可遣免,岁余复出。”亦未之信也。既而庆基室人将俯月,而召持天心正法者,书符箓置于卧室四维。逮免乳,常见一妇人,在室外往来,或坐或卧,但不得而亲耳。后乃梦所见者相告曰:“我因产难中,遂至不救。”复拥鼻曰:“死已久矣,但觉腥臭不可闻,幽囚于此,无时出期。妾有是时所生子,名沩之,今在秀州作法曹,能为告之,使作因果,济拔不胜感荷。”言讫,悲泣不止。既觉,甚痛之缘,便驰报王缘。王缘亦不知其母之亡于是邑也,乃遣人赍资贿来饭僧,广荐佛事。已而,复见梦曰:“幸蒙恩怜,遂得超拔往生矣。”拜谢而去。自后,乃无怪诞。

神祥

苏州百姓龚某者,素以正直自仼,有三子一孙,家亦从容,怡怡自若。尝梦一神人谓曰:“欲求尔所居后空地一段,启建庙宇,以为安存之所。”龚叱之,神曰:“当取尔长子矣。”后三日,长子卒。复见梦曰:“所求如何?不从,再取尔次子矣。”龚亦不允。后三日,少子卒。复见梦曰:“三子皆卒矣,尔惟有一孙,愿以土地与我,不然当取尔孙,绝尔后嗣。”龚持意愈确,竟不许之,神乃降阶拜曰:“三子之卒,天数也,岂其所能为,君之正直,诚可尚也。”乃去。

木怪

建州浦城县之西溪,去溪百许步有一坡垄,林窦阴翳,常有鬼怪出焉。日向晚,多负人置溪水中,无敢独往来。顷年有不信者特往伺之,果有一二人,面色青白,奔竞前来,欲负而趍。两相较力,反为人负而行。将达所居,频令回首,往往变怪万状,惊警于人,终不颁顾,呼邻比救援。须臾,稠众交集,乃沙木两片耳。碎之,有血贯焉,乡人乃相与斫伐林木,平坦坡垄,自是绝怪。

杨汉杰

杨筹,字汉杰,少时以其叔父水部君感疾危笃,去它州求医。夜归,将至其家,奔走失道,会天大风雨,不可进,权息于路傍。适遇乡人设无遮大会,筹见鬼物数百,或翼而角,兽首而人身,千态万状,各执一火炬,声若钟磬者,有若蚊蚋者,相呼而过,意若将赴其会。相去甚迩,忽有一人大呼曰:“知郡在此,汝辈宜避之。”由是,鬼物远取它道而去。筹有俊才,四贡礼部,三黜于廷试。后从其伯父文庄公荫,官至比部员外郎,历知光化军,眉、棣、南劔数州,年八十四卒。

浮桥船

澶州黄河浮桥,脚船七十余只作首尾,皆以江藤千余条为大小缆,系数大牛以安济车马。当大河之中,湍流号叫者,谓之大将军。船造创年深,一日辄失之。旬余,复自下流逆水而上。官吏陈其事,杖二十而复系焉。自后亦无它怪。

蒋贲

进士陈升自京师还,因过楚州涟水县,访友人蒋贲。贲素与升善,相造甚喜。贲家贫,惟有一膻,语其妻曰:“来日当庖此以进。”妻诉以膻将育子,后期乃可。贲不然曰:“无此不足以延厚遇之意。”是夜,留升寝于别馆。既就枕,梦一妇人,颜色忧戚,再拜而告升曰:“不幸妾将俯及蓐月,君子存仁人之心,容妾子母相见,虽死不避。”言讫,泣涕交颐。升觉,疑其妖媚不详。及旦,忽见仆者拽一羊入,询之,云贲将庖,果有孕者也。乃见贲而坚勉之,具其事以道焉。贲舍于佛寺,至今为长生羊。

龙徒

元佑元年,湖州武康县尉周古婢,忽梦黑物俯胷臆,觉而有孕。经数月,古疑之,鞭棰累日,竟不自辨,虽告之,不及信也。婢涕泣,居常自讼,腹中忽语曰:“本欲十月而出,今使母如此,当七日而出矣。”古妻闻之,疑有神物姓负,因以告古。至七日,复腹中语曰:“更俟七日,三更出矣。”俯期天无凝云,明月洞照,雷雨暴作,飘风号震,烟雾冥合,顷复晴霁现,其婢已死。徐救苏息,乃言曰:“适有一物,人首黑身,盘屈自右胁而出,众女仙阗匝捧以金器,腾踏升去,然痛楚不可忍。”古视屋极,可以窥天,他如故焉。经三日,忽有童孩蓬髪紫衣,叩门而入,呼其婢曰母,呼古曰翁翁。常居帷帐中哺乳,但手出金距,臂皴黑鳞,自言我三日一至。久之,又曰,我七日一至,踰时又言,我半月一至,卒曰,我一月一至,率以为常。古告之曰:“孩儿来我家为祸邪?为福邪?”怒曰:“我岂孩儿邪,且呼作龙徒,岂有致忧患乎?”能书方药及道简中汤剂,使病人服之,旋踵即效。常告其母曰:“我日给二镮,但不可使翁翁知。”家人阴疑,苦相诰讯婢,因言之。龙徒至,颜色愁惨,徐曰:“教你勿得言。”自是不复给。他日辞去,云:“我有三十六兄弟,非久皆下来。”遂杳然绝迹。

刘之问

淮阳军刘之问,尝梦游九华山,山转道险,林阴深窦,渐见朱栏,左右映带,徐有草庵,下临湍流,奇玉灿列,心疑其非世间也。内一妇人据案而坐,手操毫管,若吟咏之状。因命之问坐其傍,乃言近岁重阳,辄有一绝,举以鉴子,戾声曰:“青山深处是吾乡,把酒堪惊岁月忙。亿得去年秋色晚,画桥无菊过重阳。”又言:“与君联句可乎?”乃曰:“小路水云远。”之问答之云:“人间富贵长。”妇人勃然变色,“汝非吾徒,岂得造此。”指令速去。之问怏怏不乐,返旧路而行,怳然而苏。

盛文肃公

文肃盛公度,生数岁,随父度支守官于蜀。课秋夜,诗得“遶阶蛩韵秋”之句,惛不省蛩字,因假寐。若有人以金字牌倚东阶。视之,□□蛩字也。既寤,成篇以献,因告焉。度支喜抚首曰:“若异日,当有文学大名以兴吾门。”自是辞学日益,富龄游俊造间,声动场屋矣。

王抱一

嵩山道士王抱一,善相人。吕文穆公尝与王文惠公、钱枢密若水、刘龙图夔往谒之,时皆未仕也。道士见而惊曰:“吾常走天下数万里,求见贵人而不可得,今皆在是矣。”因指曰,某丞相,某丞相也,某近丞相也,某下丞相也。卒如其言,吕穆仲赠王文惠之仲子皇城诗曰:“乃翁献赋闻场屋,吾祖知名并弟兄。见说嵩山王道士,坐中曾识四公卿”。

现妖

元丰八年,国学生员赵某者,夜如厕,见二人焉。一人长不逾一二尺,蓬髪而色青,服亦青也;一人魁大长逾丈,蓬髪而色白,服亦白也。其青服者谓赵某曰:“我为汝挑灯。”遂于灯龛中,以杖挑之。白服者举手击青服者首曰:“小鬼不要动。”趍时,同舍人及有相继至者数十,而二鬼□灭矣,乃得归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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